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英豪只有不到半斤的酒量,但现在他已经喝了足足有一斤半了。他和程前两人正坐在镇上的一个小酒馆中,还在继续喝。
吴英豪属于那种不喝酒话不多,一喝酒话不少的人。更何况他今天已经是绝对的超量了,所以话自然也是超多。他扶着程前的肩,头差不多凑到了程前的脸上,醉熏熏的说:“程兄弟,哥哥我今天真是――真是很高兴!能,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哥哥我开心,开心!”程前也喝得不少,但酒量却显然大得多并没有什么醉意。他拍了拍吴英豪的手说:“吴兄,能认识你,小弟也深感荣幸!”“嗯?―――”吴英豪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含糊地道:“认,认识我,不,不荣幸!我,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无名小卒!”说着,他头几乎快垂到了桌上。忽的一下,他又抬起头,眯着眼对程前说:“兄,兄弟,你,你看得起我,哥哥我谢谢你。我谢谢你!”说着他整个人滑到了地下,好像要给程前下跪一样。程前赶忙扶起他。吴英豪胡乱地挥着左手道:“她,她们都看不起我。春雨看不起我,名慧也,也看不起我。”程前虽然不知道他说的是谁,但听来像是女子的名字,想必是他心仪的人。于是安慰吴英豪说:“那都是过去,我想今后不会再有人看不起吴兄了。”吴英豪用一只眼睛瞅着程前道:“那,那是自然!我,我现在是,是江南绿林总当家的朋友!谁,谁敢看不起?”程前笑了笑道:“吴兄误会了。我这话并不说别人因我而尊重你,而是因为你就是你。”“我就是我?我是谁?”吴英豪反问程前。程前提高了声音说:“你是吴英豪!”“对,我,我是吴英豪,是钱庄的二掌柜!你,你是大侠!哈哈―――”吴英豪说完哈哈大笑。程前正色道:“我是大侠,你也是大侠!只要心存侠义,行善事,救苦难,不论功德大小,人人都可称大侠。”闻言后,吴英豪愣了一会,低头喃喃说道:“我是大侠?我也是大侠―――”
第二天醒来,吴英豪头疼欲裂,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是在哪里,只记得曾与程前喝酒。
过了一会,程前端着一杯茶走进房来。他热情地道:“吴兄感觉可好?来,先喝了这杯热茶醒醒酒。”吴英豪见状忙站起身,拱手道:“这怎么敢当?怎能劳动总当家的!”“吴兄太见外了,你我二人一见如故,你还是像昨晚一样叫我兄弟的好。”程前微笑着说。
吴英豪面色一红,道:“我酒后出丑,让总当家的见笑了!”“吴兄你又来了,说好兄弟相称的,怎么还叫我总当家的?”程前道。吴英豪见程前身为江南绿林总当家的,竟是如此随和、谦逊,心里非常的欣赏,也非常想结交,于是道:“既如此,我就托大叫你一声兄弟了。”“这就对了嘛!你叫我兄弟,我叫你大哥,这样多亲切!”程前高兴的说。
吴英豪想起昨晚酒后自己好像说了许多废话,生怕触犯了什么忌讳,于是道:“我酒量不大,一喝就醉,昨晚如说错了话兄弟你可千万要多包涵。”程前没有正面回复,而是带着调皮的神色道:“不知春雨和名慧是何方高手?让大哥你如此惦记!”这句话直说得吴英豪满脸通红。程前见状,则哈哈大笑。吴英豪打了自己一巴掌,道:“看来今后真不能喝酒了,什么都说出来了。”程前则是更乐,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看来大哥乃是个重情而且多情之人呐!”吴英豪见他爱开玩笑,于是也放开了,坦白道:“不瞒兄弟说,哥哥我失败得很!前后两个女子都瞧不上我,所以心情郁闷。”程前道:“那不是大哥的错,是她们没有眼光!”“那倒也不是这样,就我这其貌不扬的,人家看不上我也是正常的。”吴英豪道。程前摇头道:“大哥不用妄自菲薄。你我兄弟虽相识不久,但我看得出,大哥心地善良、博学多才、武艺高强,而且是个胸怀大志的人,可能只是时运未到罢了。”“我真的有那么好?”吴英豪怀疑地问。“确是如此!假以时日,大哥定会是武林中的风云人物!”程前认真地道。“我没想过当什么风云人物,也不图万人敬仰,只想能扶危救困做点力所能及的。”“这就是侠义!有此心者即为大侠!”程前肯定地说。
吴英豪很激动,他从没想过江南绿林总当家的程前能折节下交,更没想到这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竟然是自己的知音。这段时间以来,困扰吴英豪的许多问题竟被程前一一点化。吴英豪激动地握着程前的手说:“好兄弟,大哥我多吃了这么多年米饭,竟没有你看得如此透彻!”程前哈哈一笑道:“小弟我也没有这份修为,这都是我师傅教诲的。”不明大师乃当代高僧,功力绝伦不说,佛学也是一代大师。他的见解当然是洞察世情。
“有机会我也想去少林一趟聆听大师教诲。”吴英豪向往地说。“这要看缘分,不过我想大哥一定有机会的。”程前道。“不知大哥接下来要去何处?”程前问。“暂无明确去向。我本来就是想游历江湖,走到哪里算哪里。”吴英豪道。“那大哥愿不愿意随我到庐山一游?”程前问。“能与兄弟同游胜景,当是人生一大乐事!”吴英豪痛快地答应。
庐山乃天下名山,诗仙李白曾有“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名句,赞的就是庐山的雄奇险秀。庐山北临长江,东依鄱阳,雨水丰沛,一年中有一半的时间是笼罩在云雾之中的。
此时,吴英豪和程前正行走在庐山的牯牛岭上。吴英豪半生劳碌,难得这样舒心放松地游览风景名胜。再加上身边有个志趣相投的兄弟,一路上程前给吴英豪讲了许多江湖掌故,更为旅途增加了很多趣味,也让吴英豪增长了不少见识。
临近仙人洞时,程前突然闭上了嘴不再多言,只是闷声赶路。吴英豪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问。两人并肩而行,山风吹起他们的衣角,在薄雾中轻轻飘动,远看上去有点飘飘欲仙的感觉。
过了一会,吴英豪察觉到了有些异样。此时乃是初春,按说山上的游客应该不会太多,但山间小道上不时有人经过,三五成群的,服色也各式各样。略一留意,吴英豪发现,这些人走的路线虽各有不同,但大都是在向仙人洞方向进发。难道仙人洞那里有什么事情发生?
吴英豪正在猜测间,这时过来一个戴着小帽的男子。走近后,他用右手向程前做了个手势,程前也做了个同样的手势。那人低声道:“总当家的。”程前点头示意。那人走上前,在程前耳边说了几句。程前听后,对吴英豪拱手道:“吴兄见谅,小弟有点小事要去处理一下。咱们仙人洞见。”“兄弟请便。”吴英豪道。程前和那人匆匆而去。他没有多问,他知道程前身为江南绿林总当家的,事情肯定繁杂,不似自己这般清闲。接下来,吴英豪一人独自向仙人洞方向进发。他走得不快,边走边欣赏山中的美景。
时至午后,吴英豪觉得腹中有些饥饿了。这一路上,打尖住店均由程前安排,吴英豪根本没操过心。所以上山来时,吴英豪也没有想到带点干粮。虽然“飘香神功”有辟谷的功效,可以数天不食,但辟谷并非完全不感到饥饿,只是可以在不吃东西的情况下最大限度的保持体力。如若完全不吃不喝,又能不伤身体,哪恐怕只有神仙才做得到了。
又过了一会,吴英豪腹中咕咕直叫,他准备暗运神功来抵消饥饿。这时一股肉香传来,直往鼻孔里钻。吴英豪循香找去,只见在不远处的石壁下有一个老者正在煮东西。那浓烈香气正从一只瓦罐中飘出来,让人食欲大动。瓦罐里也不知煮得什么,吴英豪只觉得那香气特别诱人,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或许我可以买一点来尝尝,吴英豪想。同时,他也觉得有点奇怪,这老者为什么会一个人在这深山中煮东西吃呢?
“老丈请了。”吴英豪上前施礼道。只见那老者衣衫破烂,头发花白乱蓬蓬的,此刻正趴在地上吹火。直到把火吹旺,老者才直起身来。他用一只眼睛盯着吴英豪,因为他只有一只眼,另一只眼不知何故早已失明,深深地凹了下去。老者盯了吴英豪好一会,才道:“什么事?”吴英豪原本是想和他商量能不能卖一点吃的给自己,现在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他指着瓦罐道:“老丈煮得什么肉啊?这么香!”那老者一听,赶忙把那瓦罐抱在怀中,完全不顾烫热,好像生怕吴英豪会抢他的。吴英豪见状,觉得好笑,见吃东西无望,他转身准备离开。
老者见他并未上前来抢,反而问道:“你想吃肉?”吴英豪转回身,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故所愿也,未敢请尔。”那老者又问:“你不怕脏?”吴英豪道:“此肉如此之香,何来脏污?”那老者再问:“你不怕有毒?”吴英豪笑了,他说:“我与老丈初次见面,无怨无仇,老丈何必害我?再说,老丈也不知道一定能碰到我。所以下毒之说从何谈起?”老者又盯着吴英豪看了好一会,道:“好,给你尝一块。”说着,他伸手从沸腾的汤中抓起一大块肉,递向吴英豪。吴英豪见他手上抓着那块肉,汤汁还在顺着手指住下滴,那只手也是黑乎乎的,而且异常枯瘦。吴英豪原本就是底层百姓,没那么多讲究,于是接过就吃。一边吃,吴英豪还满口称赞,“嗯,好吃,好吃!这必是纯黑的黑狗才有这个味道。”一入口,吴英豪就知道那是狗肉,而且煮得极有特色,只是火候有点不太够。那老者听后,那只大大的有点吓人的独眼里发出了光。
只听吴英豪又道:“再来点酒就更美了!”那老者听后,把身上的酒葫芦递了过去。吴英豪也不客气接过喝了一口,满嘴辛辣。他被呛地咳了一下,道:“好辣,像二锅头。”说完正想再喝,葫芦已被老者夺了回去。那老者紧紧地把酒葫芦捂在怀里,道:“还想再喝?”“嗯。”吴英豪点头称是,并把手中剩下的狗肉一口吞下。“还想再喝酒吃肉,你得拿东西来换。”老者说。“我给你银子。”说着吴英豪就往怀中摸去。“我不要银子。”老者说。“那你要什么?”吴英豪问。“我要你一块木头,一块黑色的木头。”乌木牌?他怎么会知道?吴英豪心中一凛,向怀中探时,那乌木牌早已不见了踪影!“你在找这个?”老者举着手问。吴英豪一看,正是自己那块乌木牌。这一下,吴英豪顿时大惊!凭他此时的功力,木牌被人偷走,而自己却毫无察觉,这老者的武功实在惊人!
吴英豪暗中戒备,礼貌地对老者道:“老丈,此木牌乃在下一朋友所赠,请老丈赐还。”那老者道:“你可知道这块牌子的价值?”老百姓有俗话说“家有财宝一筐,不如乌木一方”,说的就是乌木的贵重稀有。但吴英豪实在不知道这一小块乌木值多少钱,他老实的回答道:“在下不知它值多少银两。”“哈哈哈哈―――”那老者大笑,道:“多少银子也买不到!”吴英豪没想到这块小小的木头竟如此宝贵。只听那老者又说:“持有此牌者,可以命令丐帮九袋长老以下所有徒弟,你说它值多少钱?”“啊―――?”吴英豪张大了嘴巴。当初那杜不绝赠他木牌时只说是件信物,却想不到它有那么大的权力。“老丈莫非也是丐帮中人?”吴英豪见他认识此牌,于是问。老者用他那仅余的一只大眼瞪着吴英豪,笑嘻嘻地说:“难道你现在还不知道我是谁?”吴英豪看着他那只炯炯的独眼,才恍然大悟。“独眼神丐!您是丐帮帮主?”老者笑着道:“正是我老叫花子。”吴英豪大喜过望。
“晚辈吴英豪拜见老前辈!”说着,吴英豪单膝点地就要行晚辈之礼。“切莫行此大礼!”独眼神丐说着用手向吴英豪虚空一托,想托起吴英豪。谁知,这一下竟没把吴英豪托起来,再加力,还是没托起来。独眼神丐心中震撼,也只好由他拜了。
独眼神丐杜皮,原名已经多年不用,江湖中没几个人知道。因他贪酒好吃,尤其偏爱吃狗肉,每每都得吃得肚皮鼓涨,于是自称“大肚皮。”外人不知实情,一传再传,还以为他的名字就叫杜皮。丐帮乃天下第一大帮,帮中徒弟何止千万,丐帮帮主可以说是江湖中最有权势的人之一。再加上独眼神丐武功绝伦,二十年前已被列为当世五大高手之一,与少林武当掌门齐名。他行侠江湖数十年,武林中得他救助的人无数,是当世公认的第一大侠!他的一只眼睛正是当年掌劈大汉奸吴三桂手下第一高手冯天青时所伤。他虽然只剩了一只眼,却博得了“独眼神丐”的称号。那是因为,他有高超的识人之能,不论别人长相如何有无明显特征,只要被他看过定能过目不忘,并且能推断出此人是忠是奸是善是恶,往往八九不离拾。所以江湖宵小最怕碰到他。
其实,他早就认出了吴英豪,因为他的儿子杜不绝早就将受吴英豪相助的事和吴英豪的相貌告诉了他。而那块乌木牌则是丐帮的信物和令牌。丐帮只有在受人大恩时,才会把此牌授予帮外之人,而近百年来也只听说外授了两三块而已。
此时,独眼神丐正把乌木牌送还给吴英豪。现在吴英豪知道了此牌如此重要,哪里还肯再收。正推辞间,江南绿林总当家程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