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出了帅府,柳初蝶叹道,“不过是一方枭雄尔。”柳飘风忙示意禁声。
  陈启面无表情地跟前众人进了洛离等暂住的小院,这才叹道,“我叔叔一直对我责之甚严,我自幼便有些怕他。记得有一年,我在御花园游玩,碰上叔叔,叔叔指着一匹鹿问我,马乎,驴乎?我说,是鹿。叔叔便责问旁人,明明是一匹厮养在宫中的蠢驴罢了,何人竟教说太子此为鹿?那些宫奴下人皆被杖毙。”
  “啊?”费凡凡捂嘴惊叫道,“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杀死人啊,爷爷常说医者父母心,咱们行医的都是想着如何活人性命的呢,你们皇家怎么可以随便就杀人。”
  陈启摇头不语。
  萧明山上前拍了拍陈启的肩膀,听柳初蝶在旁道,“当时太子多大,唐皇却也是一方霸主,岂会不责问此事?”
  陈启惊讶地瞅向柳初蝶,心道这个陵墓内女子怎会如此一针见血,犹疑地看向萧明山。萧明山低声向陈启介绍了柳飘风两人的身份,陈启方才大悟地击掌而起,向柳飘风兄妹见礼叹道,“原来是柳叶公子与煮琴仙子,适才某倒失礼了。”
  柳飘风回礼道,“两年前唐皇寿礼上偶见太子一面,不想这一晃便是两年,殿下倒是风采更胜往昔。”
  陈启摇头叹道,“时光过的真快,那年我才几岁小儿,父皇正御驾徐州,抵抗汉陈联军。事后因皇叔整顿粮草有功,这些许的小事也不值告之父皇。”
  众人叹息了会,陈启又叹道,“我看此地不宜早留,阿离与阿明,你们还是快快收拾行李早些离去。”
  “哦,对了,阿离,我在建业时,也派人打探了下昆夫子的来历,昔年梁取周时,刍城展府之幺子展秋曲因愤而挂官辞去,两人倒是同名同姓,你此去不妨由此入手。”
  洛离与萧明山俱是抬手为谢。当日,昆夫子交待遗愿时并没有说清楚具体身份来历,陈启与洛离等人在蒙仓分别时,洛离便将此事托于太子,没想到陈启倒也用心,终是有信息可查。萧明山忽又想起那日在船上遇到的展虚影,暗道莫不是这般的巧合?那展虚影正是刍城展府之人,不会跟先生有什么渊源吧?难道说冥冥中一切自有天定?
  众人自去休息整装,第二日早,卓哥儿便带了圣旨过来,皇上的意思是洛离等人于国有恩,自然来去无妨,只是那洛姬因事涉前朝密辛,不可轻忽,可责洛离等人将洛姬交于太子照应,待徐州事了,方才接回自主。
  这下众人都傻了眼,萧明山提议不如偷偷地逃走,可这徐州城眼下官兵驻守,围的像个铁桶似的,没有通行令牌,想出城无异痴人说梦。众人商量良久,还是决定让洛姬托于陈启照应。萧明山实在放心不下,又提议自己留下等着徐州事情结果,可谁知道徐州之事何时能了结?难道说一个月不了,便候一个月,一年呢?十年呢?没得办法,只好与陈启相约,他们尽早去刍城了却昆夫子遗愿,再去竹林小屋与陈启相见。
  这边洛离的眼疾已无多大大碍,但还需要数个疗程针灸。徐州城瘟疫却无大碍,费通便辞了赵王、马远航等人,跟随洛离去东陈。至于柳氏兄妹,虽云游天下,并无目的,但身份所在,一时半会走不开,却也相约了在刍城相会日期。
  离去时最大的麻烦是洛姬,这个可怜的女孩子才接触世事人情,对洛离有说不尽的依恋,此时要分别了,虽不太晓事,却也知道跟在洛离身旁,任众人好说歹说,除了落泪外,一句话也不愿意说,洛离自是大不忍心,数次要带走洛姬。如此这般,众人耽误了数日,才勉强哄住洛姬,见着洛姬跟着陈启的马车缓缓离去。洛姬双手扣在马车车窗,望着洛离热泪滚滚,两只小眼已是红肿,柳初蝶与费凡凡也忍不住陪着落泪。
  自早晨至傍晚,洛离一直站在洛姬离去的方向,满脑子都是洛姬依依不舍的泪眼,他身边还有一个茫然而立的萧明山。
  柳飘风上前道,“萧兄弟,再这般的下去,我怕俩位是要走不了了。”
  萧明山回过神来,叹息道,“让柳兄见笑了。我与师弟自幼孤苦,每有一位亲人便视若珍宝,何况是洛姬。”说着又道,“也罢,我们还是早去刍城也好早些回来。洛再,将马车牵过来,请上费先生和凡凡,我们也出发吧。”
  要说东陈,本是前朝河北道范阳节度使治下,管幽、易、平、檀、燕、北燕、营、辽8州,其辖区北到长城,东至山海关,包括关外辽宁省南部地区。周朝亡后,天下乱起,几经征战,东陈仅保有山海关以内,河北大部及河南道小部,为三大诸侯国最弱。而关外辽州等常见雪之地被当地土著雪族吞没,另设一诸侯国号为雪国,其国多以雪狼为战马,近几年更有南下吞并东陈之势。
  而这东陈刍城正居南下要冲,扼山海关之咽喉,因此东陈陈列重兵,并任前朝老臣、幽燕世家展秋翟为开府仪同三司,刍城大都护兼节度使,并支领刍城、山海关一应军马,权势颇有滔天之势。
  几人因心有急事,一路行的也颇快,仅半月之时便跨进刍城。一路上尽见车马人流,边境之地竟是少见的繁华。萧明山趁机打听路情,却听有商旅说再有数日便是展府老太君七十岁的寿诞,东陈上至皇宫,下及刍城平民,莫不重视异常。便是这几日,各处路上都已有刍府派人施斋放粮,各地大小官员整马驱车,好不热闹。
  几人进了刍城,费凡凡看着新鲜,自马车上跳下,一会儿瞅着路边的花扇胭脂小摊,一忽儿地溜到邻近点心小吃。萧明山怕她有闪失,便跟众人都下了车,跟着费凡凡的脚步,边走边瞧。这时,一个黑不溜湫的瘦乞丐从人群中奔出撞在萧明山怀里,萧明山忙扶道,“慢着点,慢着点,这街面人又多又挤的。”
  那乞丐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忙低下头去钻了开来。这会儿,边上又溜过来一个小男孩,直直地撞进洛离的怀里,洛离一怔,看的不清爽,却觉得一只小手在自己怀里一摸,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洛再早已将那小男孩一把抓住,喝道,“你做什么?想偷我家公子的东西么?”
  那小男孩嘿嘿地羞笑吐舌道,“我可没偷着,我三姐说你们都是外乡人,逗你们玩玩。”
  萧明山闻言忙摸向自己的怀里,变脸道,“洛再,我的钱包被那黑乞丐给抹去了。”
  洛再脸色一黑,挥拳要打那小男孩,小男孩忙将头护住,喊道,“你别打我脸,我告你我姐去哪了。”
  “你快说,要不我揍死你个小子。”
  “你向左边走,穿过一个巷子,我姐肯定在那里面数钱。”小男孩偷眼看那洛再的拳头。
  洛再闻言忙道,“二郎,我去寻那小偷。”
  萧明山点头应好,将小男孩一把抓住,小男孩见萧明山和善,手脚齐舞道,“你别抓我,我不跑的,我又不缺你几个钱花,我只是觉得好玩儿,你放手吧,抓得我胳膊痛死了。”
  萧明山狐疑地看了眼小男孩,见小男孩目光清澈,身着也是绵罗衣衫,想必不是那种贫穷人家,便松了手。这时,那巷口一阵鸡飞狗跳,一个黑影如飞般的窜了出来,人群顿时被扑的人仰马翻,许多摊贩见到那黑影,都停了买卖兴高彩烈地嚷道,“我的小娘,我的摊子在这。”
  “三娘,快过来砸我的摊子。”
  “我的摊子好砸啊,三奶奶,我摊子都是首饰啊,不砸也太亏了。”
  “还是砸我的摊子,我的摊子有鸡蛋,砸起来才带劲儿。”
  一时间,各色人语,各色人等争抢不休,有耍玩意儿的丢过兵器给那黑影,有敲锣的,有打鼓的,黑影所过之处人人莫不欢迎之极,那黑乞丐也是玩的异常乐乎,身旁的小男孩兴奋的大喊大叫,直将萧明山、洛离等人看的莫名其妙。萧明山暗暗咂舌,我的小乖乖,这哪是砸场子,简直是在演戏嘛。
  好在洛再跟洛离与萧明山已有数月时间,为人又灵巧又肯吃苦,一些小巧功夫学了不少,虽被黑乞丐搞的满身脏乱,却也紧追不放。更因自幼便是在徐州城地面厮混,很是明了这些大城布局,一时半会那黑乞丐也甩不脱洛再。
  黑乞丐从东窜到西,又窜进一个深巷子里,巷子里正好有人抬出一顶小轿,他窜上前去,轻点地面,窜上轿头,正碰上个挑粪的,一不留神撞上粪桶,忙不迭地捂着鼻眼尖叫一声,拍翻那粪桶,从旁快速窜了过去,那挑粪的也似不走运,被黑乞丐一拉一扯,人原地打了个圈子,桶里的粪屎全拍在巷子两边的墙体上,哗啦声桶便碎了,粪尿一时间浇淋了那挑粪的与洛再一身。洛再自跟了洛离后,哪受过这般的窝心气,双脚在左右墙体连踏,使出吃奶的劲向前扑去,猛地抱住那黑乞丐,黑乞丐啊地声尖叫,硬是从洛再怀里挤了出来,只是那臭味也未免太难闻了,他忍不住回头哇地一声吐了出来,洛再只觉一股菜腥味伴着臭味扑的他满脸的,更有少许扑进他嘴里,他也再忍不住,跟着黑乞丐一起蹲在地上不停地狂呕。
  后边跟来的众人,特别是费凡凡及那小男孩,俩人笑倒地上,捶地大笑。费凡凡软绵绵地指着洛再,又指着那黑乞丐,泪水跟鼻涕齐出,惹得众人又是大声爆笑。便是洛离也扶着爆笑的萧明山,张嘴笑了起来,虽说笑的比较难看,竟是难得的开怀,萧明山见状内心大快,早已将丢钱一类的恼事给忘了。
  洛再吐的爽利了些,忙扑上前要抓那黑乞丐。只是黑乞丐太过油滑,哪容他轻易得手,几个起落又逃了开去。
  洛离略有所思道,“明师哥,那乞丐用的身手颇像先生武艺。”
  萧明山跟前边看边道,“对啊,可不是,你看那套步法,不正是‘浮萍掠影’嘛,我说洛再这么久都抓不住一个小乞丐呢。原来如此。”
  黑乞丐与洛再游走了两个巷子,翻上墙梁,从头至始,又忽右忽左,玩着迷藏儿乱跑。
  众人追到一个角落间,见角落旁搭着许多的长竿,竿下养着各色盆景花草。那黑乞丐恰恰跑到这边,见到长竿,忙抓住其中一根,沿着竹竿下滑而来,萧明山见脚边有一盆仙人掌,便伸脚踢到那黑乞丐屁股下,黑乞丐一时没有察觉正好一屁股坐在仙人掌上。
  费凡凡早跟那小男孩指着那盆仙人掌数着数儿地齐喊道,“一,二,三!叫!!!”便听黑乞丐尖声高叫,全身弹起,那声音之嘹亮,骇人听闻,饶是众人都将耳朵给遮了起来,还隐隐觉得耳朵震的生痛。洛再已是紧窜了过去,一把扣住黑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