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金当下见有人要拉云重宵,早已一步上前阻拦道:“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崔金中大声道:“我还没问你们是什么人哪,瞧你们成群结伙的,一定不是良善之辈。”
  玲珑公主坐着早已经忍耐不住,此时不理景百川使来的眼色,站起来便道:“好你个胆大妄为的狂徒,目无王法,本小姐叫官府治你的罪。”
  崔金中哈哈大笑道:“官府?老爷我就是官府,‘龙蟠云影起神州,山巅水涧渡苍茫,飞花溅玉疑幻真,雪中探梅驾琼庐’,千山飞熊就是我。”
  洪三也哈哈笑吟:“沉冤怒剑初出鞘,千山飞熊试锋芒,醉看落花空嗟叹,老爷喉间一点红。”崔金中大怒道:“尔敢戏吾?”平儿笑道:“抱恨半生只为今,得雪孽徒昭天青,可笑糊涂不自知,一坯黄土续来生。”
  崔金中破口大骂道:“我呸,放屁,放屁,你们还傻看什么,给我打!”十几个大汉一拥而上,就要大打出手,却见邻桌一个戴草帽的客人突然纵身飞起,劈手抓起一个大汉的后脖颈,另一支手托起大汉的后腰,高举过肩,奋力掷出,那大汉惊呼着飞出去,撞破木窗直跌下楼去。
  众人还没有回过神来,戴草帽的人又以同样的手法抓起第二个大汉,把他扔出窗户,如此炮制,一转眼就扔出去四个大汉,也不知摔死没摔死。剩下的大汉都吓的屁滚尿流,喊叫着从楼梯口挤下去。
  崔金中见势不妙,也欲溜之大吉,但晚了一步,戴草帽的人早一把举起崔金中,在头顶摇了摇,崔金中吓的“哇哇”大叫,戴草帽的人这次却没有把崔金中掷出窗外,而是把他扔向了玲珑公主,玲珑公主吓的花容失色,还未及反应。
  景百川已经跨步上前,手中刀鞘怒击崔金中的小腹,再一轻拨,竟然把崔金中挑向牛金,牛金跃起半空,右腿横扫,把崔金中踢向牛虹,那崔金中嘴角出血,半空中强提内力,硬是落在地上,脚步一错,好不容易止住前冲之势,孰料牛虹斜移两步,在他身后照屁股一脚,崔金中这下无法保持平衡,一个狗吃屎摔在地上。
  云重宵上前伸手揪起,一连就是十几个耳光,打的崔金中晕头转向,最后狠狠一拳把个崔大老爷打的昏死过去,侯羽华的手掌还在疼,但见大家玩的高兴,忍痛端起桌上的一盘鱼汤上前兜头浇下,大叫:“清真大螃蟹出锅喽!”酒楼上的人这当儿都已经吓的奔下楼去。
  崔金中醒转过来,浑身疼痛,哑声喊饶命。
  正闹的没够,忽听得街上人呼马叫,火光映天,原来是寿王朱常丰担心公主的安全,亲自带了人马来寻。那戴草帽的人始终低垂眉脸,草帽挡着叫人无法看清他的面目,他见崔金中倒在地上没了神气,便慢慢走向公主,景百川握刀的手青筋暴起,横挡在公主的身前。
  戴草帽的人停下了脚步,用嘶哑的嗓音道:“放心,我不会伤害小姐的,我刚才只是试一下你的身手,现在我放心了,你完全有能力保护小姐。”景百川显然听出了此人是谁,他小声道:“原来是指挥使大人,谢谢大人对我的信任。”戴草帽的人点点头,忽然回头道:“洪三,秦鹰他现在在哪里?”
  洪三缓缓道:“在我庄中疗伤。”戴草帽的人不再说话,腾身从窗口飞了出去。这时,楼下已经人声鼎沸,侯羽华道:“洪大哥,崔金中这恶贼怎么处置?”玲珑公主突然道:“就交给我们吧,我们会叫官府治他罪的。”玲珑公主道:“你们放心好了,这恶贼我们不会轻饶他的。”洪三道:“如此,就教给几位处置了。”
  玲珑公主道:“刚才真感谢几位出手相助。”侯羽华道:“不谢,无论是谁,见到这种事情都会帮忙的。”景百川道:“请教几位大名?”洪三道:“山野之民不讲究礼术,名字就不必留了,见谅。我等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洪三说完,带着众人也从窗户跳出,连夜出了枣庄。
  路上,平儿问道:“洪大哥,你看那戴草帽的人是谁呢?”
  洪三道:“我猜他就是把秦鹰打伤的锦衣卫指挥使苏九重。”
  丁香玉道:“那一男一女又是什么人呢?”
  洪三道:“看来也是皇宫里的人,否则不会认识苏九重。”
  云重宵道:“管他们是什么人,只要不是天风堂的人就行。”
  侯羽华道:“你个臭小子,你不吱声,我还差点忘了,你干嘛抢我的风头?”云重宵装糊涂道:“什么?”侯羽华道:“英雄救美那事。”
  云重宵笑道:“是你让给我的。”侯羽华道:“那你也不能抢!”云重宵道:“凭什么?谁规定的?何况你站起来又坐下,别人以为你发神经。”
  侯羽华道:“我料到她们是官府里的人,所以临时改变主意不想救了,怎么样?”云重宵笑道:“这话笑死人了,看你那小样。”
  侯羽华道:“好小子,我拔光你胡子。”路霜急道:“好了,好了,你两个不要吵了。”于雯也道:“别吵了,好不好?”牛金笑道:“没用的,劝也白搭。”
  牛虹道:“是呀,除非把他俩的嘴缝上。”
  侯羽华和云重宵竟真的一路直吵下去。
  巴都,是一个在女真人中很出名的杀手。
  他喜欢杀人,就好象别人喜欢吃饭一样。
  杀人对他来说是一种艺术,杀人的时候,他喜欢听别人的惨叫。
  惨叫声在巴都耳中是美丽的,他喜欢听见这叫声,因为他不会说话,不会叫,他是个哑巴。
  他的一切思维和想法都是从眼睛和剑锋流露出来的。
  二十多年前,正当巴都四岁生日时,一群汉人闯入他家,正在门口洗马的父亲被一把刀切断了喉咙。
  母亲在卧房里尖叫出声,那声音太凄惨,持续了很长时间,中间伴随着那些汉人们快活的叫声。
  巴都在院子里听着,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扎图大叔抱着他藏在草垛里。
  他一直听,等到声音全没有了,他才意识到一些什么,他想哭,扎图大叔捂住他的嘴。
  但他还是在喉管里发出响声,一个在马房里撒尿的汉人听见了,把一把尖刀插进草垛,插进扎图大叔的背部,那汉人捅了五、六刀,扎图大叔在他耳边惨叫了三声,他吓得要叫,但是扎图大叔临死前捏碎了他的喉骨。
  他被扎图大叔压在身下,有血流到他脸上,他伸出舌头舔掉,因为他喉咙疼的要命,发不出声音,他想喝水。
  然后他听见汉人们骑马离开的声音。
  他使劲钻出草垛,看见屋子全部燃起大火,快要烧到马房了。他哭着,哭不出声音,他站在空地上看着大火烧光他们家,烧光他的父母和扎图大叔,他只记得父亲答应生日送他的弓箭没有了。
  后来,巴都跟随族里的勇士们学习武艺,十六岁时被天风堂堂主带走,再后来,他就成为一名冷酷的杀手。
  和巴都完全不一样的人是图礼荣。
  图礼荣也是一个女真族的杀手,但他喜欢说话,喜欢笑,可他两却偏偏被堂主安排成一个组合,并且从没失过手。
  图礼荣喜欢散步,在闹市里散步。
  他带着红色的面巾,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
  人们都喜欢他,因为他身上竟有女孩子的香气。
  其实只有图礼荣自己知道,他身上藏着很多铁莲花花瓣。
  他总认为一个人活就要活得有特色,脸是每个人表现特色最主要的工具。要么就长的英俊美丽,要么就长得其丑无比,绝对不要长得平凡,平凡最没意思。
  没人知道图礼荣长得什么样子,就好象没人知道他的生世一样。
  他从不露出自己的脸来,就连洗澡睡觉的时候也不摘下面巾。
  也许只有堂主知道他的模样,也许连堂主也不知道。
  凡是看过他面貌的人,都得死,必须!
  知道这个规矩的人都是他的好朋友,除非堂主命令他杀掉一切朋友,否则他对每个朋友都那样热情。
  巴都没有朋友,他的朋友就是手里的剑,寒冷的剑。
  图礼荣用的是刀,血红的刀。
  他的刀上有三个豁口,没人知道是怎么留下来的。
  巴都从来不管这些事情,他似乎对任何他不明白的事情都没有好奇感,所以他对图礼荣也不去了解。
  同样,图礼荣也不理他,他们就象两个陌生人,但却呆在一起最久。
  这日,洪三和他的门下来到一片竹林。竹林外有一间茅舍,竹林里站着两个人,一个蒙着红色面巾,一个是哑巴。
  另外,在竹林的外边,还埋伏着十二个快刀手,三十六个长枪客,八十一个小喽罗。
  洪三看这阵势,小声对众人道:“记住,打不过就跑。”
  牛金看着图礼荣,笑道:“这家伙有意思,脸上蒙块尿布干吗?一定长得很丑。”
  侯羽华也笑道:“是呀,旁边那个更蔫,大概是老婆给他戴了绿帽子。”
  突然,一阵浓烈的花香飘至每个人的鼻尖。
  牛金呆住的一刹那,他看见漫天的花雨,漫天的铁莲花花瓣。
  他还听见一阵急促的鸟鸣声,刺得耳鼓发麻。
  然后他就看见自己的胸膛飙起一篷热血,血珠落下来,在阳光下那样壮美。
  牛虹看着哥哥倒下的,她还看见图礼荣右手的红刀切进哥哥胸膛的同时,左手的一支铁莲花刺向自己。
  她叫着“哥哥”,就感觉铁莲花花带刺的细枝刺穿了自己的咽喉。
  图礼荣的速度太快了,她躲不过去。
  她倒在地上,抓着自己的咽喉,看见丁香玉的剑从眼前划过,飞向图礼荣。
  再看哥哥时,已经气绝身亡,她哭着伸手去探哥哥的脸,觉得心里疲软下去,思想开始往外飞,变成空白,轻轻地极不情愿地僵在那里,失去光泽的眼睛还看着她的哥哥,而那只探出去的手还是差一点,终究没碰到哥哥。
  她死了,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