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华山上,点燃天际的大火卷走了一切回忆里的东西,尘飞烟灭,如人生般瞬息万变。
  江过云的剑没有象她预期中刺入栗寒的背心,“叮”一声,一柄剑从后面飘过来,擦着她的面门格开了那夺命一剑。
  双方的激战立刻停顿下来。
  江过云气急败坏,扭头看去,惊见救人者正是水月先生最小的弟子邓百舸。
  “你……你疯了?”江过云喊道。
  邓百舸道:“我没疯,是你们疯了,师父的淳淳善导根本没进你们的耳朵,相反,几乎到了嗜杀成性的地步。”
  古天香怒道:“千州,你好大的胆子,这句也将师母包含在内吗?什么叫嗜杀成性?似这等纵火烧毁九华山的恶贼也要姑息吗?”
  邓百舸道:“弟子不敢冒犯师母,弟子只是默尊师父的条令。师父曾多次告诫弟子,杀人结恶不到万不得以绝不为之,是为侠士所持身之道!何况没有证据证明火是他们烧起的!”
  刘一重见师母无言以对,吼道:“什么!不是他们烧的还会是谁烧的,你这样偏袒这帮恶贼,难不成放火的是你?”
  邓百舸面迎他道:“大师兄,在大家都忙着担水救火之时,为何你却带着师姐和江过云来至山门,莫不是想乘乱下山而去?”
  韦青青阴阳怪气道:“小师弟,你莫要血口喷人,我和你大师兄及过云妹子是追逃蒋卫至此。”
  栗寒道:“你撒谎!你们问问你们的大师兄刘一重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好事!”
  古天香喝道:“住嘴,九华山的事还轮不到你这恶人说三道四,栽赃陷害!今日本是你们引发冲突误会,九华山忍气吞声依旧待你们如同上宾,谁曾想你们竟干下这伤天害理之事,倘若今天放过你,倒叫天下人笑话我九华山无胆无人了!”
  此时,林孤海也已赶到,恳求道:“师母,还是不要结怨太深为好,蒋卫已经死了,再若杀人就违反师父平日里‘度善饶人’的教诲了。”
  古天香狠狠道:“逸宣,你不用也学千州拿你师父来压我,现在你师父不在,那就师母说了算,先将他抓住关起来,日后再定夺。”
  众弟子便要动手,邓百舸喊道:“且慢!师母,这样做的话师父回来会怪罪的。”
  古天香竟仰天大笑道:“水月先生啊水月先生啊,你听听,你的爱徒还希望你能回来呢。”大家都被她突如其来的疯狂笑声惊住了,哪料到她忽又转为哭腔,低声道:“千州,他不会回来了,永远不会回来了!师母知道你很爱你的师父,你想去找他,对吗?你找到他是要告诉他九华山发生的这一切!那好啊,非常好啊,你去吧,你可以下山,对了,孤海,你也下山,尘儿呢?大京呢?哈,他们两个大概已经走了吧?好啊,你们都想走,都走吧,师母不会拦你们,快啊,走!都给我滚,从此你们不再是九华山的人。”
  韦青青哭道:“师母,你别这样子,大家都会心疼的。”刘一重也抱着一条残臂走过来道:“师母,我……”古天香怜惜道:“枫儿,你什么也不必说了,师母知道你也想走,不过,先等我杀了这恶贼,为你报断臂之仇!”
  邓百舸一步跨前,拦在栗寒面前道:“师母!不可再做伪善之事啊!”
  古天香大怒道:“什么!你所指何意?”
  邓百舸沉声道:“弟子指石弄梅失踪之事!纸是包不住火的。”
  一听此话,古天香呆在当地,她问:“你还知道什么?还有谁知道?”
  林孤海示意他不要再说,邓百舸却道:“师母,回头是岸。”
  韦青青急骂道:“邓百舸,你这个人面兽心的恶棍,竟敢威胁师母,你这般做的目的我早已清楚,依我猜测,你定是在外结识百花楼等一些乱党黑窝,收了人家的好处,与丁小洲这伙恶贼合谋背弃并意图消灭九华山,亏师父师娘待你恩重如山,你却做出如此龌龊秽魇之事,天理何容!”
  邓百舸不理她,对刘一重道:“大师兄,你难道不想让师母放弃吗?”
  刘一重阴郁着,缓缓道:“邓百舸,你不用再假惺惺地叫我‘大师兄’了,今日起,我们就没有任何师兄弟的情谊了。”说罢,右手撕掉一片衣角,扔在地上。
  韦青青立即挥剑,剑尖刺入邓百舸的肩窝,幸亏被栗寒伸手握住,否则便刺穿肩骨,但栗寒握着剑刃的手掌却血流不止,他道:“你们这些人真是心狠手辣,比江湖上的黑道人物还要厚颜无耻。”
  古天香背转身去,视而不见。江过云叫着指使众弟子围杀邓百舸。林孤海长剑在手,腾空跃起,在一个扑飞的过程中,划伤了六名弟子的手腕,随着这些利剑当啷掉地之声,他已经成功地迫开了韦青青。
  形势僵持不下之时,众人就见四个妙龄少女一路奔上山来,却不是百花楼四使是谁。原来四人在山下小镇旅店里正熟睡,听得店里店外有嘈杂呼叫之声,忙起来打问,一名旅客带她们到院子里观望,看到西南面九华山上火光冲天,四女惊得又蹦又跳,生怕门主出事,急忙赶上山来。
  却说慕纤纤见到两拨人正互相对峙,而门主肩膀受伤,叫道:“门主,你流了好多的血。”赶上前小心地撕去被血水染红的衣衫,仔细检查了伤口,抬头见邓百舸正欣慰地看着她,脸上一红道:“门主放心,伤口没有大碍。”掏出一帕丝绢包扎起来。
  巴秀娘气咻咻道:“哪个胆敢刺伤我们百花楼的门主,有种的站出来给我瞧瞧。”吴落雁和李闲云也冲上前拉开剑拔弩张的架势。
  古天香冷眼道:“千州,你什么时候变成百花楼的门主呢,还藏着四个姑娘于山脚下,意欲何为?”
  韦青青抢道:“师母,我早说邓百舸花花肠子多,如今果然不假,背着师门接管百花楼,还大张旗鼓地带人反对师母您,在他心里,恐怕连师父也没了重量。”
  邓百舸道:“师母,我引领百花楼全是因为要消除武林即将而来的一场大浩劫,根本不为别的。这次回来,也是要禀明师父,倾听教诲,倘若这都有错,还请韦师姐说说什么是对的。”
  韦青青怒道:“你害臊不害臊,竟在师母面前信口雌黄,哪里来的武林浩劫,分明是你听信秦鹰的鬼话,又到九华山来蒙人,在我看来,百花楼才是武林隐患,否则朝廷怎么会广下招贴悬赏秦鹰的人头。”
  慕纤纤急道:“这位姑娘不要乱说百花楼的坏话,门主方才所说字字属真。”
  韦青青撇嘴道:“狡辩!一丘之貉。”
  巴秀娘骂道:“你说什么!你个丑婆娘,别以为你们仗着人多势众,就可以任意放肆,再敢胡说半句,你姑奶奶打得你们头破血流,哭爹喊娘。”
  韦青青勃然大怒,提剑欲拼,古天香止道:“不要动手,让他们去吧。”
  刘一重讶然道:“师母,丁小洲和栗寒也要放过吗?”
  古天香道:“都放了吧!”
  林孤海在她面前跪下道:“师母,徒儿不肖,惹您生气,此次下山,定当追寻师父回来。”
  邓百舸也跪下道:“师母,我等情非得以,望勿怪罪,待找到师父后,弟子任凭处罚。”
  古天香仰天大笑道:“好!好!我就等着你们回来!”说完,沿着石阶跃上山顶,九华山众弟子纷纷跟上,绿香善已把丁小洲踢得浑身紫青,还兀自狂打,见大家刹时走完,急忙追赶,栗寒上前一脚踹他个狗啃泥,巴秀娘大笑道:“快逃呀,小心本姑娘再赏你一个驴打滚。”绿香善喊了两声救命,爬起来就跑。
  栗寒见危机过去,对邓百舸和林孤海抱拳道:“大恩不言谢,救命之情今生难忘,他日如有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邓百舸还礼道:“栗兄言重了,我九华山袭击了贵客,还未请罪,何谈救命之恩。”
  栗寒道:“邓少侠已不是九华山的人,而是江南大派百花楼的门主。”
  邓百舸道:“栗兄,人是不能忘本的,就好象你终究要救丁少主一样,而我终究是九华山的人,这一点,任谁也不能改变!”
  栗寒佩服道:“邓少侠说话间果然有大气魄,栗某敬重的就是你这样的汉子,想来百花楼的秦鹰能识获少侠果然不是在江湖上浪得虚名之辈,他的手下当不会做出毒害石夫人的手段,一切全是刘一重那厮扯的谎话,好了,今日与几位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邓百舸还待要说,栗寒早一手扛起昏睡的丁小洲,一手夹起蒋卫的尸体,大步而去。他追上去喊道:“栗兄,还望你劝说你家主人莫要报复九华山。”栗寒停下道:“邓少侠,我只能答应你我自己绝不会报复九华山,至于我家主人,就管不得了。”
  邓百舸望着栗寒下山而去,听身边林孤海道:“凳子,有了开始就有结果,恐怕九华山从此再无宁日了。”
  慕纤纤靠近他道:“门主,你心里是不是很难受呢?”邓百舸看着她,坏心情就减了一半,笑道:“没事,走,我们下山。”
  巴秀娘恼道:“门主,你先说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嘛。”邓百舸道:“下山后再讲给你听。”吴落雁和李闲云就要上前搀扶,邓百舸道:“太夸张了,我不过是受了点皮肉伤,不用相扶。如果你们的确很关心你们的门主呢,那就让纤纤一个人扶我便可。”
  慕纤纤本已退开,一听此话,只好上前扶住。林孤海乐道:“凳子啊,你偷偷做了女人帮的帮主,也不告诉我一声。”巴秀娘道:“你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敢说这种话,找死?”邓百舸忙道:“不可无礼,他是我师兄,就爱嫉妒别人。”
  几个人说着便到了山脚下,寻至八古镇八风楼。天蒙蒙亮,街上未见几人。八风楼前点着红字灯笼,一名白须老者正清扫着院落的沉埃。
  进得楼来,见唐尘和杨京正等着,邓百舸上前介绍了慕纤纤等四名女子,问道:“石小姐呢?”唐尘摇头道:“没救到,有人说看见木师妹救走了石小姐。”邓百舸惊道:“怎么会是红棉,若果真是她救走石小姐的,却为何不与咱们知会一声?”
  林孤海笑道:“咱们密谋救出石小姐的计划不也瞒着木师妹吗,总之呢,不论谁救的,反正是救到了,也算是意外的成功。其实我当时在柴屋放起火,赶去找凳子,他说拿到了桌子上的解药但不见木师妹,我想她理应等在屋里的,就怀疑出问题了。”
  唐尘道:“我却没料到木师妹竟知晓石小姐被囚之事,而且先一步行动,赶在咱们之前救到石小姐,不知她们现在藏在哪里。”杨京道:“应该没事的,木师妹很机灵,该不会再被师母抓回去。凳子,你和逸宣怎么下山这样慢?”
  林孤海当下说了解救栗寒之事,唐尘叹息道:“师母的嫉恨心如此之大,怕是我们找到师父后,师母也不会答应我们返回九华山。”邓百舸道:“可叹红棉也知道了真相,她的心里又会如何审视她的母亲?”慕纤纤小声道:“门主,别忘记秦鹰大哥交给我们的重任。”邓百舸警醒道:“是呀,万事都分主次,奔赴隐龙庄才是头等大任。”方将自己下山后发生的故事讲给三位师兄听,直到天色大白,才刚刚讲完。唐尘道:“此事果然紧迫,大家这就去睡上三个时辰,等避过晌午的暑头,养足精神拣凉爽时起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