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母心肠,皆希望儿女余生安康顺遂!俗语有言……生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你莫怪你外祖母。”
冯锦绣心中的那点点愤懑和羞耻,因为冯亦程一番话消弥,他转过头望着给他揉肩膀的冯亦程,泪流满面:“不知道其他婶婶的母族,会不会要他们在这个时候离开冯家。”
“婶婶们,都不会走的!”他握住冯锦绣的手,语重心长,“所以,我们要帮着我母亲和婶婶们,撑起冯家!让天下之人看到,即便我们的祖父、父亲,所有的冯家儿郎都不在了,也绝无人可以轻贱我冯家门楣,无人可以轻贱我们的母亲和婶婶们!”
冯锦绣点头:“只盼五婶能一举得男!好歹能够支应冯家门庭!”
冯锦绣说到得男二字,难免想起清明院那个庶子,如鲠在喉:“我爹那个庶子……长街之事我已听说,简直是个混帐东西!怕是指望不上!”
冯亦程不愿再提那个庶子,只道:“那个庶子你不必当回事,翻不出什么大浪来!五婶生男生女乃天意,强求不得!我们需按最坏结果来打算。”
“那日后,我冯家该怎么办?”冯锦绣哽咽。
“等祖父……他们回来,祖母会去求皇帝准许我们举家回朔阳祖籍,祖母会以为我大晋祈福为由自由清居庆安寺礼佛,身边留你三妹妹锦桐。祖母命三妹妹女扮男装出门行商,为我冯家暗中积财……”
冯锦绣听到冯亦程交底,顿时心惊肉跳。
他同冯亦程相握的手收紧,心中颇为混乱,言语上也冒失起来:“举家回朔阳?我也想也回去!秦朗已搬出忠勇侯府……朔阳人杰地灵适合读书!我……”
比起留于大都,冯锦绣总觉得姐妹齐心在一起,才更让人觉得安稳温暖。
他拍了拍冯锦绣的手,将冯锦绣稳住,才对他摇头:“先不说你已经嫁于秦朗,就单说我们冯家……能不能安然退回朔阳两说,若真能安然退回去,那大都城这里……我们绝不能全瞎全盲,你可懂我的意思?”
冯锦绣一怔,隐约察觉冯亦程似乎在部署谋划着什么:“长兄……”
冯亦程用力捏住冯锦绣的手:“此次,我冯家若能全须全尾退回朔阳,大都这里需要有人来经营。你一向内秀,稳重。有你在大都……长兄才能放心。”
冯锦绣抿着唇,陡然明白了冯亦程的意思,长兄这是为冯家将来打算,冯家……退回朔阳只是暂时,将来长兄还要带着冯家回来!
既已知冯亦程有所打算布局,冯锦绣绝不会做那个拖后腿的,他抬眼眸色沉稳,颔首:“长兄放心,锦绣必不辜负长兄期望,在大都城内等着长兄回来。”
“大哥,我表哥来了!”春桃在门外低声道。
冯锦绣闻声用帕子擦干了眼泪,整理仪容端坐在雕花铜罩的火炉旁。
“让陈庆生进来。”冯亦程开口。
陈庆生进门,见冯锦绣也在,忙行礼,低着头规规矩矩不敢抬起:“大哥安,二姑娘安。”
冯亦程坐于软榻小几旁,没有避开冯锦绣便问:“今日国公府门前的事情听说了吗?”
陈庆生眼明心亮,大哥唤他过来既然不避二姑娘,必是不怕二姑娘知晓,老老实实应道:“听说了,大哥只管吩咐!”
他垂着眸掀开鎏金香炉盖子,手里捏了根素银签子去拨弄香炉的香灰,克制着眼中滔天的骇人杀意:“刚愎用军这四个字,是信王传回来的!背后之人敢对我冯家出手,无非就是希望替兵败回都的信王将罪责开脱至我冯家身上,再坐实冯家戕害兵士家眷的罪名,推波助澜击垮我冯家声誉。既然他们出手又未成功,那接下来我冯家就该有所作为,好让他们知道这潭水他们既然出手搅动起来,想要风平浪静没那么容易。”
“大哥放心,小的知道该怎么做!他们想用流言攻击我们国公府,我们国公府大可以牙还牙,这种事小的在行,熟门熟路!必不会让大哥失望……”陈庆生保证。
冯亦程盖上香炉盖子,郑重望着陈庆生:“辛苦你了!去忙吧!”
冯锦稚领棍,虽说卢平手下容情,可还是难免皮开肉绽。
冯锦稚到底硬骨,心底知错,咬着牙一声没吭领完了棍,也不让人抬起身自己走回了院里。
拿了金疮药去看冯锦稚的三姑娘冯锦桐进门时,见冯锦稚正趴在软榻上偷偷掉眼泪,听到门响他忙低头用枕头悄悄蹭去泪水。
“长兄让平叔手下容情,你这伤算轻的了。”冯锦桐净了手在床边坐下,将火盆挪近揭开被子给冯锦稚涂药。
“长兄今日罚你,你可服气?”冯锦桐看了眼趴在那里偷偷掉眼泪的冯锦稚问。
不知道是不是冯锦桐擦药的手重了,冯锦稚身体一僵,闷闷应了一声:“嗯,我知道!我会改这冲动行事的毛病!以后当谋定后动。”
“你可理解,长兄那句……率性于外,沉稳于内是什么意思?”冯锦桐有意提点冯锦稚。
冯锦稚单臂撑在枕头上,回过头望着冯锦桐。
冯锦桐替冯锦稚擦好药,盖上被子一边用毛巾擦手一边道:“长兄没有让你改行事作风的意思!旁人皆说外圆内方乃处世之道,但你大可反其道而行之!大都城人人皆知你侠义直肠,行事冲动,你若能以此来伪装扮猪吃老虎,便可行旁人不可行之事,旁人也不会对一个心无城府之人多加提防。”
听到心无城府四字,冯锦稚险些发怒,眉头紧皱。
“外人如何看你不重要,只要你自己心里要清楚,你是何人,清楚你是镇国公府冯家四姑娘!我们既无谋士之大智慧,内里便更需谨慎沉稳,谋定后动。外方……内圆,做到心中有数,你便大有可为,好好悟一悟你该怎么做!”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虽然冯家男儿都不在了,可还有长兄……还有我们!我虽为女子但也得撑起冯家门楣!我冯家人可身死,但……精气不可灭,硬骨不能折,锐气不可沉!”
冯锦桐一双同冯亦程极为相似的眸子泛红,抬手用力捏住了冯锦稚的肩膀:“三姐知道,冯家上至祖父下至十七弟都回不来了,你心里害怕、无措,也恨毒了那些意图污蔑祖父的宵小之徒!其实三姐同你一样!可如今我冯家危如悬卵,摇摇欲坠,我们不能怕不能乱,更不能如同莽夫只顾泄愤!我们要给大伯母和长兄帮忙,不要添乱。”
冯锦稚心事被戳穿顿时热泪盈眶,再想到今日之事险些给冯家酿成大祸,羞愧爬上心头,用力攥紧身下床单:“三姐放心!锦稚知道了!”
冯府四姑娘在国公府外对贪财忘义的闹事者挥鞭,领家法五十军棍的消息不经在市井流传开来。
有人赞国公府高义,宁天下人负我,不负天下人!
也有人觉的国公府太软弱,怎得旁人欺上门自家女儿郎反抗,还要领受家法。
可提起此事,百姓便不免想到国公府门前,冯家大哥震耳发聩的怒问,一时间……镇国公刚愎用军已至南疆惨败的言论造人唾弃。
有百姓想到活命而归的信王,不知是谁先猜测起……这国公爷刚愎用军的说法,约莫是信王为自保,将败军过错推至已故英烈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