靳伯手中的剑更为凌厉。
孟健行的心,忽地紧缩了一下。
那样滴水不漏、变幻莫测的剑招,是他平生第一次见到。
几乎只是在一瞬间,他被那剑招逼得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击之力。
一招……三招……五招……
孟健行已从山洞东面的石崖渐渐退到了西面的石崖。
十招……十五招……
孟健行单脚倒钩住石崖间的铁链,乘借风势避开了“致命一击”。
二十招……
孟健行左掌使出一招“云散风淡”,将靳伯的剑击偏了一寸,跟着右手长剑一转,将来剑挑开,随即一招“天星飞射”,将周身要穴守住……
山洞内的习伯隆、李栖玉、水如秀都看的捏了把汗。
孟健行能接住靳伯神幻莫测的二十招,实是将平生所学都发挥了出来。此刻,他精神抖擞、全力应战,根本不去想自己能否再挡住下一招。
然而,另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是,那二十招使完,靳伯却突然将自己手中的长剑收起。
跟着,又说了句让所有人不解的话,“老夫输了”。
万剑堂,大厅。
孟健行向靳伯道:“方才明明是晚辈招架不住,前辈却为何突然收剑认输?”
靳伯捋了捋胡子,道:“老夫学剑四十余年,方才一战已尽全力。如此都未能打败孟少侠,自然是输了。”
孟健行道:“晚辈只是侥幸接得前辈数招而已。以当时情况来看,晚辈自问绝不是前辈的对手。”
靳伯眼中透出少许赞赏之色,道:“单以剑法而论,老夫的确胜于你,但孟少侠你年轻力胜,却是老夫比不上的。但孟少侠你并未以此拖延求胜,而是全力与老夫酣然一战,老夫对此十分感激,认输也是心服口服。”顿了顿,又摸着胡子笑道:“老夫已经很久不曾像今天这样打得如此痛快了……”
李栖玉听到此,忽然想起一事,转身向习伯隆低道:“刚才师弟他们比武时,你说师弟‘大大占了便宜’,指的是不是刚才靳伯说的那个?”
习伯隆冲她一笑,点了点头。
又听孟健行继续说道:“前辈剑术精妙无双,晚辈纵然能拖延一时,也难扭转乾坤。”这句话虽然有些“说好话”的意思,但也的确是据实而言。靳伯最后那二十招剑法,绝对当得上“精妙无双”四个字。
李栖玉也忍不住说道:“师弟他说的没错,前辈您的剑法真的是很厉害,特别是最后那二十招,真的是……真的是不同凡响,我觉得我可能一招都接不住。”
靳伯见他们言语谦让,也是十分高兴,微笑道:“你们过赞了。”
孟健行又从腰间解下佩剑,双手举起道:“比武既已结束,奉还贵庄宝剑。”
靳伯微笑道:“不必了。主人吩咐过,若孟少侠此番比武得胜,便可以将你选中的剑相赠。所以从现在开始,这柄剑就是你的了。”
孟健行犹豫一下,推辞道:“这……方才比试是前辈手下留情。而且贵庄藏剑如此珍贵,晚辈不敢擅领。”
靳伯摆了摆手,道:“刚才的比武你的确是胜了,你绝对有资格拥有这柄剑。况且剑的价值不在于它本身是否珍贵,而是在乎用剑的是什么人。你快把剑收下吧。”
孟健行闻言,心知若再推辞反而不好,当下道了谢,将剑收下。
习伯隆三人见他得了一柄宝剑,也一起为他高兴。
靳伯又说道:“孟少侠你们远路来此归还剑诀,又为敝庄解决了华山、青城、崆峒三派滋扰,原该厚谢一番,这柄剑也就算是敝庄聊表谢意。”
孟健行道:“说起剑诀一事,是十五年前晚辈是三位师祖在无意中得到,但当时并不知是贵庄所有,后来三位师祖在数年间相继遇害,一切便更加无从可察。知道最近数月,晚辈和家师才得知那残缺剑诀是罗刹教中五名执法从贵庄抢得,而晚辈的三位师祖亦是被他们所害。我们本该知情后就来贵庄归还剑诀,但没想到此后又接连发生许多事情,以至拖到现在。”
靳伯回忆片刻,说道:“十五年前,五个黑衣人乘夜袭庄,抢夺老堂主留下的剑诀。来人武功十分不弱,而且旨在抢剑诀,并不恋战,我与主人奋力抵挡,也只将剑诀夺回残缺,前面的内功心法与口诀却就此散失了。虽然对方三死二伤,但我和主人也都身受重伤。等我们养好伤,已是数月之后。我们四处追查了半年都没什么消息,如此又查了半年,终于得知是罗刹教所为,主人设法抓了他们几个教众,逼问其首领、巢穴所在,最后找到了一个叫‘玄武堂主’的首领。那人被主人打成重伤,临死前说剑诀已经遗失,不在他们罗刹教的手上。主人原不相信,接连杀了他们几个执法教众,却也只得到同样的答案。那之后不久,有一天,一个罗刹教的女子独闯山庄,抓了一个家丁逼问剑诀被盗的事,又问当时双方有何死伤、五人中使铁掌的人伤势如何……”
孟健行听到“一个罗刹教的女子独闯山庄”,心中不由一震,暗附此人必是裴妙真无疑。细细想来,当时整个罗刹教都在怀疑司马大义私吞剑诀,唯有裴妙真依然相信他,甚至不惜为此“叛父”离教,独闯万剑堂追查真像……
又听靳伯继续说道:“那名女子颇有胆识,而且心思细密,主人已经将她打成重伤,却还是让她用计逃走了。主人见她伤势极重,料她难以活命,便没有追赶,但却从这件事知道,剑诀真的已经不在罗刹教手上……大概又过了三年,江湖上突然冒出三个剑法不错的年轻人。主人怀疑是与剑诀有关,立即下山追查,谁知被人抢先一步,那三个年轻人两个被杀,一个就此失踪。那之后十几年,就一直再无任何剑诀消息。”
李栖玉听到这,解释道:“这是因为晚辈的师祖在那之后隐居山谷,极少涉足江湖。”
靳伯听了她的解释,点头道:“原来如此,和主人猜测的一样。当时主人找不到那个幸存年轻人的下落,便设法查访了死去那两个年轻人的身世。最后,查到他们是对兄弟,一直住在一个叫百家村的地方。在剑谱散失第二年,他们和村里的教书先生一起失踪,而那个教书先生,和那对兄弟是很好的朋友……”
习伯隆和水如秀并未听说过这段往事,一起问道:“那后来怎样?”
靳伯道:“主人猜测那幸存的年轻人就是那个教书先生,于是在百家村探听他的人品和事迹,得知此人曾经举仕,但又过不惯官场生活,才归乡教书,而且村民都说他是知书识礼、品格出众,主人这才稍许放下心来。”
李栖玉道:“剑诀丢了,为什么要查我师祖的人品?”
靳伯道:“其实老堂主留下的剑诀主人早就可以背诵,若是被毁反而不必担心。所以四处寻访,是怕剑诀落在坏人手中为害武林。主人听说那教书先生人品不坏,便相信事情会有转机。如今你们来归还剑诀,便证明主人所料不差。”
李栖玉道:“其实我来的时候,好怕‘生死判’前辈会怪我们私自学那剑诀里的武功。不知道前辈他怪不怪我们?”
靳伯微笑道:“若主人有责怪之意,便不会吩咐老夫和你们其中一位比武,而是命老夫杀掉你们四个了。”
习伯隆“呛”了一口水,笑道:“怎么是四个?我和水姑娘都没学过贵庄的剑诀,难道你们会不问问清楚也杀?”
靳伯捋了捋胡子,微笑道:“那位水姑娘不懂武功,老夫早已看出,自不会和她太过为难,而习少侠你脚下沉稳有力,武功绝不弱于孟少侠,老夫自认和你过上十几招,便可得知少侠师承门派。如此,要比问你们要清楚的多。而且老夫绝对相信,若真要对孟少侠、李姑娘不利,习少侠和水姑娘必然会拼死相救,到那时,自然是要将你们四个一起杀掉。”
李栖玉也听的“呛”了一口水,暗道:“那我们不是差点全都下不了御剑峰?难怪师父和师伯逼我们练个几个月功夫才肯放我们出谷办事。江湖真是处处凶险、暗藏杀机……”
又听习伯隆“呵呵”笑道:“前辈真是好眼力,他们三个都是晚辈最好的朋友,如果真的动手,晚辈定会以死相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