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在可怜你!”懒云脸上的笑容消逝了,他冰冷地吐出几个字。尖锐的刺痛传遍全身,却是兀良哈汗收回了匕首。看着懒云不再有笑容的脸,他似乎终于松了口气,脸上异样的神色也渐渐恢复。
“可怜我?哼,哼哼,你这个待死之人有什么资格可怜我?我才是主宰你生死的人!”兀良哈汗脸上甚至留出了惯常的残忍笑容,然而他右手中的匕首却被攥得温热。
“没错,主宰生死的人!用弯刀拓展自己的疆土,凌驾于我海那赫子民的鲜血之上,如同野兽一般咆哮在星月之间。可是……”懒云的目光凛然,“我在你的眼中没有看到欣喜,你的心中从来不曾响起灵魂的欢唱,或者你从未曾有过灵魂。
你的心中只有恐惧,你恐惧自己被别人践踏在脚下,所以你大肆屠戮凌辱。而现在,在你获得胜利的时候,你依然恐惧。海那赫并没有灭亡,特木尔汗的血液在我们身上流淌,很快海那赫就会踏平兀良哈背叛的血统,重现与狼王结下契约的无上荣光。”
“胡说,你在胡说!海那赫已经败在兀良哈手下,只凭你们和冥顽不灵的塔古就想与兀良哈对敌?别痴心妄想了!”兀良哈汗又一次抽出匕首,然而这次却带了凛冽的杀气,“而那狼王,可笑!人怎么能与狼结盟?!当年那些所谓的‘盟友’在帮助海那赫报复兀良哈的偷袭后就一直再也未出现吧?所以那不过是你们在神化自己而已。你们想令腾的所有部落都拜服在你们脚下。
哼哼,若狼王是真的,它如今为何不出现,为何听凭海那赫人被残杀?”说着,兀良哈汗用手中的匕首狠狠刺向懒云。
兀良哈汗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如此惊恐。仔细想来,面前的懒云方才的神色间竟像极了特木尔,那个始而狼狈最终却打败了兀良哈的海那赫汗。
特木尔的画像被挂在兀良哈汗的枕边代代流传。那画像上面的人便是那种神情,可恨的神情,难道他一直在怜悯兀良哈吗?
“时辰到了!”就在兀良哈汗手中的匕首即将没入懒云身体的一瞬,懒云微微的叹息声响起。一道金色的光芒立即在兀良哈汗脚下升起,兀良哈汗的匕首仿佛遇到了一堵无形的墙,无论他怎样用力刀都无法再前进一步。
兀良哈汗惊讶地看着脚下,许久喉中吐出了一个字:“巫!”也只有巫才能做到这样的事了吧?可是夏那日的巫自己见过,比自己族中的更加不堪,否则他早已将这样的人“请”回兀良哈,而其他的部族似乎也没有这样的异人。那么会是哪里的巫?!兀良哈汗心中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海那赫在被自己打败后似乎迎来了一位来自远方的巫。可是海那赫?这里明明是夏那日的营盘,是站在海那赫对面的夏那日啊!
“海那赫与塔古也许真的不足以捕获兀良哈这头恶狼,但若再加上夏那日呢?你不要忘记当年最强盛的兀良哈是如何被三个部族联合其他小部族打败的!”懒云的声音犹如震耳的雷声,正击中兀良哈汗心中最脆弱的部分。
此时,兀良哈汗才惊觉原本热闹非凡的夏那日营盘现在竟然如同鬼域般一片死寂。他僵硬地转过头,这才发觉自己已经被无数骑兵团团围住。他带来的将领也已经被擒住,身体歪斜同时不住地颤抖,不知是因为颓丧还是因为酒意。
而方才那几名陪酒的夏那日将领此时已经换下了华丽的衣饰,垂手立在一旁,身上散发着臣服之人特有的安静与顺从。兀良哈汗看了看押着夏那日将领的人身上的徽记,是塔古!弱小的塔古怎么敢?还是夏那日……
“夏那日汗,你出来!我兀良哈并没有亏待你,你为什么背叛我?!”金光中,想到这里的兀良哈汗怒吼道,狠狠地一拳砸在金光上,然而金光却纹丝不动。兀良哈汗喘息着,眼中白光闪闪像极了困在龙子中的凶兽。
“你在找他么?”忽然一个悠然的声音传来,一个人迈着轻松的步子来到兀良哈汗面前,身后的两名亲卫押着一个人,正是夏那日汗。
“苏德!”兀良哈汗眸子一颤,咬着牙叫出了面前这个人的名字。忽然兀良哈汗脸上现出疑惑,海那赫不是已经被自己打败了吗?这个人在那天晚上不是还狼狈逃窜吗?为什么弱小的海那赫和塔古竟能打败夏那日?
“弱小是么?”仿佛能听见兀良哈汗心中所想,苏德脸上的笑容中突然多了几分残酷。
他优雅地伸手抽出刀,慢慢放在见状挣扎起来的夏那日汗颈间。下一刻,滚热的红飞溅在兀良哈汗面前的金光上。兀良哈汗后退了一步,他似乎能闻见那种温热的血腥,然而此时这种平日被他喜爱的味道如今却变得令人厌恶,恐惧的厌恶。
“我们曾经遇到灾祸,我们曾经与狼共舞,我们曾经驰骋在腾之上,我们曾经在血与火中重生,这就是海那赫。所以我们怎么会被轻易地打败,被背叛者打败,也只有你这样狂傲自大的人,才会这样看待海那赫!”苏德抽回刀,看了兀良哈汗一眼便低下头,细心地擦拭着自己的刀。
“也正因为你的目中无人,外强中干,所以我们才能抓到你!”懒云身旁,观闲略微得意地现身,“因为你是这样渴望被人拜服的人,所以我们料定你一定会被懒云这个临死还面带笑容的人吸引,更会不顾其他地找出他如此神色的原因。
我们只要教懒云几句可以吸引你的心神令你站在这里的话,那你便自然会落入彀中。布置这样牢固的陷阱颇费工夫,若不能将你限定在这里,恐怕需要很长的时间,而那时若是消息泄露,我们便只有与你直接面对了。以兀良哈汗的勇猛~那可是大大不妙啊!”观闲故意拖长了声音,兀良哈汗的面色顿时苍白一片,而后观闲又赞赏地看了一眼懒云。
“所以这次还多亏了你这个傻和尚,没料到临危受命你居然能那么快便记下了这些话。同时说得有模有样,若不是亲眼见到你背诵,我几乎就要以为你是混入我们其中的海那赫人了!”说着,观闲大笑着拍拍懒云的肩。
“只是平日总是背诵经文,所以才快!”懒云开心地一笑,想要摸摸自己的光头时才发现自己仍旧被绑在柱子上,只得轻轻摇头。
看着懒云现在的样子,兀良哈汗脸上不由变得青紫相间,他狠狠地瞪着懒云,嘴角一线殷红滑下。这样一个傻气的人居然瞒过了自己的眼睛,兀良哈汗的眼睛!
看着兀良哈汗嘴边吐出的鲜血,站在观闲身后的洛渊摇了摇头。也许是自己又一次想错了吧?方才不仅是观闲,连自己也产生了错觉,以为他是腾之勇士,是海那赫人,甚至是那个传闻中神秘的现任海那赫汗——虽然腾之上其他部族中流传的消息都说海那赫汗的血统自特木尔之后已经与部族失散,如今的海那赫没有汗王,但海那赫人却都说他们的汗王一直都在暗中率领着他们,连苏德也总是在庆典上为从未出现的海那赫汗留出座位。
洛渊刚刚的确是这样怀疑过,海那赫的汗王不露声色地混在他们其中回到自己的部族,收回自己的部族。可是,现在连与海那赫不合的兀良哈汗都没有露出惊疑的神色,那么他就不属于腾吧?而且那些话都是在观闲的悉心教授下才背出的,虽然观闲现在看来轻松,但洛渊可没有忘记当时他火冒三丈的样子,这也许是他直到现在也不肯替懒云解开束缚的原因吧。
这样想来,的确是自己错了。
不过……懒云的确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为他带来灾难的身份。正是为了这个身份,懒云才被活着带往腾,正是为了得到那种强大的力量,所以自己首先要控制开启力量的钥匙……
“不过苏德,你刚刚说你们不会被轻易打败是怎么回事,还有这些突然出现的海那赫骑兵?”观闲的声音打断了洛渊的思绪,他将“突然”二字说得格外重,脸上也布满阴云,似乎想到了什么。
“如你所想,伟大的巫!”苏德柔和地笑笑,微微颔首,“海那赫受到重创只是个假象,我们并没有如同你们见到的那样一蹶不振,虽然这次我们也失去了很多子民。”
“但是兀良哈敢于偷袭令我们意识到有人背叛了我们,投向了兀良哈的怀抱。
虽然兀良哈的野心早就越来越明晰,有人与其狼狈为奸也在意料之中。但事起突然,我们并不知道究竟是谁背叛了我们。正巧在这时,我遇见了你们,而你们有求于海那赫。”
“所以我们只是你们问路的石子?打败兀良哈的要求只是虚设,你们其实只打算令我们探路而已!”观闲咬了咬牙。
“不,一无所知且相信了一切的你们是迷惑兀良哈及其同伴的最好选择。你们的急切以及并非海那赫族人的身份都是引诱海那赫的敌人踏入死亡深渊必不可少的。
这场战争,你们才是关键!”苏德诚恳地说道。
“可是懒云几乎被煮了!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是你的恩人,可是你就是这样对待恩人的?让他们走向危险的未知?”看着苏德严肃的神色,观闲忽然感到心中一阵愤怒。
“但你及时赶到了,甚至在他被押往这里之前。”面对观闲的愤怒,苏德平静地答道,“在腾,我们相信朋友的力量!”
“朋友?!”观闲和懒云同声惊讶,而后互相看了看。
“怎么,难道不是?”苏德目光一闪,轻声问道。
“不,是家人。”懒云顿了顿,憨厚一笑。
观闲心中一紧,冷冷转头看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