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常恨和韩纪返回青城的途中,心情依然和上次回来时一样紧张。常恨腿上有伤,路过一小镇,将养了数日,才重又启程。
  二人风驰电掣般直奔长丰镖局而去,远远望见长丰的大旗不在了,只剩下光秃秃的竹竿挑在那里。昔日黑底红字迎风张扬的大旗怎么可以降下?那可是长丰的招牌和门面。二人心知发生了变故,催马到了近前,竟发现镖局金匾也叫人摘了。踏进院子,一片死气沉沉,不见一个人影。
  一人就从里屋出来,看见他们两个,喜极而泣道:“是老韩和恨啊,你们可回来了。”
  这人却是郑镖师。常恨跑上去一把抓住郑镖师的肩膀道:“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快告诉我啊!”郑镖师看着他,吱呜着声音,两行泪水扑梭梭就往下落。
  常恨似乎明白什么了,但他还是摇着郑镖师喊:“局主在哪里?晓敏在哪里?你说啊!”
  韩纪也猜到了什么,他强压心中的慌乱,走上来拉开常恨,道:“恨,你不要激动,让郑镖头慢慢讲嘛。”
  郑镖师终于说道:“跟我来!”
  二人默不做声,跟了郑镖师出了西城门,在一处荒地里,布满二三十个新的坟头。其中两个坟墓前的石碑上赫然刻着“长丰镖局总局主冯定邦之墓”和“冯晓敏之墓”。常恨和韩纪虽然早料到如此,但一见之下,还是震动不已。
  二人跪下给冯定邦的坟头磕头谢罪,是啊,若不是二人放走平儿等三人,长丰也不会招来灭门之灾。郑镖师站在二人身后道:“老韩,恨,你们两个也不要自责,其实即使你们能把镖车押到京城,朝廷一样会灭我长丰啊。毕竟镖局就是半个匪帮,黑道白道都认识,如今中原流寇四起,战事不断,朝廷疲于派兵镇压平叛,对任何地方势力都心存疑惧,故剿灭长丰镖局是迟早的事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韩纪和常恨心头无名怒火燃起,可又无发泄之处。
  郑镖师自怀里掏出一沓纸钱,递与二人。韩纪打起火引着几张,便和常恨在坟头烧了。
  末了,常恨虎目含泪,起身到冯晓敏坟前,摸着冰凉的石碑,久不做声。稍缓,慢慢抽出古剑,在石碑上“冯晓敏之墓”前刻上两字“爱妻”。
  韩纪上前按住他的肩膀道:“恨,朝廷作恶多端,索性我们就此揭竿起义,推翻大明。”又回头问郑镖师道:“老郑,你意下如何?”
  郑镖师苦笑道:“天下风云变幻,一百年就换一个大气候,我却活不成那么久啊,若不是大家拼死相救,我这条老命也没啦,虽然说逃出来了,却也被那唐怜星刺了一剑,武功怕是废了三成。老韩,我真无力也无心卷进江湖了,只想和我那小孙女回乡下种地养老啊。”
  韩纪道:“唉,老郑,我能理解你,罢了,多年的老兄弟,我也不强留你,自己保重吧。”
  郑镖师擦把眼泪道:“那我这就走了,老韩、恨,后会有期。”
  常恨送上几步道:“郑镖师,自己小心啊,珍重!”
  望着郑镖师的身影远去,韩纪感叹道:“这下一步,就要戎马生涯了。”
  常恨道:“韩大哥,我们还是先去找寻邓百舸他们吧。”
  韩纪道:“好!”
  二人回到镖局,歇了一夜,次日清早备马东进。如此日夜追赶,已到江南,沿路却无邓百舸等人的消息踪影,正自彷徨,意外地遇到了上次在川中相识的马骏。这马骏当日在常恨杀人之时,竟吓得尿了裤子,这次见面心存敬畏。他本是一介书生,平素喜欢收集古玩,因对常恨的古剑生出兴趣,就尾随试探,意欲购买。此番下江南也是为寻稀世珍品而来。
  马骏对常恨道:“家父对奇兵利器最为喜爱,可惜未能得见侠客的古剑,甚为遗憾,眼看他老人家要过七十大寿,我实想送他一柄好剑。”
  常恨道:“马公子,我这古剑你莫打主意了,它可是我吃饭的家伙。”
  马骏苦道:“唉,我知道,家父的大寿上我可拿不出礼物了啊。”
  韩纪道:“马公子,你家老先生也爱习武吗?为何如此喜欢收集兵器?”
  马骏摇头道:“家父不懂武功,只是本族世代收藏,成为习气了。”
  韩纪道:“原来这样,那你来这江南,繁华似锦,定有一些珍奇兵器可以买到,只要价钱出高些。”
  马骏道:“不说倒好,一说就伤心,我本来打听出一个叫什么百花楼的门派,那门主有一柄削铁如泥的匕首,听人描述,应该是宋代失落已久的‘刳痕’,我急去打听那百花楼的所在,花了不少银子才从一位军老爷的口里得知那门主秦鹰被抓在军营铁牢里了。”
  常恨一听,叫道:“什么!此话当真?”
  马骏吓一哆嗦,道:“我也不知是真是假,一个军老爷说的。”
  常恨对韩纪道:“我们这便去军营里探个消息,若情况属实,马上营救秦鹰。”
  韩纪点头道:“好,这便走吧。”
  马骏急忙拦住道:“两位侠客要去劫牢?”
  常恨道:“马公子,你方才说的秦鹰正是我们要找的人,是我们的朋友。”
  马骏道:“真是巧了,我想我能帮你们大忙。”
  常恨疑道:“你没有一点武艺,闯军营怕是白白送死。”
  韩纪笑道:“马公子莫非要花银子赎出秦鹰吗?”
  马骏认真道:“银子没效果,那秦鹰是个重犯,没人敢受贿。我也想亲自见他,问问‘刳痕’的情况,方才想到一个主意,正要去试试,就碰上了你们。”
  常恨道:“哦?说来听听。”
  马骏道:“你们知道不,寿王朱常丰来到杭州了。”
  常恨道:“不知道。”
  马骏道:“那你们知道大明公主玲珑也跟着来到杭州了吗?”
  常恨道:“不知道。”
  马骏道:“朱常丰来杭州名义上是视察江南,其实是拉拢乡绅贵族捐款,捐款的人就给官做,朝廷要借这些筹到的银子扩充军队,招募新丁,发放军饷,操演训练,以此来巩固政权,打击流寇。”
  常恨道:“你知道的真不少。”
  马骏道:“我早说了嘛,银子可以买到一切,这都是一个官老爷和我说的。”
  常恨叫道:“快说怎么救人!”
  马骏道:“朱常丰来此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公开为玲珑公主招亲,此举是想引一个文武全才上阵打仗,因为朝中武将自戚继光之后再无人才,只剩下一群皇亲子嗣,这些无能之辈贪生怕死……”
  常恨急道:“好啦,说你的计策。”
  马骏道:“那玲珑公主到了杭州才知道有此阴谋,当然不肯,可惜也由不得她了。公开招亲已于前日开始,期限为三天,今日是最后一天,我刚才去看过,真是能者如潮,喊声震天……”
  常恨道:“你有完没完?说正经的!”
  马骏舔舔舌头说:“朱常丰放话了,若是谁能赢得玲珑公主为妻,那么就是大明驸马,今晚决出胜者,一步登天,成为人上人,直接掌管江南水军,而秦鹰就在水军营里,到时候,一声令下……”
  常恨赞道:“好计!可惜我不懂诗词,该怎么办?”
  马骏笑道:“文的我来,武的你来。”
  常恨道:“胡说,两人怎么能行?”
  马骏道:“我收集的东西都是稀罕东西,看这个是什么?”
  常恨定睛一看,见马骏掏出一张人皮面具。
  马骏往脸上一戴,立刻变成了一个面目俊朗的武士,道:“我们再去衣店买两身相同的衣服穿上。”
  常恨乐道:“还需要一个共同的名字。”
  马骏嘿嘿笑道:“就叫‘李富青’。”
  韩纪哈哈大笑道:“李富青,你父亲,厉害,还等什么,这就去搅招亲场子。”
  三人到了招亲场,常恨戴了人皮面具进入里面报名,被人领到甬道里等候,前面的人都进去后很快就出来了,未见伤痕,有几个人却没见出来。等他进去后,见一人独坐比武场里,悠闲喝茶。旁边的评审官走到常恨面前道:“这位壮士,里面坐着的那个大侠已经两天没输给任何人了,比武时间快要结束,文比就要进行,玲珑公主亲自出题,我看壮士还是回吧。”
  常恨大怒道:“我还没比,怎么就回去?”
  评审官一招手,入口滑下铁门。从阶梯上下来两个人,一个人手捧着一条血淋淋的胳膊,一人手里捧着一盘黄澄澄的金子。
  评审官皮笑肉不笑道:“我看壮士已经输了,请选择哪种输法?”
  常恨呆了,突然仰天长笑道:“我说怎么不露天比武,这种节骨眼上了,还如此作为,真是腐败到家了!”笑完,一飞冲天,直扑场中心悠闲喝茶之人。
  那评审官竟也会武艺,且武功高的要命,他忽然伸手,就抓住了常恨的脚腕。
  有人能抓住刺客的脚腕,这个人一定不简单。要知道,刺客的速度是一流的。
  常恨惊讶了,空中拔剑!
  评审官松手,后翻几步,从黑衣里抽出一柄乌金色的刀!
  斩天刀!乔轻楼!
  常恨认得此刀,那是东北第一刀乔轻楼的斩天刀。
  江湖称的上有名气的三大刀客都姓乔——乔轻楼,乔山海,乔三木。
  乔山海东渡日本,没有任何消息。
  乔三木已死。
  中原第一刀手非乔轻楼莫属。
  坐在场子里喝茶的人正是丁家少主丁小洲。栗寒走进场子,给少主换新茶,沏了热水。
  丁小洲慢慢喝一口,道:“师父,杀了他。”
  场面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