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人怀疑，今日买通那些兵士家属前去国公府门前闹事的背后之人，便是信王。
传言愈演愈烈，三人成虎，百姓笃信此为真相。
不过半天的功夫，大都城各家各户时时能听到有百姓压低声音唾骂信王，言辞十分激烈。
还有胆子大的汉子，专程跑到信王府门前啐一口，才愤愤抄袖离开。
信王府留在府中的幕僚如热锅蚂蚁，聚在议事厅半天商讨不出一个章程。
“不过好在已经试探出，冯家如今也没有得到行军记录！目下……我们得好生找到行军记录才是！”信王府幕僚立在明灯之下皱眉道。
“只能先这么办了！还是让人加紧盯住国公府，有什么形迹可疑的人进出，立刻来报！”
立在灯下的青衫老者摇了摇头：“此番上报军情，信王急于遮掩过错，用了‘刚愎用军’四字，推脱之心太显眼，失策！太失策了啊！”
初五信王便要扶灵而归，镇国公府突逢大丧，所幸董氏平日治家严整，冯家上下齐心，虽是年节，除夕夜里得了消息至今不过三天的功夫，国公府该准备都已准备妥当。
只是关于灵前摔盆一事，大长公主和母亲还有诸位婶婶，迟迟定不下来。
如今冯家满门男儿皆亡，只剩一个还没有来得及记入族谱的二房庶子，五夫人肚子里的是男是女还犹未可知。
一旦让这庶子冯卿玄摔盆，就表示冯家承认了冯卿玄的身份，甚至……将冯家满门的荣耀托付交于冯卿玄，镇国公之位若是能保住便必是此子继承。
可此子出手便见血，个性暴虐，毫无仁义之心，不论是大长公主还是董氏和其他夫人，都不甚放心将冯家交于冯卿玄之手。
几位夫人在大长公主的长寿院商讨了一个下午，也没能拿出一个章程来，可下面心思活络的下人倒是见微知著，巴巴跑到清明院去献殷勤。
就连冯卿玄的母亲也端起了未来镇国公生母的款儿，在国公府白事当前的节骨眼而上，无视世子夫人董氏国公府上下食素的禁令，一会儿要厨房给他儿子送血燕，一会儿又要吃蜜汁蒸火腿，一会儿子又要胭脂水晶肘，一会儿子嫌糖蒸酥云糕太腻，一会儿子又嫌伺候的婢女不够漂亮白白污了他儿子那双尊贵的眼。
偏偏就是有下人有心讨好这对母子，变着花活似的偷偷往清明院送山珍海味。
也有听说冯卿玄贪好颜色的婢女，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仗着有几分美貌便往清明院凑。
冯亦程立在铜罩火炉前，听着被他安插在清明院的管事嬷嬷规规矩矩立在面前，说起这几天清明院的事情。
“二房那位姨娘在清明院中放言……说谁让他儿子伤了，等将来定都要一棍不少的讨回来。”管事嬷嬷心里清楚，这话说的是大哥，他不能不报。
“嬷嬷辛苦了，清明院还需嬷嬷多多看着，不能在这个当口闹出什么乱子来。”他抬头望着那位老成的管事嬷嬷，叮嘱。
“大哥放心！有什么事，老奴会立刻遣人来报大哥。”管事嬷嬷道。
春桃将管事嬷嬷送到门口，正要打帘进去伺候冯亦程，就见佟嬷嬷臂弯里挎着包袱匆匆踏入清辉院大门。
春桃眼眶一热，忙快步迎上前，福身行礼，红着眼哽咽道：“佟嬷嬷，您可回来了！”
虽说，平日里清辉院里佟嬷嬷不苟言笑规矩也大，将他们一众下人管的死死的，可佟嬷嬷到底是老姜，越是遇事越是沉稳。
如今国公府出了天塌般的大事，佟嬷嬷回来他们这些下人也就有了主心骨。
佟嬷嬷一把将春桃扶起，眼眶发红，本就生硬的五官越发肃穆：“大哥怎么样？！身体可还撑得住？！”
“嬷嬷放心！大哥一切都好！撑得住！”春桃眼泪吧嗒吧嗒掉。
佟嬷嬷不在这段时间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春桃看起来同大哥一般撑得住，可佟嬷嬷一回来他就撑不住了，再想到春妍那个骨头轻贱的下作东西，想到国公府满门男儿结局，春桃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佟嬷嬷还没回来时，在外面已经听到了很多关于大哥的传闻，可心里还是惶惶不安忍不住担心，如今听春桃这么说才放下心来。
“我先整理一下，再去见大哥娘！”佟嬷嬷说完，进了偏房整理衣容，立在火盆前驱散了一身的寒气这才进门给冯亦程请安。
佟嬷嬷骤闻国公府出了大事，风尘仆仆而归，一见冯亦程便红了眼，好生将冯亦程看了一番，见冯亦程好似比他走时身子骨还强一些，这才放下心来。
他让春桃扶着佟嬷嬷坐在绣墩上，问：“嬷嬷匆匆回来，家中可安顿妥当？”
佟嬷嬷的儿子病重，这才回去照看儿子，原本他已让人带话给佟嬷嬷让他过完年再回府，想来是听说了冯家男儿尽损的事，立刻匆匆赶回来，忠心可见。
“已经安顿妥当了大哥莫要担心，老奴此次回来，还受大哥乳母金嬷嬷所托，将您的两位乳兄一起从庄子上带了回来！金嬷嬷说如今冯家大事当前，正是用人之际，让您的两位乳兄回府来为世子夫人和大哥效力。金嬷嬷让我转告大哥……大哥莫怕，冯家忠仆都在，听凭世子夫人同大哥调遣。”
是啊……冯家忠仆都在！
他们还没有为了护送他们姐妹逃生，天涯分散。
他眼眶发红，前生母亲得到消息刘焕章要回大都告祖父通敌叛国，就是两位乳兄肖若江、肖若海，护冯锦稚离开大晋国去了大魏国。
冯锦稚投身大魏，成为大魏最晓勇的战将，肖若江、肖若海兄弟俩，亦是冯锦稚身边最得力的智囊和战将。
“这个时辰我不便见两位乳兄，烦请嬷嬷先替我好生安顿他们，你们连夜赶路风尘仆仆，先好生歇息！一切明日再说。”冯亦程看着佟嬷嬷带着血丝的眼仁，便知佟嬷嬷这一路怕是没休息好。
佟嬷嬷颔首，为赶路一天一夜都没睡，到了国公府看到冯亦程安然无恙松了一口气，倦意就来了，到底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出了门，佟嬷嬷看到院子里的生面孔银霜正坐在廊下吃松子糖，皱眉着只觉好没规矩，侧头问春桃：“咱们院子里添人了？”
春桃望着银霜的带着几分爱怜，忙道：“忘了同嬷嬷说……银霜是大哥让进清辉院的，这孩子脑子不大灵光，可却有一把子好力气，之前一直跟在沈青竹姑娘身边当差。大哥的意思是只要不犯大错，不必用规矩约束那孩子。”
佟嬷嬷点了点头，心里却不大赞同。无规矩不成方圆，即便是大哥有心抬举也不能这般坐在院中大大咧咧吃东西，叫旁人看去了还以为清辉院内连个规矩都没有。
佟嬷嬷面上不显，心里盘算着回头还是得和大哥讲讲，等得了大哥的首肯再开始教这孩子规矩。在佟嬷嬷看来，银霜脑子不好不打紧，规矩学的慢也不打紧，慢慢来多教几遍就是了，可不能因为怜悯就放纵，这反倒是害了那丫头。
“你去伺候大哥吧！”佟嬷嬷对春桃道。
春桃点头，进门时见冯亦程拿出狐毛大氅，忙替冯亦程穿好：“大哥要去哪儿？”
“去祖母那里看看。”
冯亦程踏入长寿院时，见大长公主同蒋嬷嬷正立在屋檐灯笼之下，他将手炉递给春桃疾步上前：“祖母怎么在外面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