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庆生对这大都城的大事小情,果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大哥略坐,小的在楼下盯着……马车一进城,小的立刻来回禀大哥。”陈庆生对冯亦程长揖到地。
“春桃,刚下车时我见路边有捏面人儿的,你和陈庆生去给府上的大哥们买些,一会儿带回府。”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笑盈盈道。
平日里,陈庆生和春桃两人一个在内院一个在外院,能碰着的机会实在少,冯亦程心里知道,也想给两人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只愿两人此生能好生相知相守,不要如记忆里那般因他错过彼此遗憾终身。
陈庆生和春桃两个人都闹了一个大脸红,忙低头匆匆退出雅间。
偌大的雅间里只剩下冯亦程和春妍,他不看春妍那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只道:“你去门口守着。”
春妍眼眶霎时就红了,福身一礼,抽嗒嗒出了门。
冯亦程闭了闭眼,半晌才静下心来,从棋盒里捡了一枚棋子。
春桃和陈庆生买了面人儿,在楼下略微说了一会儿话就赶忙上楼来伺候他们家大哥。
“大哥,奴婢买了好些面人儿,给大哥也买了一个!大哥看看……”春桃拿了一只小面人儿弯腰凑到冯亦程面前,笑容明丽,“大哥你看这个骑马的将军,像不像大哥?威风凛凛的!”
冯亦程看着春桃手中,勒马举剑的小面人,心中百般滋味。
如今他这身体想重新披挂征战,怕是还得几年。
夜幕临城,钟楼点亮明灯后,各家商户亦是跟着点亮长街红灯,被皑皑白雪覆盖大都城笼罩在一片火红暖意之中。
茶坊、酒楼,灯火辉煌富贵,门庭若市。长街人来人往,热闹又喧嚣。
陈庆生见一辆雕绘着镇国公府冯家家徽的榆木马车,过了城门盘检缓缓朝长街驶去,一溜烟往满江楼跑。
陈庆生提着衣摆匆匆上楼,进门对正在用馄饨的冯亦程道:“大哥,马车进城了!”
“知道了,你去吧!”他提起精神,用帕子压了压唇角,吩咐,“春桃把隔扇都打开。”
春桃应声,将二楼隔开回廊的雕花隔扇全都推开。
这位堂弟上辈子他虽未蒙面,可事情倒是听了不少,冯家积累的名声皆被他败坏干净。
冯亦程拿起茶杯,用力握在手中,眸色冷清凌厉。
此生,这位堂弟还没有被梁王攥在掌心里,不知道品性如何。
如果他品性本善,那么……他便悉心将他往正途引导。
如果他生性恶劣,他就借此机会踩着他为冯家声誉添一把火,也算他为冯家出了一份力。
“大哥,大氅!”春妍将大氅拿来为冯亦程披上。
春桃重新更换了素银镂空雕梅花手炉里的炭火,递给冯亦程。
他握着手炉立在回廊火红的几盏红灯笼下,见陈庆生正立在楼下和卢平说话,便朝远处的镇国公府马车望去,目色清明。
坐在马车内的样貌姣好的妇人抬手撩起帘子,眼瞅着车窗外灯火辉煌的大都城,被这繁华景象被迷了眼,心怦怦直跳。
“儿子,咱们终于……进大都城了!”妇人回头看着单手撑着脑袋躺在车内长坐上,嘴里咬了根稻草的少年,“只要进了镇国公府,你的名字记入二夫人名下,你以后就是镇国公府的公子了!都说镇国公府十七儿郎厉害,以后……就是十八儿郎了!”
冯卿玄拔出嘴里的稻草,单手撑起身子,眯了眯眼:“我才不想上什么战场,当什么十八郎!我就喜欢美人儿,娘你说国公府里的丫头们是不是都个顶个的漂亮?”
“你可住嘴吧小祖宗!”妇人慌忙放下帘子,白着张脸盯住冯卿玄道,“进了国公府你可定得把你的臭毛病收一收!国公府不是咱们待的那个庄子,佃户的女儿被你折腾死了我们可以塞银子了事!可要是让你祖母大长公主和国公爷知道你祸害府上丫头,你这条腿肯定就保不住!”
冯卿玄一听,咬着稻草,双手抱着头又躺了回去,翘着二郎腿:“那回国公府有什么趣味,还就在庄子上自在!”
“你能不能有点儿出……”
妇人的话还没有说完,马车突然停住,妇人一个趔趄摔倒在车厢里撞了头,疼得哎呦直叫。
被摔疼的冯卿玄吐出嘴里稻草,用力摔在车厢内,眸色阴狠。他顾不上扶自己的母亲,推开马车雕花木门一把扯住马夫的头发,用力将马夫的头撞向栏杆,怒目横眉恶声恶气喊道:“不长眼的狗东西怎么驾车的?诚心摔死爷吗?!”
马夫头立时见血,再看冯卿玄恶鬼般要吃人的狰狞表情,人一软从马车上跌了下去,忙跪着叩首求情:“公子饶命啊!公子饶命啊!不是小的不长眼,只是……这小儿突然冲出来,小的这是怕伤了人!”
立在楼上的冯亦程攥着手炉的指节泛白,顿时怒火中烧,二叔……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东西?
就算人性本恶,就算知道前世这冯卿玄所作所为,他也断断料不到冯卿玄这个年纪就已经如此凶暴残烈。
一时间,冯亦程觉将这么个玩意儿接回镇国公府错得离谱,他就应该在重生回来那天,便命沈青竹将他立时绞杀,不留后患。
冯亦程杀气不经意外泄,春桃都被惊着了:“大哥?”
“我们下楼……”冯亦程深深看了冯卿玄一眼,转身。
蹲跪在马车上的冯卿玄看了眼马车前被老妇人护在怀中吓哭的小儿,眯了眯眸子一跃跳下马车。
马夫捂着不停冒血的头,忙跪着给冯卿玄让开路,生怕被波及。
冯卿玄走至老妪和孩童面前,居高临下,唇角笑容阴森渗人。
“小儿……咳咳咳……小儿是为了给老妇捡药材,咳咳咳……怕车轮碾裂包药材的牛皮纸药就用不得了,这才冒犯公子!还望公子海涵……”
病弱不堪老妪说着就要抱孙子走,谁知刚起身就被冯卿玄一脚踹倒,老妇人怀中幼童跌在地上滚落出去,老妪惊慌失措喊了一声孩子的乳名,还没爬起来就被冯卿玄狠狠踩住脊背上用力碾了碾,那老妪承受不住竟喷出一口鲜血,剧烈咳嗽起来。
灰头土脸的幼童怀里抱着药材,吓得哇哇直哭:“祖母!祖母!”
冯卿玄全部力道都用在右脚上踩着老妪,弯腰,面如罗刹道:“为你捡药小爷我就得白白受伤吗?谁给你的狗胆!小爷我可是镇国公府的公子,若是伤了分毫,你一个贱民……九族上下的命加起来都赔不起!”
冯卿玄双眸通红暴虐已显,生生将围在周围看热闹的看客吓退两步。
已然下楼的冯亦程听到冯卿玄这番言论,怒火攻心,他真是鬼迷心窍了,竟然想把这个么东西引到征途上来。
冯亦程走下楼梯最后一个台阶,脸色铁青唤道:“陈庆生!”
陈庆生身上有几分身手,见冯亦程面沉如水,立刻会意上前,三招便拿住冯卿玄把人按在马车上。
“你哪儿来的贱民竟敢和我动手!”冯卿玄没料到来了一个身手比他好的,死死将他按在马车上让他动弹不得。
冯卿玄一双眼睛通红,一边挣扎一边骂:“我是镇国公府公子!你这个贱民敢和我动手,等我祖父回来我让祖父诛了你九族!”
冯亦程眸里肃杀之气森然,诛人九族这样的话都敢说!真要把这个毫无人性猪狗不如的东西留在冯家,怕是要给冯家招来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