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刚走,便有一道敏捷灵巧的身影从房梁之上一跃而下,见窗棂上映出冯亦程轮廓,那人疾步走至窗前,脊背紧贴墙壁,压低了声音道:“属下奉二姑娘命,前来向主子禀报左相府动静。”
来的是大长公主交给冯亦程的暗卫,暗卫奉冯亦程之命在冯锦绣左右,任冯锦绣驱使,可在暗卫心中只有攥着号令暗卫令牌之人,才是真正的主子。
故而,称呼冯亦程为主。
冯亦程抬头,扶着书脊的手一紧,抬手轻轻将木窗推开了一些,平静的瞳仁朝朝说话之人看去。
窗缝透射出一道黄澄澄的光线,落在暗卫脚下的青石地板上,窗缝内摇曳灯光映得冯亦程的眉眼忽明忽暗,那毫无波澜的眸中暗藏锐利锋芒。
暗卫见状忙跪地一拜,语速又轻又快:“属下奉二姑娘的命,带人守住了左相府,二姑娘曾言,若左相府有动静,让我直接来禀主子。今夜夜里左相府分散三十几人出府,各自前往都城烟花柳巷和各家酒肆,散布流言称左相府有意替左相幼子求娶高义县主,且也未曾遮掩身份。”
他静静听着,面色未变,目光却越发深沉。
这就是李茂的试探?
李茂的幼子李明堂那可是个人物啊,同样是纨绔可纨绔和纨绔可是不同的!
有纨绔如吕元鹏一流,虽然闯祸不断,可到底行事还是有分寸有底线的。
也有如李明堂这样,醉心于男欢女爱,不顾人一伦,连李茂小妾都敢碰的畜牲。
李茂疼爱幼子,事发之后一尺白绫要了那小妾的命,将此事压得密不透风。
可从此李明堂成日流恋烟花柳巷,最后要死要活的欲将暖春楼的三等娼一妓娶回去做正妻。
李茂的夫人不允准,李明堂就不去参加科举考试,从此一暖春楼为家,成日的留宿暖春楼,兴致来了还会唤暖春楼多女同寝。
虽然李明堂从不在外表露身份,可那暖春楼的三等娼一妓却忍不住对外炫耀,左相之子欲求娶他为正妻。
后来,左相暗中出手便让那暖春楼一夜消失,暖春楼所有的妓子亦悄无声息消失在了这个世上,且扫尾干净。
虽说此事没有实质性的把柄和证据,可听说过此事清贵人家也不在少数,谁人不将此事当做笑话看?
左相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东西,李茂心里清楚得很,这么做无非就是为了激怒他。
他慢慢开口:“知道了,你去查查左相的幼子李明堂今日在哪家花楼。”
“是!”
一瞬,那暗卫便消失在廊庑窗下,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冯亦程收回抵着窗棂的手,视线落在手中兵书之上,细细思索
李茂故意让人放出消息,且不遮掩身份,就是想看冯家要如何应对吧!
李茂大约是急着在他回朔阳之前就试探出来这些信是否在他的手里,所以才会这么着急,今夜便让人岀去放消息。
原本冯亦程还想着李茂大约会等他从朔阳回来,再出手。
谁知道李茂这么喜欢赶早,那他便先招呼李茂吧。
李茂敢打他四妹的主意,就不要怪他出手狠辣。
如此,才好叫他知道他相安无事这四个字,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大的恩赐。
晨光破晓,穿透笼罩在大都城上方的薄雾,映亮满城的青瓦飞檐。
清辉院的大门敞开着,冯亦程晨练告一段落,正立在院中石桌旁,一边接过春桃递来的毛巾擦汗,一边听卢平同他说起昨夜突然疯传起来的传言。
传言左相李茂要为幼子求娶高义县主。
“今日一早,左相的夫人已经向中宫递了牌子去求恩典,怕是晌午就能进宫,此事若是真的,左相夫人必是去求请皇后娘娘,为他们家幼子和咱们四姑娘赐婚的。”卢平语调有些着急,“那个李明堂虽说是左相嫡子,可有些传闻却不大好!虽无实证可也绝非空穴来风。”
他放下帕子端过春桃递给他的茶杯,不紧不慢喝了一口后才道:“左相的幼子李明堂在花满楼,平叔你亲自带人,找到这个李明堂”
他转头冷肃淡然的眸子望着卢平:“打断他的双腿,就在左相下朝必经之路等着,我随后就到。”
卢平一惊。
打断腿?
“大哥,那可是左相之子。”卢平有些心惊。
“我知道,平叔照做就是,我心中有数。”冯亦程阴沉沉的眸色内敛有深沉,“平叔切记出手要狠即便打死也无妨,闹得越大越好。”
一个幼子,和全族性命,冯亦程相信李茂这种势利之人,分得出情重。
大哥做事向来有分寸,既然是大哥让打断李明堂的双腿,打死也无妨,那他就打断他的双腿!
“是!”卢平领命离开。
正是清晨,花满楼的姑娘们还都没有起,留宿花满楼的恩客更是累了一夜,正是好眠的时候。
卢平带着冯家的护卫军,佩刀毫不客气冲入花满楼。
花满楼的打手原本想拦,却见卢平等人来者不善,各个身姿不凡像是军队出身,气势汹汹又都佩刀,吓得不敢上前。
花满楼的妈妈被龟公匆匆叫醒,趿拉着鞋,一边用外袍裹住自己一边往外跑,明明心慌的不行,却还矫揉造作的拉长音调,极其谄媚往卢平身边凑。
“哎呀!大人!不知道大人是有何事啊,吩咐我花妈妈一声就好了,何必这么大阵仗,可别吓坏了楼里那些娇滴滴的小姑娘!您说是不是啊!”
卢平凌厉的目光朝花妈妈看过去,绷着脸问:“左相之子李明堂在哪儿?”
花妈妈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目光往三楼一瞟,忙道:“哎哟,我说爷……您可别难为我了,能来我这花满楼的各个都是贵客,和您说了……我这老命要是不要了?生意还做不做了?”
卢平冷笑一声,用手中佩刀刀鞘抵开往自己身边凑的花妈妈,下令:“去三楼!一间厢房一间厢房给我搜!搜到李明堂不必多言,往死里打!”
花妈妈一听这话,立刻就察觉出不对了,这李明堂可是当朝左相嫡出的幼子,这一群人什么来头,竟然敢将左相之子往死里打?!
他位卑人贱,左相之子要是死在他这花满楼里,别说生意做不成了,就是活不活得成都是两说!
花妈妈吓得全身发抖,命也不要了的往忙去拦从上三楼的护卫军,眼见着拦不住,又忙跪到卢平面前:“爷!大爷!您饶了我吧!我一个小小花楼的妈妈,要是左相之子在我这里出了事,我也活不成了啊!”
卢平不为所动,花妈妈伸手去拽卢平,可一触即卢平嫌弃的目光,忙畏畏缩缩跪在那里哭:“大爷!官爷!求您了……您就当行行好,饶过我和这满楼几十号姑娘的性命吧!”
三楼上,冯家护卫军已经踹开了第一间厢房,里面传来姑娘的尖叫声,和恩客的怒骂声。
花妈妈满目惊恐回头朝楼上看了眼,也顾不上害怕,膝行两步上前,双手紧紧抓住卢平手中的佩刀,哭喊……
“大人,我知道我们这些人在你们这些大人眼里低贱的很!可是人总得给自己着活路不是,您和左相之子的恩怨,我们这些低贱之人不知道,可要是左相之子死在我这花满楼里,我这楼里几十号姑娘可都要陪葬,暖春楼就是例子啊!您就当放他们一条生路,行行好!”
三楼尖叫声和怒骂声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