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已被刘一重说到这个节骨眼,好坏都被百花楼扛去重头了,叫丁小洲等人有的难放。
  栗寒冷声道:“水月先生前辈倒是不畏惧朝廷,拼命救护石弄梅。”
  刘一重笑道:“师父和隐龙庄庄主李逸素来交好,当然要帮忙的,却不知丁少主找到石弄梅后,是要还给你大哥呢,还是送给朝廷?”
  丁小洲道:“自然是带她回我大哥身边了。”
  古天香道:“说起李逸庄主,朝廷怎么就不砍他的头呢?不是说石弄梅家被诛九族吗?”
  蒋卫答道:“李庄主在江湖上名气大盛,曾为朝廷出过不少力,所以被皇帝特免了,如今李庄主听说爱妻并没有死,就往朝里使了点银子,这事也就算终结了,反正皇帝不知道,也传不进皇帝那里,只要石弄梅回到隐龙庄,任何问题都没有了。”
  丁小洲道:“我也是存心想帮我大哥一次忙,没想到嫂嫂竟然中了毒,这却如何是好?”他起身走了几步,又道:“我要看看嫂嫂,快带我去。”
  刘一重扭头见刚才江过云的位置上已经空出一把椅子,便应允道:“那好,请随我来。”又对其他弟子们道:“大家可以散了,晚间功照常进行,先吃饭吧。”包括邓百舸和唐尘他们在内的九华山弟子都缓缓离开大厅,古天香也说声“抱歉”回自己的房间了,只留下刘一重和韦青青引领丁小洲诸人。
  刘一重带众人穿过几条露天长廊,来至一间厢房前,进了屋,只见里间床上躺着一名女子,床榻拉着薄薄的白纱帘,只能隐约看到女子瘦弱的身躯,却看不到脸面。丁小洲正要上前,刘一重早一把拉住他道:“丁少主千万不要失了礼数,这可是你嫂嫂呀,李逸李大侠的爱妻。”
  就听床上的女子低声呻吟着,缓缓问外面是何人。
  丁小洲停下脚来,慌忙道:“嫂嫂勿怪,是贤弟来看你来了。”
  床上女子低声道:“哪个贤弟呢?好奇怪,我家人不是都死了吗?”
  丁小洲忙解释:“嫂嫂误会了,我是李逸大哥的结拜兄弟,是大哥叫我来接您回去的。”
  床上女子喘一阵,咳着道:“原来真是贤弟啊,你大哥他还好吧?唉,可惜我现在这样哪里能回去呢,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招一点风都毒气上心啊,不如你去给我找解药来,等我好了,再回去不迟。”
  丁小洲道:“既然嫂嫂走不成,我自然要去找解药了。其实大哥他想亲自来的,要不是最近举办武林大会,事多抽不开身,他老早就过来了。”
  蒋卫道:“石夫人,可不可以让我来识一下你中了什么毒?”
  言罢,不等答应就向前走去。刘一重也没加阻拦。
  他撩开帘子,见果然是石弄梅病卧在床,脸色憔悴不堪,显是中毒之相。蒋卫见她微闭双眼,没有说话的意思,就隔衣抓起她右手腕,把搏切脉,片刻后放下白帘退出来。
  石弄梅方又说话道:“我的病情怎么样呢?”
  蒋卫道:“石夫人不要太过挂心,我们一定会找到解药的。”
  石弄梅叹气道:“你并没有直接回答我,唉,看来我怕是要不行了。”
  丁小洲道:“嫂嫂多虑了,解药的事包在我身上,我的命在嫂嫂的命就在。”
  石弄梅道:“那好,就等着听你的好消息了,你们都出去吧,我累了。”
  大家出了厢房,回到大厅落座。
  刘一重道:“日间发生之事,实在是小弟的过错,今晚理当摆酒赔罪,也算欢迎几位贵客。”
  蒋卫和栗寒也知道刘一重所言不一定是真话,现在事情有了眉目,并确定下来,还是不要再找任何借口继续留在九华山,便劝说丁小洲下山。
  丁小洲也觉得对一个快要毒发身亡的女人没有什么好眷恋的,那狗屁解药到什么地方能找见天才晓得,但他嘴上一时推却不掉刘一重的盛情。
  刘一重惋惜道:“我和丁少主真有一见如故的感觉,今日不能痛饮,实乃憾事。”又一再挽留。
  丁小洲终于抵不住对方的热情,答应留一夜。攀谈良久,丁小洲说起很多低俗的故事,惹得刘一重一阵大笑,会客厅里热闹起来。
  这当儿,九华山的弟子们断断续续进石场练武。杨京跟着唐尘进来,在人少处问:“唐师哥,大师兄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方才说的不是拆了师母的戏台吗?”唐尘道:“此处不便说话,你马上去找来逸宣和凳子,咱们回房里慢慢思量。”杨京点头去了。
  唐尘折返房中刚坐定,林孤海已撞门进来道:“唐师哥,咱们还照计划行事吗?”后面跟着进来的邓百舸叫道:“当然要实施的,而且没有多少时间准备了,不要说石小姐已经生命垂危,命在旦夕,就是我今天情不得已使出的摇花十八式也会惹来麻烦,姓丁的一走,师母焉有不查之礼?我恐怕师母现在是缓兵之计,如果突然发难,惩罚咱们,营救石小姐的行动就泡汤了。”
  林孤海道:“凳子,你说那招叫什么摇花十八式?”邓百舸摆手道:“这话说来就长了,以后有时间再说,现在必须赶快动手。”杨京推门进来道:“你两个回来了,叫我好找。我方才在石场听几个小辈的弟子说大师兄让江过云易容改扮成石小姐,成功骗过了丁小洲,他们都赞赏大师兄机智过人,尤其是那个绿香善,更是把他师父夸成了神仙。我见二师姐站在场中,想必话是她传出来的。”
  唐尘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二师姐放这个风无非是让大家都臣服大师兄的智慧,其实事实未必如此。你们想,从来就没听说过江过云懂易容术,而且丁小洲手下的两个人并不好骗,他们肯定会给江过云假扮的‘石小姐’探脉,除非江过云也吃毒药。
  但这样做太复杂也太危险,所以真正的经过是他们很可能把石小姐从洞窟里弄到床榻上,你们注意到没有,大家一进大厅江过云就不在了,那时她就去了后山。然后,当丁小洲他们进去看视石小姐时,由江过云躲在石小姐的被褥里发音说话,石小姐本人被点了哑穴,那么即使丁小洲上前把脉,也还是会被蒙在鼓里,这就是大师兄天衣无缝的计策。”
  杨京叹道:“哇,唐师哥分析得太有道理了,也亏江过云能和他配合得如此默契。”
  唐尘道:“他们一定是在进大厅前的路上迅速商量好的。”
  邓百舸道:“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丁小洲的出现帮我们拖住了大师兄,我们救人更方便了。”
  林孤海道:“是啊,就等木红棉的解药了。”
  杨京道:“可是师母寸步不离房间,石弄梅也不知道送回山洞里没有,而且现在山上有外人,不方便动手,我认为还是静观其变,等等再说。”
  大家一起看着唐尘,等他来决断。唐尘原地走几步,抬首道:“今晚人多,我们正好行事。行事成功不外乎两点,暴风骤雨或夜深人静,人多和人少正是此理,人多必乱,人少力逮。不论如何,先救出石小姐再说,至于以后师母怪罪与否,自然有师父帮我们说情。”
  邓百舸喜道:“我就是这意思,救到石小姐就下山找师父,其它的事情以后再说。”唐尘当机立断道:“我去后山,大京去厢房,我估计石小姐被关回后山石窟的可能性大些,大京,你在厢房没找到人的话再赶去后山。”
  杨京道:“好的,唐师哥。”
  唐尘继续吩咐道:“凳子去找木红棉弄解药,逸宣去柴房点火,大家千万莫露出破绽来,半个时辰后行动。”
  夜色笼罩下的九华山,幽静迷蒙,好似一位鹤颜松骨的白衣老人在安详入睡。山上的灯火闪出一点一点的耀目光亮,灿如晨星。
  刘一重房中传出一阵阵叫闹声来,显然是在喝酒行令。
  丁小洲坐在刘一重右侧,正大声说道:“痛快,痛快,真他娘痛快,刘一重兄弟喝酒如同说话般爽快,来,再干一杯。”
  “丁少主也是海量,小弟自愧不如,今天高兴,就舍命陪君子了,干!”
  和此间相邻的屋内也传来饮酒作乐的声音,正是蒋卫和栗寒连同十几个仆众。蒋卫时不时侧起耳朵听听隔壁的动静,欲随时准备在情况有变时冲出去,本来他不想离开少主左右,但少主一意孤行,硬是把他赶到这边来,单独和刘一重对饮起来。他听来隔壁气氛良好,警戒之心渐渐松弛。
  “刘一重兄弟,我看这九华山上就数你最豪爽,在性格上有些地方很象我大哥李逸。”丁小洲边喝边道。
  刘一重谦虚道:“哎,我区区一个无名小辈,怎么能和李庄主相提并论呢,丁少主说笑了,说笑了。”
  丁小洲道:“我大哥是有名气,但刘一重兄弟也不要心生距离。说白了,这名气其实就是靠混,你混的展了就有名气,混的太衰就没有名气,名气也靠钱来买的,有钱了就有名气,没钱就没名气。同理,等有了名气时钱也来的快。”
  刘一重苦笑道:“听丁少主这么说,我这穷光蛋岂非今生和名气无缘了?”
  丁小洲道:“吓,只要刘一重兄弟有真本事,也能靠拳头打出来嘛。”
  刘一重道:“可惜我年近三十,仍旧一事无成,虽然家师乃武学宗师,奈何我资质愚钝,不可雕砌,始终练不成绝学……唉,不说了,叫丁少主扫兴了。”
  丁小洲摆手道:“哪里,刘一重兄弟想出人头地也是人之常情,我猜想定是水月先生老儿不肯将真功夫传给你罢了,依我看,你是大材小用,被水月先生误了,其实九华山的武功太阳,根本不适合速成,哪里象我家的‘阴绵毒掌’,三年速成,而且威力相当。”
  刘一重两眼睁大道:“哦?听来的确很吸引人。”
  丁小洲道:“我是举个例子而已,我家的祖传神功有很多的,光秘籍就塞满了一个地室,但我老爸看得紧,回头我给你偷拿一本瞧瞧。若你只想速成的话……让我想想……不如这样,我把你引荐给我师父,叫他点拨你一下,传你一招半式,保你日后打出名头。”
  刘一重道:“却不知丁少主的师父是谁?”
  丁小洲道:“东北第一刀乔轻楼乔大侠便是。”
  刘一重压根儿没听说过江湖上还有这么一号人物,但见自己略一迟疑已经引起丁小洲的不快,忙惊叹道;“啊!是乔大侠?正是那个少年时便名贯远东,响誉中西的东北第一刀客吗?我虽闭目塞听,也老早就听说乔大侠的种种功绩,很是仰慕乔大侠的名望。”
  丁小洲大乐道:“哈哈,对,对,就是他,我师父,乔轻楼乔大侠。”
  刘一重举杯道:“来来来,为丁少主有这么好的一位师父干杯。”
  “哈哈,刘一重兄弟说的是,干哪!”
  刘一重喝罢,喟然长叹。
  丁小洲怪道:“刘一重兄弟还叹什么气,有我师父教你几招,一定受益匪浅,将来还愁没有发达之日。”
  刘一重感动道:“丁少主真是侠义,我都不知如何感激少主,就觉得我们之间性格相投,无话不谈。”
  丁小洲道:“刘一重兄弟,我也觉得你这人心地善良,本性秉直,我两个何不结拜为兄弟?”
  刘一重大喜道:“昔日刘关张桃园三结义,如今我们也能学古人来一次心连心的碰撞。”
  丁小洲笑道:“等到见了李逸大哥,我们三人再结拜一次,成全美梦,将来一起飞黄腾达,荣华富贵享个不休,哈哈。”
  二人就地上置炉结拜,三叩而起,刘一重为长,丁小洲为弟,归坐后顿加几分亲密。
  刘一重便道:“兄弟这次下山只为帮助大哥寻找嫂嫂吗?”
  丁小洲摇头道:“哥哥有所不知,我和老师吵了架,他总怪我不学无术,说是眼看国之将亡矣。我虽然听不懂,但还是不服气,就说他是杞人忧天,再说了,想那么多太累,真傻!天下谁做皇帝还不都一样,老子只要有钱花就行,老师听我说完,气急败坏,骂我是汉奸,还打我一巴掌,我也有自尊啊,当然得给他点颜色看,就离家出走了。没过几天,我老子心疼我了,派人找到我,说是散散心也好。我索性四处游山玩水,增广见闻,欲学李白踏遍神州三山五岳,可惜中原各大景点的旅游票费高得惊人,我的钱没几天就花光了,于是到李大哥那里借,他说他很是想念嫂嫂,我就自愿来帮他到九华山来找人。”
  刘一重拍着丁小洲的肩膀说:“兄弟真是时尚青年,忒酷了,哥哥佩服死你了,你又有助人为乐的高尚情操,又有远大的理想和抱负,有脾气有权势有关系有钞票,是一个大有作为的‘四有’青年。”
  丁小洲喜不自胜道:“多谢哥哥夸奖和鼓励,别人都说我是庸碌之人,唯有哥哥识我真容啊。”
  刘一重道:“但不知你老师是何方高人?”
  丁小洲气道:“提他做甚!他不过是一个臭道士,也不知我老爸怎么就看上了他的狗屁才学,请来做我老师,礼尽仁至,待为上宾。他娘的,老子有的是钱,学那没用的破知识干甚!”
  刘一重心里思忖道:“如此得道高人,倘若能教我一天,心满意足也。”嘴上却说:“兄弟真是屈尊了,回去尽量劝说世伯赶快辞退那道人吧。”
  丁小洲大叫道:“对啊,臭道士赖着不走的话,老子就把他‘咔嚓’了。”说话时,隐隐间已有醉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