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毡房,橘色的火焰。火光中,苏德满面悠闲地自斟自饮,眼中闪着欣喜而轻松的目光。汗王,终于回来了,这样他也能卸下自己肩头的重担。
毕竟自己并不是汗王,多年尽管兢兢业业却也免不得被人闲话,这样一来……苏德微微笑了,自己总算不曾负了父亲的嘱托,而且汗王似乎是个雄才大略的人,这样的人一定能够带领海那赫重新建立辉煌!
“宿卫长!”毡房外忽然有人低声唤道,轻得如同夜的微风。
“进来”苏德坐直身体,眼中的笑意褪去,换作了平日凌厉沉稳的目光。一名宿卫随着苏德的声音走进毡房,伏在苏德身边耳语。
随着他的话语,苏德的脸上再度露出笑意。
“洛渊,他果然去了么?看来那些人对他而言很重要啊。只是,究竟是为什么呢?名叫观闲的巫倒还算得上人物,但名叫懒云的和尚可是个呆子啊!”苏德转着自己手中的酒杯,目光诡异地笑笑。

“所以我们为什么要派那样的呆子去求援,这样岂不是令海那赫威风扫地?我们海那赫并不是没有一拼之力啊!”苏德身边的年纪尚小的宿卫略微委屈地说道,“而且,而且夏那日和塔古真的……”
“你还是太年轻,孟和”看着孟和稚嫩的面庞,苏德怜爱地笑笑,递给他一杯酒,“海那赫虽然表面上给兀良哈高官厚禄,但暗地里却一直防着它。
这次若不是有人背叛了我们,只凭兀良哈怎么可能会令海那赫落到这步田地?腾,只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就连特木尔汗最后不也同样与他的安达对峙沙场?”
“那么夏那日和塔古究竟是谁,还是都……”听到特木尔这个名字,孟和的目光忽然变得遥远,而后他低声问道。
“这个?哈哈,早已有人帮我下了判断!”苏德想起了当日抽签用的三个纸团,“在腾之上,他的消息和我们一样灵通呢。洛渊,倒是个不错的伙伴”

塔古的毡房中,观闲正在塔古众人的注视下慢慢揭开面前女子眼睛上的布。他神色紧张,动作也略显僵硬,毕竟这是他第一次治病救人,利用药王谷学来的本领。虽然是被情势所迫,但……观闲心中再次浮起了那个慈和的人,那个悉心教导自己的人,可自己却……观闲愧疚地轻叹一声,奋力地将自己心中的人影驱赶出去。
塔拉汗女儿脸上的布只剩下一层,自己不论如何不能在这时分心,万一……
一只柔嫩的手突然搭上观闲的手腕,手的主人在微微发抖。
“真的能行吗?观闲……不,伟大的巫”塔拉汗的女儿声音轻细,夹杂着渴望和对失望的恐惧,就像……观闲猛然一怔。
“能行吗,巫?”轻柔的声音催促着,执拗地向观闲索要一个答案。

“一定可以的,其其格,相信我!”观闲模仿着记忆中的那个人低声说道,语气温柔。
“太好了!”其其格似乎对这几日一直陪着她说话谈天的观闲极为信赖,忽然她调皮地向观闲问道,“巫,可以叫你观闲吗?”
“可以!”观闲顿了顿答道,“当然可以!”说着,他揭开了其其格脸上最后一层布,紧张地看着她,一滴冷汗不知不觉落下。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其其格身上。
然而其其格却许久一言不发,只是神色诡异地环视着四周,目光竟然有些茫然。
“其其格,怎么样?”一个看去性情暴躁的中年人向女孩喊道,同时瞥了观闲一眼,轻轻地将腰间的刀拔出了一点,观闲见状不禁后退一步。
“乌恩大叔,我……”其其格转向乌恩的方向,眼中竟然泛起点点泪光。

“哼!”乌恩身后几人剑其其格哭泣,不约而同地冷哼一声抽出了腰间的刀。观闲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自己背上升起。这样的距离,这样的人数,自己今日恐怕会命丧于此。
果然,自己还是不适合医术。
“乌恩大叔!”其其格忽然挡在观闲身前,清澈的泪水滑落,“我看见了您的刀,用这双在腾之神恩惠下重生的眼睛!”
“什么?你能看见了?”乌恩大叫一声,手中的刀几乎掉落。他伸出手在其其格面前晃动,见其其格的双眼随着自己手指转动不禁大喜过望。
其他人脸上也露出笑容,纷纷收起刀仿佛方才剑拔弩张的一幕从来没有发生过。刚刚被围困在角落中的观闲松了口气,心中却五味杂陈。
此时门帘掀动,塔古汗从门外走了进来。
见了女儿灵动的眼睛和毡房中人们的笑容,这位老人脸上也露出欣喜。他几步上前抱住了女儿,捧起她的脸细细打量,略显浑浊的眼中闪烁着点点泪光。
“父汗,我看见了!”其其格脸上是花般的笑容,“多亏了观闲!”
“是多亏了腾之神!”年迈的塔古汗皱皱眉,缓缓答道,“其其格,你大病初愈还需要好好歇息,父汗还有些事要与巫商议,就不妨碍你了!”说罢,塔古汗转头看向观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向外走去。
观闲一愣,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他看了一眼其其格,叹口气向外走去。
“我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但现在恐怕还有另一件事!”毡房外,塔古汗霍然转身,“不知道巫在周是什么样的存在,但在腾,没有汗王会让一个巫来做女儿的驸马!”
“塔古汗,我想您是误会了。”塔古汗的直接令早有准备的观闲顿时一愣,他轻笑着说道。

“不,我没有误会。其其格是我从小养大的,她的心思我怎么会看不出?莫非你……”塔古汗冷冷看向观闲,眼中露出一丝杀气。
“塔古汗,观闲发誓绝没有对其其格存半分邪念!”观闲背后渗出冷汗,但他仍旧直视着塔古汗说道,目光坦然。

“真的?”塔古汗狐疑地看着他。
“真的……”观闲犹豫了片刻,目光一黯,“观闲心中……早已有了喜欢的人,即便斯人不在,她依然是我心中的唯一。我无法忘记……”说出前几个字时,观闲尚有些做戏的心思,然而后来他却说得越来越艰难,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一字字吐出,而心中的一个影像却越来越清晰。
那一抹温柔久久萦绕,最后将他心底的一扇大门撞破,缓缓的柔和淌出,无比舒畅,然而紧随其后的却是淡淡哀伤,钝钝的痛楚划过胸口。没有剧烈的痛却依然令人无法忽视。
“好吧,我相信你。”
看着观闲复杂痛楚的神色,塔古汗相信这不是可以伪装出的。他轻轻叹口气,眼中滑过一丝心疼。其其格,女儿啊……塔古汗微微摇头,收起了本想对观闲说出的话——你可以放弃巫的地位。

“我不知道周是怎样,但在腾,儿女私情向来不是勇士的第一要事!”叹息之后,塔古汗脸上柔和的神色敛去,转而变为满面严肃,他伸手拍拍观闲肩头。
“……塔古汗说的是,观闲惭愧!”被塔古汗唤醒的观闲身体一抖,强笑着说道,脸上还残留着点点哀伤。
“有人告诉我,你的同伴有难了!”塔古汗抚了抚面颊,淡淡说道,“是去夏那日的那个和尚。
夏那日,他们背叛了海那赫与兀良哈勾结在一起。你的同伴只怕很快就要成为夏那日与兀良哈的盘中餐了。”
“什么,盘中餐?!”观闲一惊,脸上的哀伤一扫而空。吃掉,他怎么能在那里被吃掉,他可是……
“当然会被吃掉。
夏那日为了令兀良哈相信自己的诚意,当然会用海那赫的使者——那个和尚的性命来证明。若无人搭救,他很快便会成为一具被开膛破肚的尸体”塔古汗慢慢说道,同时别有意味地看向观闲。
只见话音未落,观闲已经单膝跪在塔古汗面前。
“观闲请求塔古汗的帮助!”观闲深深低下头,心中却早已有了九成把握。塔古汗故意对他说这些,想必是早有决断。
只是观闲不知道,他方才几乎成了塔古的驸马。
“当然可以,不过带领他们的是你,并且他们将不会佩有塔古的徽记。”
塔古汗看着观闲,心中微微点头。
“……多谢塔古汗!”观闲起身,脸上却没有一丝喜悦。不佩塔古的徽记……若是自己失败,恐怕就不必回到这里了……
……
“师父……”已经冰冷的老道尸身旁,小道童无助地哭泣,一滴滴眼泪滑过面颊,只片刻间便满面斑驳。
忽然,小道童身体一抖,猛然向身后看去。他的身后,二个几乎与他同样高矮的人影从薄雾中显现,是一男一女。男孩粗犷,但粗犷中却显出一种睿智,女孩全身裹满黑纱,看不清她的容颜,唯一能看到的只有一双秀气的大眼睛。

“你们是谁?”看见两人,小道童一跃而起抽出老道手中的剑,警惕地看着他们。
“并非想要害你,我们只是来接你去药王谷的。”女孩看着道童惊惶的神色,脸上闪过一丝怜悯,然而却并没有说什么。道童看了她一眼,并没有放下剑。

“怎么?难道你以为是我们杀了你师父?”男孩的声音厚重,但意外地爽朗,“若是这样,我们刚刚早就杀了你!”男孩身上突然散发出一阵杀气。略显瘦弱的道童一惊,但他倔强地没有后退一步。男孩一笑,微微点头。

“既然连死都不怕,那你还犹豫什么?”男孩的话语中忽地多了一丝诱惑,“难道你不想拥有更加强大的力量,不想报仇?”报仇?道童的目光一闪,脸上显出犹豫的神情。男孩略微得意地笑了,然而却换来身旁女孩恼怒的目光,男孩不好意思地摸摸头。
“乘风在骗你,仇恨只是一把利剑,能做到的只有伤害而已。”女孩的目光遥远,仿佛想到了什么,“我们并不能帮助你报仇,但能给予你最渴望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