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园有两个书房,原本是只有南宫戟的镂室的。所谓镂室,是与陶渊明的“斯是陋室,惟吾德馨”中的陋室取同音,而且书房的窗都是用檀木镂空设计的,冬天里特别的冷。而南宫戟知道颜惑儿怕冷,所以就特意把镂室对面的空房建为颜惑儿的书房,唤作易安居。易安居倒也没啥特别,不过显得更为女性化。如房檐上都挂着铜铃,靠近案桌的长窗除了有挂帘外,还有窗门,冬天把窗门关了防寒,夏天打开窗门挂起挂帘通风。
  “今天怎么这么好兴致,到院里看书去了。”南宫戟甩甩了外衣的雨水,晾在衣架上。
  “倒不是什么兴致所致,只是最近觉得身子懒,想看看书,而院里春色正好,便让小元子把太妃椅搬到院里去了。”颜惑儿边说边拿出汗巾为南宫戟拭去脸上的水。还好雨势不大,只是湿了外衣而已。
  “在看什么书呢。”南宫戟从案上拿起她刚看的书,念了一句:“垂柳紫陌洛城东,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
  “对了。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吃过午饭没?”
  “午饭已经吃过了。今晚亓打算在内宫举行宴会,邀请了西菁国的王子和使者,亓让我们夫妇也去。”南宫戟顿了顿,“你若不愿意,我便推辞了。”
  “倒也不是不愿意。既然已经邀请了,我们也去吧。”
  “小家伙最近有没有闹你啊?”南宫戟轻轻地摸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肚子,温柔地问。
  “还没够三个月呢,哪能这么快有胎动的迹象。不过我觉得这是女儿。”颜惑儿凭着母亲的直觉,猜测地说。
  “不如,我们以后的孩子叫紫陌吧。女儿就叫紫陌,儿子就叫子墨,如何?”
  颜惑儿直笑不语地看着他。眼前的南宫戟非常期待孩子的出生,迫不及待地想为人父。
  当晚,东方亓、盈妃、南宫夫妇,西菁王子和使者一起出席了宴会。宴会举行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章汨宫。出席宴会的人无一不吃惊,不明白东方亓此番安排有何用意。
  待大家安坐后,东方亓首先发话。“此次宴会安排在章汨宫,原因有二。第一,此次的宴会,是家宴,我们不谈政事,不谈国事,聊聊家常。此次家宴邀请西菁王子和使者,是因为两位出使东芜也有一段时间,怕两位思念西菁的亲人,便邀两位出席了。第二,章汨宫之前是南宫夫人的宫邸,朕记得南宫夫人在她大婚前曾经用她自己种的瓜菜煮了一顿佳肴给朕品尝,朕尤为喜欢。前些日子朕闲逛的时候发现章汨宫的菜园里的蔬菜正是好,便想用这些时令菜来宴请各位,希望大家今晚能尽兴!”
  颜惑儿轻举杯子,浅笑了一下。心想,东方亓,这才是你打的主意吧。宣誓主权,但可惜,这个主权你已经割让了。
  “夫人,这是酒,还是换茶吧。”南宫戟拦下了颜惑儿的杯子,细心地说。
  “戟,朕特意把南宫夫人的酒换成玫瑰露,不碍事。”
  颜惑儿浅尝了一口,的确是玫瑰露。盈妃使了个颜色让侍婢打开酒壶一看,里面面空空如也。盈妃顿时面露怒容。
  “本王子听说南宫夫人有喜,便带了一份小礼物送给南宫夫人。”西菁王子的侍从带上一个锦盒,打开一看,是个长命锁。“这个长命锁是本王出生时,父王赠与的,现在本王子赠与给南宫夫人,愿南宫夫人与孩子都平安。也愿两国的友谊能够长存。”
  颜惑儿细细打量眼前的这位西菁王子。一身汉服装扮,朱红直裾,绣月图案。面目清秀,不甚霸气。但眼神柔中带有坚毅。“王子的好意,本夫人心领了。在君臣上,我夫君只是东芜的臣子,亲疏上,我夫君也只是皇上的表亲,皇上的盈妃也怀有身孕,因此,我断不能越矩受王子珍贵的礼物。”说罢,颜惑儿温柔地与南宫对视,南宫戟微笑点头,并帮她夹了菜肴。
  局面陷入尴尬。盈妃早已对今天这个宴会大怒了。先是被自己的丈夫忽略,继而又被一个王子无视,今天这个晚宴她真真地感到窝囊。因此不悦地说:“南宫夫人不必推辞,既然王子好意相送,你便接罢。本宫所怀帝裔,必定得皇上和上天的保佑,长命百岁,相比于本宫,南宫夫人更需要这个长命锁来保佑你的孩子。”
  南宫戟被盈妃这一恶毒的话给惹怒了。这摆明了是说他的孩子养不长。他正要回驳盈妃,颜惑儿便轻拍他的手背,示意让他冷静。
  “盈妃所言极是。盈妃所怀帝裔,必定有神灵保佑。我相信,我的孩儿自有他的福气。但若我这个当母亲不懂如何当,纵使他长命百岁,也是一无用之人。这点,盈妃和我都得好好学着。”南宫戟抬头看着颜惑儿。他知道自己的妻子是个厉害角色,但是,她有多厉害,他还不知道呢。“既然盈妃让给我,我便收下了。多谢王子和盈妃的好意。”
  颜惑儿知道,东方亓想要看到的,无非是盈妃让她难堪。从东方亓的解释,到他的玫瑰露好意,再到盈妃的出言不逊他不拦阻,东方亓所做的一切,就是想让盈妃让她难堪,还有……让她的丈夫难堪。但是,她绝不会轻易忍受这气,她必定会反击的!所以,颜惑儿莞尔一笑地看着东方亓。她就是要告诉东方亓,他失败了。她也要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现给大家看,展现给东方亓给看,让大家知道,南宫戟的妻子,南宫夫人是个多么大方得体,端庄贤淑的人,而这个人,应该是东方亓的,曾经。
  “曹安,盈妃喝醉了,送她回华阳宫吧。”东方亓丝毫不看盈妃。大家都知道东方亓是在下逐客令。盈妃一点酒都没有碰。她那么紧张肚子里的龙种,怎么会容许他受一丁点伤害。
  盈妃气呼呼地退下。经过颜惑儿的位置时,她还瞪了颜惑儿一眼。不知道她是否怒气冲头,竟失态地撞到了门口的侍卫。大家都坐在屋里,只听到侍卫大声喊着,娘娘饶命,娘娘饶命。他的下场是怎样,颜惑儿是不知道了。但是后来大家离开的时候,听到侍卫小声议论着,说,估计那侍卫受罚了。
  席间,西菁王子说到,日夜思亲,想早日回国。东方亓以是否招待怠慢为由,跳过了这个话题。颜惑儿私想,西菁王子出使的日子早已过了预期的日子,但东方亓多次留下西菁王子,且经常与南宫戟商量要事,估计,又有一场战事了。虽说颜惑儿已嫁为人妇,也即将为人母,但是她仍然想手刃西菁王。但假如战事一旦爆发而她又有了孩子,南宫戟势必不会让她上战场的,当报仇和骨肉面临冲突时,她该如何抉择。
  在进行歌舞表演的时候,西菁王子接到一封信。看完信后,西菁王子哈哈大笑起来,说:“上天体恤本王的思亲之情,托皇上的福,我父王见我久出未归,让我的王妹到西菁国来陪伴。不日便到。”
  东方亓举杯祝贺,连声恭喜。然后他便和南宫戟对了一眼。西菁王子接着说:“本王的王妹还是待字闺中,年龄与皇上的颜昭仪相仿,到时候还望皇上为我王妹指派一门婚事啊。”
  “西菁国的公主想必是国色天香,若公主嫁到东芜,朕定当许她一段姻缘。”东方亓说。
  “对了。以前皇上宴请本王都有看到颜昭仪,怎么这次没有看到她,还想到时候我王妹一到,便多劳烦颜昭仪陪伴。”
  “颜昭仪最近染病,卧床休息。”东方亓隐瞒道。
  “这……”
  “王子不必担心,若公主到访,如果不嫌弃,可让公主住在畅园,让我多陪陪她。”颜惑儿说道。
  “但,南宫夫人有孕在身,怎好劳烦?”
  “王子不知,正因为有孕在身被我家将军软禁在家,还望公主的到来,能让我有机会走走。”
  西菁王子和南宫戟一听,便哈哈大笑起来,颜惑儿看着他们,宛然一笑,她看到,只有东方亓在自酌自饮,而且一整晚都在闷闷不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