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庆生余光看到有人从屋内出来立时收了声,恭敬站在冯亦程身侧对冯锦桐行礼:“三姑娘安。”
“你去吧!”冯亦程对陈庆生道。
冯锦桐看着陈庆生行礼后匆匆离开的背影,走至冯亦程身旁低声问:“那像是春桃的表兄,长兄给他派了差事?”
冯亦程拢了拢狐裘,和冯锦桐沿着廊下往暖阁走了几步。陈庆生此人,冯亦程是打算让他跟着冯锦桐的。
他柔声细语道:“陈庆生这个人极擅和人打交道,大都城内……不论是三教九流,茶馆酒楼的伙计、掌柜,还是达官贵人府邸的管事仆从,只要他想都能结交,什么消息他也都有门道能打听。正月十五过后,你出门在外把陈庆生带在身旁,对你定有所助益。”
“长兄……”冯锦桐喉头翻滚,想起那日冯亦程同他把话说得那般清楚,把冯家处境分析的那般透彻,顿时觉得肩上担子千斤重。
刚才,冯亦程指派陈庆生在各茶馆、酒肆烟花之地散布今日忠勇侯府门口之事,意图把镇国公府磊落、耿直、顶天立地的声望再推上一层楼。
这是他对陈庆生的考较,倘若这件事办的漂亮,他就敢把人送到冯锦桐的身边,没成想陈庆生事情办的要比他预期的更好。
全然没有让镇国公府一人出面,凭借他结交的关系将这件事撒了出去,连他自己也是片叶不沾身,手段老成又利落。
他和冯锦桐正说着话,就见守门的婆子匆匆踏入青竹阁院门,疾步至廊下对守门丫头道:“烦请通报蒋嬷嬷一声,忠勇侯世子在我们国公府外身负荆条,说要负荆请罪,也不肯进门,就在府外跪着,右相小嫡孙同好几个公子也跟着一起来了,像是都吃了酒,老奴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冯锦桐大感意外,侧头看向镇静自若的冯亦程。
一般夫妻两人即便闹了天大的矛盾,男方择日登门郑重对长辈请罪也就是了,清贵人家哪有男子为妻致歉负荆登门的,这可是让全天下都知道了家丑。
不过冯锦桐稍想了想也明白,今日的事情闹得这么大,忠勇侯府要是不拿出态度来,怕是没法收场。
只是,冯锦桐一想到躺在床上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冯锦绣就气得双眼就发红,他咬紧了牙:“二姐躺在床上生死不明,他还去吃酒!吃了酒才来负荆请罪求得谅解,这也太便宜他了!”
冯亦程没有吭声,秦朗能来说明还有救。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蒋嬷嬷才从屋内出来,随那看门婆子一起往外走,冯亦程就知道……定是祖母和二婶儿商量好了,谴蒋嬷嬷请秦朗进府。
毕竟忠勇侯府伏低做小的态度拿了出来,满大都城清贵人家又从无和离先例,长辈们为二妹未来着想,也不能任由秦朗这样跪在府外。
“二婶!你糊涂了不成!我二姐伤成这样躺在床上,凭什么还让他踏入我们镇国公府的大门!”四姑娘冯锦稚愤怒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依着我的意思直接我出去一鞭子给他打回去!怎得还要请进来?”
“那能怎么办?!你二姐已经是他秦家妇,我朝清贵人家没有和离的先例,难道要让你姐姐青灯古佛一辈子?!”二夫人刘氏亦是满腔的愤懑不甘,“我苦命的锦绣啊!娘当初就不该答应让你嫁入忠勇侯府啊!那样的婆母,那样的小姑子,那样的夫君!这日后的日子你可怎么过啊!”
冯亦程垂眸轻抚着手中手炉,掩住眼底微红之色,他有幸能重生回来,就断断不会让冯锦绣憋屈过一辈子,冯锦绣是他冯亦程舍命都要护住的妹妹,轮不到任何人来作贱糟蹋他!
“我去一鞭子把他抽回去!”冯锦稚愤怒的声音险些要把青竹阁房顶掀翻。
冯亦程抬头,就见他怒气冲冲从屋内冲了出来。
三夫人李氏怕女儿闯祸忙跟出来,却没拉住冯锦稚,急得直甩帕子,忙吩咐院内的粗使婆子去把冯锦稚给捆回来。
可冯锦稚自小武艺出众,就这几个粗使婆子哪里能是冯锦稚的对手,怕到时候拦不住人还得挨上几鞭子。
冯亦程上前对三夫人李氏福身:“三婶儿您莫急,我和锦桐去看看四妹妹,必不会让他闯祸。”
“对对!阿宝……平时锦稚就最听你的话了!锦桐你护着点儿你长兄,快去把那个不成器的东西给我追回来!”三夫人李氏急急道。
“三婶儿放心!”冯锦桐扶着冯亦程走下台阶朝,疾步朝前院走去。
蒋嬷嬷到了府门口见秦朗身负荆棘跪在府门口,大都城里那帮和秦朗关系要好的好些纨绔也都跟来了,这架势倒像是来助威的。
右相小嫡孙吕元鹏笑嘻嘻对蒋嬷嬷作了半揖:“嬷嬷,我等陪秦朗来负荆请罪了,也想来看看二姑娘,不知道二姑娘伤势如何了?”
右都御史长子见吕元鹏一副吃了酒的憨态,忙拽了拽吕元鹏的衣袖,险些将本就晃晃悠悠站不稳的吕元鹏给拽倒,只能长揖到底给蒋嬷嬷赔不是:“蒋嬷嬷见谅,今日元鹏吃多了酒,还望嬷嬷海涵。”
萧容衍拥着灰鼠皮大氅立在不远处的马车前,身姿挺拔,哪怕立于暗处也难掩其超尘拔俗,十分引人注目。
见大长公主身边的蒋嬷嬷亲自出来,萧容衍唇角勾起笑意,深邃的眉目间尽是沉着平静。
秦朗身上沾了些许酒气,但还算醉得不太厉害,知道蒋嬷嬷代表着长公主,重重一叩首:“秦朗前来向大长公主、岳母大人,请罪!”
“还不快把世子扶起来!”蒋嬷嬷吩咐跟在身后的仆从小斯。
仆从小厮弯着腰从蒋嬷嬷身后疾步走出来,恭恭敬敬扶起秦朗。
蒋嬷嬷对秦朗福身后道:“大雪未停,世子爷又吃多了酒,老奴已经遣人去忠勇侯府禀报,世子爷先进府略坐坐喝口醒酒汤,稍后候府便会派人来接您,世子爷请……”
见镇国公府的下人扶着身负荆条的秦朗往里走。
萧容衍缓慢转身,正要上马车,竟被从人群中挤出来的吕元鹏一把拉住:“萧兄主意是你出的,你可不能溜了!咱们得看到最后……”
说罢,满身酒气的吕元鹏便扯着萧容衍往镇国公府台阶上跑:“唉唉唉!别关门别关门!蒋嬷嬷、蒋嬷嬷……我好不容易登门,怎么也得去给老祖宗请个安啊!”
右都御史的公子和一杆纨绔忙喊吕元鹏。
“元鹏!”
“元鹏你别扯着萧兄胡闹啊!”
“吕元鹏……”
吕元鹏充耳不闻,毫无贵公子仪态,泼皮无赖般拉着萧容衍强行挤了进去。
谁知刚进镇国公府门没走两步,就见四姑娘冯锦稚怒不可遏的模样从灯火通明的长廊冲了出来,扬起鞭子就要朝秦朗抽去。
吓得吕元鹏当即打了一个酒嗝。
“四妹!”
冯锦桐身手极好,在冯锦稚挥鞭那一刻已然护在了秦朗面前,稳稳接住力道狠戾鞭头,巧劲下长鞭攥在手中,表情肃穆:“休得无礼!退下!”
蒋嬷嬷也被唬了一跳,攥着帕子的手按着突突直跳的心口,余光看到冯亦程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三姐!你拦我作什么!”冯锦稚红着眼,指着秦朗,“二姐躺在床上生死不明,他还去诗会,还去吃酒!忠勇侯府一窝子的黑心烂肠,他也是个没有心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