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惑儿最终还是没有跟南宫戟回到东芜宫,就在他们听完《孔雀东南飞》的时候,一大批官差来了,把戏楼围了起来。然后刑部尚书进来,一直往颜惑儿和南宫戟的厢房走来。刑部尚书对南宫戟行了礼后,说:“南宫将军,奉皇上旨意,下官来逮捕南宫夫人。”
  南宫戟瞬间从衣袖间抽出他的玉笛,马上对着刑部尚书的咽喉。南宫戟说:“郭涛,有种你再说一遍。”然后他的玉笛又往刑部尚书的咽喉进了两寸。
  “将……将军,你就别为难下官了,下官也只是奉命行事。皇上让下官逮捕南宫夫人回去审查关于祭坛遇刺一案。”刑部尚书盯着南宫戟的玉笛,随南宫戟出征的人都知道,南宫戟杀敌最惯用的,不是剑,也不是长戟,而是他随身携带的这支玉笛。即使他没随军出征,但也听过南宫戟如何用玉笛杀人。
  “我跟你们走。”颜惑儿说。从刑部尚书进来,到向南宫戟行礼,再到后来的南宫戟拔笛相向,她都很淡定地在喝着她的茶,一盏茶后,颜惑儿淡淡地说,我跟你们走。南宫戟回过头,不明白她意欲何为。“你们不是要逮捕南宫夫人吗,我就是。”
  “惑儿!”
  “戟,难道你想说,我现在不是南宫夫人了吗?”颜惑儿笑着说。
  南宫戟松开了握着玉笛的手,不知为何,她的笑让她想起他在沙漠救下她的那一幕。那一天,他用剑指着她的咽喉,而她为了博取自己的相信,眼都不眨地握着剑身,刺向自己的心脏。她当时很自信地说,你会因为相信我而选择救我。
  南宫戟知道,她的笑不是因为相信自己能再次救她,而是因为,自己心里的一切,她都清楚。她的那句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是故意唱给他听。可他怎么回她啊?
  最后,颜惑儿跟刑部尚书走了。官差准备给她套锁镣的时候,颜惑儿说:“我既为南宫戟的妻子,你们就不能对我无礼!我堂堂南宫夫人,难道会拘捕吗?”刑部尚书最后说,免了。南宫戟,我要你记住,我到最后,还在维护你南宫将军的名誉。
  颜惑儿他们走后,南宫戟翻身上马一路狂策回宫。回宫后,马上奔向穹宇殿,曹安守在穹宇殿外,看到南宫戟一脸气冲冲,估摸着知道是为了何事。“二爷行色冲冲,所谓何事?”曹安问。
  “曹安,少给我装糊涂,亓呢?”南宫戟揪着他的衣领问。
  “二爷,皇上不在穹宇殿,跟兰妃娘娘在香雪海。”
  南宫戟往香雪海走的时候,看到了东方亓和贺兰盼晴坐在慕亭里。东方亓在煮酒,贺兰盼晴则把刚洗好的青梅切好放进去。南宫戟一股气往上冒,东方亓这边派人逮捕颜惑儿,另一边就跟贺兰盼晴在青梅煮酒,南宫戟一气之下跑过去,长剑一挑,煮酒的炭炉被他打烂,炉里的碳溅到了贺兰盼晴的手。东方亓看到她的被碳烫红后马上带她回宫,但是被南宫戟用剑拦了下来。
  “南宫戟,不要太过分了!朕准你在佩剑行走,不是用来挡朕的御驾的!”东方亓瞪着南宫戟,端出了皇上的架子。
  “东方亓,太过分那个是你吧!”剑身倾向,剑锋便向着东方亓和贺兰盼晴。贺兰盼晴带着嗔怒问南宫戟:“戟,你是怎么了,怎么对我们拔剑相向了?”
  南宫干笑两声,“盼晴,你应该庆幸我对你们是拔剑相向,郭涛可没那么幸运,我是用玉笛对着他的喉咙。”南宫戟看向东方亓:“东方亓,你是否欠我一个解释呢?”
  “解释就是南宫夫人抗旨闯宫,密谋行刺。”
  “行刺?她刺杀谁了,我啊?!她的丈夫?!”
  东方亓带着贺兰盼晴回了朝曦宫,没有理会南宫戟,跟曹安说,不见南宫戟。东方亓帮贺兰盼晴上药包扎,小心翼翼地问她疼不疼。贺兰盼晴摇摇头。贺兰盼晴清楚,这些都是虚情假意,是贺兰盼晴用颜惑儿的性命要挟得来的。东方亓所做的无非是想让贺兰容撤销对颜惑儿的指控。
  “亓,你知道我的痛不是这里,是心里。原本,我看着你为一个不在世上的人恋恋不舍,我很心痛。但我最痛的是,我还没跟她抢,她就不在这世上了,我该拿她怎么办?拿你怎么办?我只能花十年来等你娶我,我以为,只要嫁给你,你会慢慢地接受我,爱上我的,可是,她没死啊,她还活着,她就在你的后宫,她嫁给了戟,让你心痛不已。既然,你又何苦为她虚情假意于我。”
  贺兰盼晴说:“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亓,我知道你是皇上,不能奢望你对我一心一意,可我也希望,你能真心真意对我,即使你不爱我,也不能那你的虚情来敷衍我,既不能一心,但愿你能白头不相离啊。”
  东方亓替她上完药后离开了朝曦宫,去了颜家。他坐在阁楼梧桐树下的千秋架,想起那年大雾弥漫的早晨,颜惑儿和婢女在这里荡着千秋。她想起了颜惑儿对他说,情长爱恨纵是一夕烟花,锦簇一时,尔后便是凉烟几缕,皇上错付情深才让我得以报复,若皇上不爱了,便不会这般痛苦。如果是错,那么错误的开始就应该是满城开尽的铁花,让他独在梧桐树下遇见了你。
  潮湿而又阴冷的大牢,严刑拷打后的颜惑儿瘫坐在用稻草垫着的地上,背靠着,还是长着青苔的墙。不一会,官差又把她押去审问,这一次换了审问官,审问她的不是刑部尚书郭涛,而是披着黑色斗篷的女子,官差把她往下按,说“跪下。”
  颜惑儿没力跟他们抵抗了,但她也没有跪下,而是直接瘫坐在地上。
  待她看好后,她才知道那人竟是盈妃。但她想想了,这也没什么好惊讶的,整个东芜,最想她死的,不就是盈妃吗。
  盈妃问:“堂下犯人是谁?”
  “南宫夫人。”颜惑儿回话。“姓甚名谁?”盈妃追问。颜惑儿抬头看了看盈妃,她竟然在笑,而且还是得意地笑。“怎么,南宫夫人不会不知道自己是谁吧?”
  “北雪颜。”
  “哦,对啊,看把本宫给忘的,皇上是把北国公主北雪颜赐给了南宫将军的,可是,本宫怎么听说,你不是叫北雪颜,而是叫惑儿啊,惑儿军师!”
  盈妃示意,让站在牢外的人一个侍卫进来,颜惑儿看了看他,想起了他是谁,就是在沙漠里,把她当做是战利品的其中一个士兵。“惑儿军师,别来无恙吧。”颜惑儿记得他那猥琐的模样和恶心的声音。
  “是否很好奇,本宫是怎么找到他呢?那还得感谢你啊,南宫夫人,如果不是宴请西菁使者那天,你把本宫给惹怒了,本宫想狠狠地惩罚他,他还不敢把这秘密告诉本宫呢。”原来那天那个倒霉的侍卫是他。
  “所以你就趁机把这事当做把柄要挟我?好报复让你无辜当了替身的我。”
  “我从不觉得无辜,当这替身是我自愿的。”然后,她屏退了牢里所有的人,慢慢地突出她的惊天秘密。
  说起来,我们还真的很挺相似的,大家都以为你死了十几年,其实,大家何尝又不是以为我死了十几年呢?
  “你是谁?”
  “我是你的大嫂啊,颜惑儿。”说罢,她一脚踩上了她的五指,她啊的大叫一声,痛苦的叫声没让她停下来,她的脚还在颜惑儿的手上挪动。“很痛是吧,可你再怎么痛,也不及我当年丧夫之痛的万分之一!”
  过了许久,她才把脚挪开。“你是西钥晖?”颜惑儿问。
  “对,她就是我的王姐,西钥晖。”来者是西钥月,她推着轮椅,上面坐着的,是祝玉卿,她们也披着黑色的斗篷。“王姐,你还在等什么?直接让她画字签押就行啦!”
  “月儿,如果是这样就太便宜她了!我跟贺兰容联合起来不只是为了让她认罪画押的,如果只是这样就太便宜她了!当年南宫岳为了去救她们母女,丢下我和你姐夫在战场,你姐夫为了护我周全,都死了,如果不是她,我现在和你姐夫都好好的!”
  她丈夫带着他一路逃亡,他们一直逃到悬崖边,她丈夫拼命杀敌,到最后也敌不过那么追兵,她亲眼看着她的丈夫死在自己面前而自己却毫无办法。她的丈夫让她走,可她往哪里走,他说过:“晖儿,我要把这个天下都给你!我要你拥有世人都仰望的幸福!”可是她想说,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天下,有你,我就拥有世人都仰望的幸福。她看着他丈夫死去,她也跳崖了,大家以为她死了,但是她没有。后来祝玉卿找到她,找了人帮她易容,再把她送给东方亓,这一切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报复他们东方家!
  “所以,你约我到落月亭,然后让西钥月推我下去,目的是置我于死地?”
  “推你落水那个不是她,是你丈夫南宫戟。”祝玉卿脱下她的斗篷帽,浅浅地说。“我告诉过他,让他在孩子和你之间做一个抉择,他最后选择了你,自然,你的孩子也就没了。”
  “那你是的孙女啊!她已经成形了!”颜惑儿动了气,咳嗽着。她怎么也没想到,杀害她女儿的人,不是西钥月,不是盈妃,竟然是她女儿的亲生父亲,她的丈夫!南宫戟,你好狠的心啊!
  “那个是你的女儿,我从不承认你是我南宫家的媳妇,你和母亲害得我国破家亡,我自然要让承受丧女之痛!”
  “所以你在蘅芜苑的后院种了媚颜草,然后指使张妈下到我的安胎药里,对吧?你若这般恨我,为何又让南宫戟娶我?”那天她进了蘅芜苑的厨房就闻到了媚颜草的香味,只是她想不到,祝玉卿竟然会下毒毒害她自己的亲孙女。
  “因为我了解他。他第一次拿着你的画像给我看的,对我说,他对这位女子动了恻隐之心,问我为什么?当时我就告诉他,因为你的容貌。你和你母亲长得一样,天生一副狐媚样,我当时就肯定你是付瑶琴和颜宗的女儿。他们父子的性格都一样,如果我越是阻止他,不让他娶你,我们母子关系只会越闹越僵,况且,东方亓一直爱着你,如果让他知道自己亲手把他爱的女人送给我儿子,他一定会痛不欲生的。这个不正是你所盘算的吗,颜惑儿?等你爱上我儿子以后,再被他抛弃,那你不就是更痛苦了吗?”
  “你们就这么恨我吗?”颜惑儿不明白,这些人,她从来都没有招惹过,她们开口一句付瑶琴,闭口一句南宫岳,如果她知道自己活下来会这么痛苦,当初她就不应该跟南宫岳走,她应该跟着她的父亲,跟着她母亲一起投江,这样,又何来这般苦痛。
  “如果不是你和付瑶琴,这个天下就是我南宫家的,我的大儿子也不会死,你说,我能不恨你吗?你让我们饱尝这些丧子,丧夫之痛的人,能不恨你吗?!”
  “你们想怎样对付我?用无须有罪名杀害我?”颜惑儿苦笑着,落在这般恨不得对她茹毛饮血的人,她还能指望什么?
  “我说过,让你死了就太便宜你了。”盈妃双手一拍,狱卒抬着一套套刑具进来。盈妃看着那些泛血的刑具,逐件逐件地挑选,看上去就像一位极其爱美的女人在为自己挑一件完美的衣服。最后,她手指一指,狱卒取下了那套刑具,那是被削得又尖又细的竹签,十根竹签被一根根地串起,大小正好对上人的十只手指。颜惑儿的双手被狱卒抬起,另一个狱卒则拿着竹签,对准她的十指,然后用力一推,竹签插进她的指甲缝中,血就往来流,到最后她的十指都已经废了,颜惑儿的所受的痛可想知。她咬着唇,忍着痛,嘴唇都咬破了。充斥在她耳边和眼前,是盈妃和祝玉卿的笑声与笑脸,然后她的意识开始模糊了,最后,也只能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