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再醒迷中意识中记挂洛离寒毒,被马车一震,悠然苏醒,只觉头重脑轻,浑身黏潮湿闷。他强吊着一口气,使力睁开双眼,马车已停在一座寺院门口,拿眼看去,正是白渡禅寺,心下喜悦,撑着身子下了马车,背负起洛离向寺内走去。
  费凡凡看着洛再模样,见他周身渗出血丝,裹粘着衣服,心内凄惶,伸手要扶,却被洛再迷糊地推开。洛再跨上寺门,正要进了寺内,只觉眼前人影一闪,似有一人撞上了跟前,撞的他立足不稳,神形一散,软软地带着洛离倒将下去。费凡凡吓了一跳,急忙伸手与那痛闯来之人一起搀扶住洛再、洛离俩人,这才看清来人是个年稀老僧,老僧合什低声宣句佛号,抬眼看见洛再俩人病入膏肓模样,立即伸出双手,一左一右地抓住俩人手腕脉膊,略作探查,双眉轻蹙,就地坐下,运起功力,已是帮俩人治伤疗毒。费凡凡常与爷爷行医治病,见老僧模样,知道是用对方的苦修为俩人救治,便恭敬站于一旁,费凡凡心神这才稳定下来,便听寺内有人说话,费凡凡好奇心起,靠近几步,透着半掩的寺门看见一男一女在争辩,男的旁边围坐着许多老年僧侣,那女的却只带着一个六七岁小男孩。
  男的道,“我意已决,多说无意。你带艾山回去吧,莫要再扰我清修。”
  女的忿声道,“你不怜我西夏臣子庶民,不爱江山美人,难道也不顾我们孤儿寡母?”
  却见男的旁边一个老僧插话道,“阿弥陀佛,世间尘土,无相无我,亦真亦幻,回头之岸,西天一线。”
  女的尖喝了一声,打断老僧的言语,厉声责问道,“你给我闭嘴,难道让我西夏生灵涂炭方肯罢休?”
  男的宣佛号道,“我李氏若再顽固不灵,定要窃居大宝,才会生灵涂炭,万里枯骨。”
  女的怒道,“荒唐!”又哭道,“当年先帝送你去洛阳,我便不愿意。果然如此,汉人的帝王之术你不学,偏要学愚忠。”又道,“先帝去世不过半年,便安不住你的心。”停了停又道,“这天下人人梦寐以求的帝位别人食髓知味,你却弃之如履,当真可笑。可你这般,又叫我怎么有脸去见先帝,怎么对的起李家列祖列宗?”
  男的叹息一声,宣佛号道,“十二年前父亲要称帝,我便劝阻。我李家受大周天子鸿恩,一门更是数代忠烈。当年国鼎初动,时逢大难,理当寻回幼主,以作天下表率重兴大周万里江山基业。可父亲不听,偏要用这狭窄之地窃鼎称帝,惹得天下人笑我李氏寡恩薄情。若非父亲如此行为,那北汉、东陈、陈唐诸国又怎敢轻易裂土为国,惹得天下枯骨丛生?我李氏如此大罪,虽灭九族亦不能恕之一二,便由我在这佛门中日日念佛,以求万民福祉,各诸侯国早日悟觉,以奉正宝。”
  那女的似被这番言语气呛着了,场面静了半晌,女的突地大笑起来,转而又号啕大哭。
  等那女的停息了下来,先前讲法佛的老僧宣佛号道,“苦海夫涯,回头是岸。晦悟,剃渡罢。”
  女的顿时撒拨,“都是你们这些恶僧。若不是你们,皇上怎么会这样荒唐?!我便放火将这天下的寺庙都烧了,连同这些大逆不道的僧侣一并烧了。”
  老僧闻声道,“阿弥陀佛,善念得善业,恶念种恶业,女檀越当以慈悲为怀。”
  女的怒喝道,“住嘴,你这秃驴,我恨不吃了你的肉,扒了你的皮。”
  老僧止住男人的话音道,“阿弥陀佛,此乃天意。便由贫僧赴法受厄,受那焚火烧身,还望女檀越不要牵扯众生无妄之人。”
  “好,你要死我便成全你。”
  费凡凡才听到此处,却见那救治洛离、洛再的老僧已是运功完毕,便收神上前探看。老僧合什宣佛号道,“老衲功力不够,只能暂时勉强压出两位小檀越病症。女檀越稍安勿躁,请先跟老衲去厢房稍待。”老僧言罢,一左一右夹着洛离两人贴着寺外向后门疾去。费凡凡看了眼寺门,只得跟着老僧后面跑去。
  萧明山跟着刘隆等人下的山来,已是与众人厮混熟捻。待行至叉路口,萧明山抱拳与众人相别,耳听人呼道,“萧二郎,萧二公子。”
  萧明山看去,那远处山脚转出一个女子,女子梳着角髻,身带风尘,面有急色,不正是小珠还是谁?萧明山迎了过去,问道,“小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小珠边拭额头汗珠边惶急道,“我家二小姐差我来的。”
  “二小姐?发生什么事了么?”
  “不是二小姐有事,是三小姐。”
  萧明山听的不解,笑着安慰道,“你且莫急,慢慢说。”
  小珠便将他们离去时展府发生的事说了,未了说,“二小姐见三小姐铁了心了,任谁劝也不听。怕三小姐犯傻,便差了小婢追你们。说是你们定要回建业的,要是无法寻到你们,便让我去找陈启。可陈启是唐朝太子,我一时半会又见不着,便被这些羽林禁卫拦在山下了。”
  萧明山闻听言语,早已恼怒,暗想这老太婆欺人太甚,我们离开刍城,她派人暗杀。这会又囚着小师妹,万一让小师妹出了意外,我又如何向易师哥、离师弟交待?
  又想,这个死婆子,早晚让你好看。只是现在得想个法子救出小师妹,正好也可以趁机去芒州山寻找离师弟。
  面上却平静如常,道,“小珠且莫着急,我这便去寻几个好友去刍城将三娘夺了出来。”
  小珠点头,又道,“那小珠先回去给二小姐、三小姐捎个口信,免得她们着急。”
  萧明山点头,又拉住小珠道,“你见着三娘就说阿离这些日子非常想念她,让她吃饱喝好,养的白白胖胖的,气死那老太婆。”
  小珠愕然,“老太婆?”
  萧明山嬉笑地松手,摆手道,“你先去吧,把我原话带到便可。”又道,“别忘了,告诉你家二小姐,请她好生照应三娘,我到了刍城便去寻她。”
  小珠这才骑马走了。
  萧明山与旁边众人抱拳道,“各位,就此别过。”
  刘隆也是抱拳,“萧兄要是用的着某,尽管说。某这几日当还在建业。”
  萧明山笑笑答谢,目视众人离去背影,才返回竹林小屋。
  路上思索,也不知这北汉的两个王子来陈唐做什么?刚才刘隆言下或多或少有拉拢我的意思,我是去给他北汉做官是做得呢还是做不得?
  我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眼下是救出三娘要紧。说来也是,三娘的性子果然刚烈如火,不就是一两天没见着离师弟么,瞧她闹的展府上下鸡鸣犬吠的,倒也好,让那老太婆恼上几日,若是因此气出病来一命无乎,倒也快哉。
  哎呀,这刍城可是东陈要塞重镇,陈兵十万,我先前差点死在那里,现在再去岂不是自寻死路?
  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为了小师妹和离师弟少不得要去闯闯。眼下还是找齐帮手,多一份力量多一份希望。要是陈启能调个十万八万精兵给我,让我运筹帏幄,弄不好倒能决胜千里,把东陈的大好江山都能夺的过来。那时我也当当皇帝,再将老太婆踩在脚上,问她,你服也是不服?
  呸,呸,瞎想些什么。这兵阿启借得,那唐皇定是不依了。再说一大堆人马过去,岂不是两国交战?倒也麻烦。不如让陈启调些宫中高手给我,再寻柳氏兄妹、耿苍穹几人助拳,未偿不能成事。
  也不知道那赵王爷是怎么回事,他不过是个王爷罢了,顶多是个实权的王爷,怎么老是明里暗里跟阿启过不去?他哪来的这个胆子,唐皇也不管管。
  姬姬这下可好,无缘无故的做了个女道士,还叫什么玉华真人?白玉无暇,丰华之姿,名号还行,只是这女道士却不能这般一直当下去,我得想个法子。可也不知道,短短两三个月间发生了何样的大事,让她变得如此模样,哪还有刚见时的婉约楚楚?这人的变化可也太快了些。
  思想间,已是踏进竹林小屋。戏台上一对女子正在比剑,剑动身舞,姿态好不美妙。
  萧明山上前跪坐玉华真人案边,低声道,“刍城有些事让我去办,我这要先去了,你在陈唐好生保重,来去多则一个月,少则十五天,我必然赶回。”
  玉华真人看了眼萧明山,轻叹了口气,露出无限愁闷,那张“丑”脸便似突然隐了去般,凭空让人觉得秋凉美景尽集玉华真人一人身上。旁边一直留意的赵王爷双目露出痴迷,几欲不能自拔。
  萧明山也是痴痴看了半晌,才依依不舍到了陈启身旁,见陈启也呆呆地注视着玉华真人,心下不满,借故亲热,狠狠捶了陈启一拳。陈启倒坐席上,见是萧明山脸色一红。萧明山换上笑脸,拉起陈启,低低地将自己的事告诉他。陈启闻言自是答应,萧明山又去请了柳氏兄妹及耿苍穹。柳飘风道,“刍城有不少人见过我们,如果我们这般便去,救人却较难。不如更改装束,易容化妆,悄悄摸进刍城,以暗待明,救人应是容易许多。”不多时,众人便打点妥当,易容换衣,出了山去。
  众人走了半日,见路旁似有打斗痕迹。柳飘风下马探看,寻着痕迹走到林里,却见林内肢体遍地。萧明山寻看了会,吸了口冷气道,“是平阳王生他们。”
  众人都点头道不错,正是他们主仆数人。
  耿苍穹怒道,“何人这般的心狠手辣?”
  柳初蝶与柳飘风相视不语,出了林子。柳初蝶道,“这天下早些一统,也许就不会有逆臣贼子如此横行不法。”
  柳飘风叹道,“一朝帝业,千里荒冢。”
  萧明山出了林子,跨上马背,望着不周山方向,暗道,这赵王爷凭的心狠,姬姬可要好好护着自己才是。又道,我还是早去早回,守在姬姬身边,她也好有个说话依靠的人。
  这样紧赶急走,终是到了刍城,几人寻了间普通小客栈住了下来。萧明山与众人商议道,“我晚间去展府见下阿影,探明了情况,约了时日再去搭救阿萼。”
  众人都说妥当,萧明山便等天色黑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