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旬,耳酣发热,丁小洲说话已是结结巴巴。
  刘一重挨坐到他的旁边,拍着他的肩膀道:“世伯也很器重兄弟啊,象赤血蛇这么重要的东西都很信任地叫兄弟带在身上,还不是希望兄弟你别受欺负,更能扬威立名。”
  丁小洲不解道:“话是很对,可哥哥怎知此蛇叫做赤血蛇?”
  “京城丁家的嗜血神物,几百年前传自星宿海,名满天下,愚兄当然略知一二。”
  丁小洲面显得色道:“丁家只凭此蛇足以傲视群雄。”
  “哦?听兄弟这么说,赤血蛇必有它厉害之处了?”
  丁小洲仍旧洋洋自得道:“那当然,这赤血蛇不仅可作为一种奇特兵器,而且还可辅助修炼一门奇功。”
  “修炼奇功?那定是厉害无比的功夫。”
  “哥哥果然聪明,赤血蛇本是川藏严寒之地的剧毒之物,将它置于毒血池中依法炮制,另加毒虫毒草熏冶,炼到如今浑身通红的模样。若是换成普通蛇类,根本经不住两下折腾就中途而亡。炼治时还须用化血大法调和,这化血大法乃我家世代独传,外人不得而知。”
  刘一重两眼紧盯着义弟道:“哦!那兄弟一定会这门功夫了?”
  “唉,哥哥有所不知,我老爸从来没教过我这门神功,他说我还太小,不适合练如此毒的功夫,而且功力尚浅,练之恐有危害。”
  刘一重摇头叹息道:“兄弟竟不会本门神功,真乃可惜。”
  “哥哥既知我心思,那我何尝不是为此遗憾,不过,”丁小洲故意停顿一下话头,加重语气道:“我此次离家不光带着赤血蛇,还带着化血大法的密笈。”
  刘一重惊讶道:“是吗!兄弟瞒的好紧,是否已然练过了?”
  “还没来得及,何况这门神功必须在一僻静地苦练,最好有人守关,否则一旦被人惊扰,毒血蚀身,小命就完了,实在麻烦。”
  “听兄弟所说,这赤血蛇和化血神功确是息息相关,紧密相连,一头出了差错,就会引来丧命之祸。”
  “哥哥说的是啊!赤血蛇见血封喉,倘有误伤,也救之晚矣;而化血大法遇到功力强于自己的对手时便会反噬殒命。赤血蛇须有化血大法的调养才可永保活力和毒气,修炼化血神功也须在有赤血蛇的辅助下,才能进展顺利。”
  刘一重赞叹道:“丁家的毒学果然神妙!”话锋又一转,担心道:“却不知这蛇有一天若误咬了兄弟,可如何时好啊?”
  丁小洲大笑道:“哥哥无须担心,赤血蛇是不会咬主人的。”
  刘一重也笑道:“原来这蛇是认识主人的,和猫犬一样。”
  “哈哈,哥哥竟是这样认为的,”丁小洲笑着取出身上一个小瓶道:“你猜,这是什么?”
  刘一重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道:“啊!我知道了,兄弟每天都在吃解药,所以不怕赤血蛇咬伤。”
  丁小洲忍住笑道:“嘿,不论是谁被赤血蛇咬了,都会连眼睛也未及闭上便死掉,天天吃解药也没用。我手里这个叫‘玉清丸’,吃一颗,赤血蛇永远不会再咬你。这个秘密,即便是在丁家干了二十年以上的门客也不知道。这药丸很珍贵,炼成一粒便须三年,费时费力。我儿时便被母亲喂下一颗,今次出来,把家中仅存的三粒偷了出来,一粒给了李大哥,这里还有两粒。呵呵,送一粒给哥哥吃,以免日后误伤。”说罢,从瓶中倒出一粒黑色微臭的药丸,递给刘一重。
  刘一重万没想到丁小洲会把如此重要的东西随便给人,急忙推却道:“兄弟愧煞愚兄了,这样贵重的东西哪里能收。”
  丁小洲的脸一片赤红,那是酒精在他身体里过度燃烧后的结果。他满面真诚道:“哥哥切勿推辞,你我已是结拜兄弟,何分彼此。”
  刘一重迁就不过,一手接来,道声谢词。暗想:“莫不是毒药吧?”
  丁小洲道:“哥哥速速服下,我这便给你取出赤血蛇来共同观赏。”
  刘一重见丁小洲醉眼惺忪,想来不会有诈,索性赌他一赌,就把玉清丸放在嘴里,用舌头压住,做出吞咽状。丁小洲见他吃下,拉开裤裆掏出赤血蛇,刚在手里捏住,蛇便出溜滑在桌子上,昂起蛇头,咬向刘一重。刘一重大喊一声,急忙后滚飞出,倒撞在墙上,这一下心惊胆战,舌下的药丸竟在慌张中吞进肚中。
  赤血蛇速度奇快,窜到地上,盘着凳子游至刘一重脚边,呲牙吐芯,张口待咬,忽然象是嗅见了什么可怕的气味,“嗤”一声窜将回来,丁小洲上前一把抓住,塞进裤子里,扶起刘一重道:“兄弟真是对不住哥哥,忘记哥哥才吃的药丸,还未化开,让哥哥受惊了。”
  刘一重额头吓出一层冷汗,强笑道:“不妨事,赤血蛇果然厉害,恐怕轻功最好的人也躲不开致命一咬,有它看守你身上的化血密笈,方不会被奸人所窃。”
  丁小洲脚步踉跄道:“哈哈,哥哥放心,有这种胆量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刘一重道:“啊,兄弟醉了,今晚歇息了吧。”
  “我哪里醉了,我还能陪哥哥喝好几坛。”
  “那好,愚兄就奉陪到底,干!”
  再喝两坛,丁小洲一头栽倒在酒桌上。刘一重上前推攘道:“别装醉啊,起来再喝,快起来!”见他不动弹,知道是真醉了,便伸手在他腰里摸出化血密笈和最后一颗玉清丸。犹豫片刻,终于咬牙把手探进他裤子里,先是抓住一根东西,感觉抓错了,忙松开,往深一掏,就捏住了蛇头,那蛇没有咬他,只是挣扎扭动,他使劲提出来,用双手牢牢握住。
  赤血蛇吐了吐芯子,不再扭动。刘一重试着松开手指,赤血蛇就温顺地怀绕在他双臂之间。刘一重大喜,把蛇收在怀里。看那丁小洲时,正趴在桌上喷着鼻涕,流着口水,梦呓几句后,打起鼾声。
  刘一重微笑起来,抖落剑鞘,正要挚剑刺向丁小洲的死穴,就听门外蒋卫喊道:“少主,属下有事禀告。”听那脚步声已到门口,实不及杀死丁小洲,他纵起身子撞破纸窗而出。
  同时,房门开处,蒋卫已大步跨进屋子,见一人跃窗而逃,大喝道:“什么人!”冲上去探手一抓,那人早滚在地上,屈膝蹲起,拧身没在黑暗里。
  蒋卫看清是刘一重,没有再追,深怕少主已经遇害,折身来看,细查下见少主只是醉酒不醒,方才宽心,晃眼一瞟,惊见少主裤腰被解,即知宝物失窃。栗寒在隔厢听出异变,急领人扑入屋中。蒋卫怒道:“狗贼刘一重蓄意灌醉少主,偷去少主密宝,幸好少主无事。”栗寒恶声道:“九华山竟敢太岁头上动土,定要杀他个鸡犬不宁。”蒋卫道:“报仇之事日后再议,当前对方人多势众,不好正面冲突,应找来古夫人对质理论,尽量索回宝物,倘若对方蛮横相胁,那时动武不迟。”
  一帮随众立时叫嚷开来,摩拳擦掌,意欲拼杀。栗寒道:“我察觉九华山后山小道经常有人进出,也许有不可告人之处。”一名黑袍手下拱手道:“属下方才到外边撒尿,看到九华山三弟子唐尘急匆匆往后山去了。”蒋卫道:“哦?看来后山果有蹊跷,栗兄不妨带人去看看,或可寻回宝物,我则去请见古夫人,若有何情况,马上派人通知我。”栗寒答应一声,带一半人离开。
  蒋卫背起少主率领另一半人往古天香的居处行来,刚至半道,就见右前方较远处的两间柴房失火,山风逆吹,火势刹时暴长,焰头陡然窜起半空,映亮整个山头,烟气随即飘过来,火星柴灰漫天而下。
  九华山顶即刻一片慌乱,所有人都大喊大叫冲出屋子,蒋卫见变起突然,猜想是刘一重放火,意图制造混乱局面,吸引大家注意,使他自己能轻易逃下山去,便不往古天香那里,改往半山腰的山门地带,暗伏下来,守株待兔。
  山顶的局势竟然没得到一点控制,紧接着九华山的弟子们发现宿屋也莫名其妙地起火,火从大师兄的房顶烧起,赶上当夜山风狂吹,火苗三跳两跳,就把整片屋宇吞进火海里。有弟子大骂道:“一定是丁小洲那肥猪带人干的,大家抓住他烤熟吃。”
  于是一半人救火,一半人搜寻丁小洲,在后山正好堵住了栗寒及其手下,两方人二话没说,刀剑出鞘,厮杀起来。古天香已赶至失火地带组织人员救火,她怒极攻心,也认为是丁小洲这个无耻之徒放的火,望着丈夫的二十年基业被湮没在大火里,她心如刀绞。
  蒋卫听到山上传下的打斗声,知道栗寒遇阻,正欲带人返回解救,却看到刘一重领着两名女子匆匆下山,他识得其中一名女子是九华山二弟子韦青青,另一名女子虽也见过,但并不清楚底细。眼看刘一重行至近处,他再未言语,忽从树上跃下,举刀在手,当头立劈。刀光如一团炽热的烈炎,落向刘一重头顶。
  此招凶狠异常,而且来势疾快,刘一重闻声抬头,刀锋已刮在脸上,就在性命悬于一线之时,韦青青舍命推了他一把。刀贴着他的面颊划开一道深深的血痕,顺势下拉,斩落他的左臂。韦青青同时也被割伤手指。
  原来刘一重偷去赤血蛇和密笈后,回到宿屋收拾几件东西便要下山,刚出门口,就见柴房失火,他灵机一动,返回屋内也点燃一把火,再出来时却撞到了韦青青和江过云,这二人也是眼见起火,纷纷跑来找刘一重救火的。
  韦青青见刘一重整装束发,又见他身后的宿屋腾出一片火云,疑道:“大师兄,你去哪里?”事到如今,刘一重不得不表明态度,道:“师父走了,师母扣住石弄梅惹祸烧身,他二人争风吃醋打感情仗,却坏了咱们的前程,这丁小洲走后,还不知道要有多少人上九华山寻衅挑事,我已无心留在此地,便想今夜下山。露妹,过云妹子,你们不要想阻拦我。”
  韦青青动情道:“大师兄,你一走,我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我要和你一起走。”江过云拉着刘一重的袖子也道:“重哥,带上我吧,我也要和你一起闯荡江湖。”刘一重拗不过,只好答应,三人急走小路下山,却已晚了,被守侯多时的蒋卫下手重伤。
  蒋卫落地翻身,欲再补一刀,江过云已拔剑刺出,蒋卫回身避让,刀势不改,但江过云剑尖斜挑,又架住了长刀。此时,刘一重滚在一边,疼痛难忍,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在一刹那丢了左胳膊,血水从伤口汩汩而出,他下意识地捂住断处,吸气强撑,顶住由于剧痛带来的阵阵昏厥感。
  蒋卫的十几名手下都从藏身地跳出,把两名女子团团包围,几招内便刺伤她们多处,蒋卫插进人圈,一刀飞向韦青青的胸膛,眼看她就会被开肠破肚,突然蒋卫大叫一声,刀歪在旁边,只割破了韦青青的衣裙。
  一帮手下停下攻势,看向蒋卫,但见蒋卫双目暴突,一条赤身血红的毒蛇咬在他的喉头,也就几秒钟,蒋卫口溢白沫,身子软塌下去。这帮手下都见过赤血蛇的威力,恐惧使他们四散而逃。赤血蛇行动迅速,早已松开蒋卫的尸体,电射而起,咬住一名逃跑迟缓的手下,待此人死掉,又开始四处游走寻找新的目标,这帮手下群龙无首,加上对赤血蛇的恐惧,都各自往山下落荒而逃。
  直到看不见一个人影,刘一重才忍住剧痛起身把赤血蛇捉回怀里,两名女子早被他喝令退到山石之后,等他收好蛇后,方敢现身出来。
  韦青青为刘一重敷上止血粉,江过云再给他包扎好伤口。韦青青为自己裹伤时,便掉了泪珠道:“大师兄,都是我不好,没看出敌人的埋伏,让你失去一只臂膀。”
  江过云也哭道:“锋哥,还疼不疼啊?”刘一重强自咬牙坚持,见两名女子皆生情意,笑道:“你两个不要难过,看到你们哭鼻子才是我最疼痛的事情,丢一只臂膀不算什么,昔日夏侯敦将军吞眼谢双亲,成为惊天动地的英雄,男子汉大丈夫既想成就伟业,就应不在乎得失,曲曲一条臂膀怎能奈何于我,何况你们才是我刘一重真正的左膀右臂。”
  两名女子听得心潮澎湃,都将头齐齐埋在刘一重浑身浴血的怀中。刘一重让她们依偎一阵,轻声道:“该走了。”两名女子抹去泪水,扶了刘一重就走,韦青青想起什么来,就问:“大师兄,那赤血蛇怎会在你身上?”
  刘一重道:“如此害人的毒物,在丁小洲手里不知要咬死多少无辜百姓,所以我才不惜性命地偷来,用在益处。”江过云道:“它不咬你吗?”刘一重道:“没事,我吃了丁小洲带在身上的特制药丸,故这蛇视我为主人。”两名女子还待再问,忽听得近处有沉重的呼噜声,韦青青向声响处寻去,竟找到了被蒋卫藏在树丛里睡大觉的丁小洲。
  刘一重大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寻来全不费工夫。露妹,快帮我杀了这个恶贼。”韦青青拔剑便要刺出,却见台阶上忽地奔下一人,大喝道:“住手!”韦青青稍一犹疑,手中长剑已被夺去,她怒目望去,来人分明是血迹斑斑的栗寒。
  江过云轻斥道:“找死!”挺剑相攻,栗寒只两招便将她逼退一边,口中骂道:“刘一重小贼,你原来如此卑鄙无耻,偷去赤血蛇不说,还欲赶尽杀绝。”韦青青回击道:“姓栗的,聪明的话就快点滚蛋,否则让你和蒋卫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栗寒一听之下,神情大变,扭头见几步前果真倒着蒋卫的尸身,不由悲愤交加,发狂道:“没想到九华山上全是些蛇蝎之人,枉水月先生一世英明,竟收得如此徒孙,哇呀,今日非杀你三人报仇不可。”怒发冲冠,一剑便震飞江过云的兵器,看来要痛下杀手。韦青青自地上拾起一柄剑,上前迎战,叫道:“少废话,我们为民除害,正是侠士所为。”她五招一过,便迭遇险情。栗寒目眦牙裂,形同疯牛,显然失去理智。
  刘一重将手探入怀中,正欲抛出赤血蛇,发现台阶高处亮起一片火把,却是九华山弟子随师母追杀栗寒而来。古天香从刘一重头顶掠过,一剑直取栗寒死穴,江过云也重新加入战团,紧接着是几名武艺稍高的小字辈弟子参与围攻,剩下的人将山道堵得水泄不通。
  古天香发现刘一重断了一只胳膊,焦急道:“枫儿,你没事吧?”
  刘一重道:“师母放心,弟子没事,倒是您要小心应战。”
  绿香善在人群里发现醉死在地的丁小洲,大喜过望,上前一顿乱踢,大叫道:“混蛋,踢死你,看你再敢打你家绿小爷。”
  栗寒本有拼死之念,但想到少主还有生机,便渐渐冷静下来。方才在山上的一帮手下已被歼灭,他好不容易脱困而出,现在又被围击,气力上已露颓势。本来他的武功只比古天香略高一筹,现时又以一敌多,马上就吃不消了。他心中盘算,必须下狠招一举击杀古天香,否则自己和少主的性命今夜就全部赔在九华山了。
  栗寒实已看出古天香不会使日间邓百舸发出的精妙剑法,心中大宽,慢慢在动作上故意做出滞后的假象,让对方误认为自己气力不够,以致用出防守不太严密的杀招,那么他便有机可乘。
  刘一重在外围叫道:“栗寒,你已是强弩之末,独力难撑,快弃剑投降,或可饶你性命。”栗寒清楚此人阴狠歹毒,根本没有饶人之心,只想借话搅扰自己的心志,当下笑道:“九华山的人的确武功高强,专门练的是‘以多欺少’功,哈哈,佩服佩服。”
  围攻诸人全阴沉着脸,一味进攻,不言不语。韦青青听出栗寒话语里中气不足,冒进一步,剑刺背脊。古天香对敌经验丰富,看出是栗寒的诡计,大叫一声“小心”,不及救援,便卖个破绽出来。栗寒果然中计,没有击杀韦青青,而是杀向古天香,两剑相绞,古天香吃力侧身,左掌全力拍在栗寒的胸口上,栗寒仰天喷血,江过云的剑就在同一时刺向栗寒的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