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通再次放下洛离的手腕,沉默半晌,皱眉道,“老夫初在茶棚时观小兄弟面部,原道是寒症上窜冲击晴明穴,以致堵塞眼部经络畅通而盲。近前细看却见眼部似为灰幕所覆,又断为先天盲。这番的细查却大大地谬误,惭愧惭愧。”
萧明山看了眼斜倚在车辕的洛离,急问道,“前辈是不是可以治得我师弟的病症?”
费通大有深意地看了眼洛离,叹道,“这等病老夫也是幼年听闻家师提过,况且细细来看令师弟并非先天盲眼,本来仅是眼症倒可一治而愈。只是洛小兄弟似是未出世时其母便遭歹人至寒之内功暗算,奔波慌乱间又未能注意净身调理,以致胎膜早破,婴儿震荡早产,脐带裹着羊水封住了双眼,寒毒又恰恰虽着胎盘进入年幼躯体,竟形成千百年难得一见的疑难病症。”
师弟幼年个中情形并那病症由来萧明山也仅在昆夫子和洛小结处略知些皮毛轮廓,却见费通所说的情形竟八九不离十,宛若亲见般,不觉暗自佩服老者医术。便是洛离自己也神色一顿,对费通疏远之色减去许多。
费通止住孙女的话音接着通,“上天与人一恶,必与人一善。小兄弟吉人天助,按病理来看原该早已夭折,却似得贵人相助,竟用自身宝贵真元为药引,历经十多载功夫生生将寒毒压在肺脏一角。便是那目盲依老夫来看本是早该治愈,却似中途遭变中断了治疗,但小兄弟如今视物虽模糊也该能得轮廓一二罢?”
萧明山闻听到此些话哪是一个佩服能说清的,激动地浑身打颤热泪滚流,他死死地抓住费通,将前些时日遭逢的大难哽咽道出,惹得费凡凡那等开朗少女也陪着哭泣不断,尾了磕头跪求道,“前辈天大的本事,小师弟天生命苦,猴儿口一役后为救我和易师哥却失去了重见天日的一线生机,还请先生救他一救,我萧明山有生之命当还草报之。”
洛离这等早已淡淡冷漠的性子闻听萧明山一路述来也是神色黯黑许多,伸手抓着萧明山胳膊摇头不语。费凡凡则是一手抓住费通嚷嚷地帮助萧明山肯求不已。
费通扶住萧明山,爱怜地看了眼费凡凡,又细细地摸遍洛离的经络,大热天里额间渗出的汗竟冰冷如丝。良久,在众人关注中长叹一声,“世人皆称老夫‘佛手’,老夫也沾沾自喜,不料今日……惭愧,惭愧……”连连说了七八个惭愧,才又道,“小兄弟这等病症交结死缠,如绳套相钩,老夫思想半日,也难得要领……”转儿又沉思半会道,“也罢,小兄弟欲能信我,老夫倒有一手针炙,配以老夫独门心法,或可能治愈失明之痛,只是寒症却无能为力。”
费凡凡闻言大是可怜洛离,凑身上前抱住洛离,望着爷爷只是不语。
洛离略微挣扎后也只好听之任之,拱手向费通以为谢。
萧明山却是欢喜的紧,似得了密宝般神色比以往又开朗了许多,长叹道,“倒也奇怪了,想我师弟自幼患病,久病从医,跟着师父和不少名医大家学了一手的好医术,医者竟不能自医,自己对自己的病情反倒束手无策。”说罢,见车内比较沉闷,又信手说出几段笑话妙语,马车内一时少有的多了许多暖色。萧明山说话间又记起一事,遂问费通道,“前辈,当日我家先生有言什么山,又什么白什么寺,似乎这事非常重要,不知道前辈可知道这世间有什么山、白、寺的?”
费凡凡看了眼洛离却接过话来,“我跟爷爷先前还未去那茶棚便听萧哥哥说洛哥哥学究天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来着,洛哥哥想必一定知道什么山、什么白、什么寺的,洛哥哥你说是不是?”
萧明山看了眼洛离,摇头苦笑道,“我那不是逗茶博士的嘛,我师弟性子淡,除了尽得家师所学外,连桃花坞都没出过,岂会知道世上风土地理?”
费凡凡似要引洛离说话,闻言瞥了眼萧明山,“萧哥哥你不说话可没人敢当你是哑巴。洛哥哥,你说,你一定知道什么山什么白什么寺的,是也不是?”
洛离看了眼费凡凡,知是费凡凡善意,目光放柔了不少,却也只是叹了口气。
费凡凡见洛离不语,撇嘴向着爷爷假哭道,“洛哥哥不是好人,洛哥哥不理凡凡,凡凡很生气。”说着又拿眼看洛离,坚定地道,“凡凡真的很生气哦。”
萧明山呵呵笑出声,心里升起丝丝亲切来,“凡凡,你要是能逗你洛哥哥笑出来,我便给你买好吃的。”
费凡凡闻言双眼泛光道,“真的?萧哥哥不许反悔。”
“当然不悔。”
“那拉勾。可先说清了,我不要买什么好吃的,只是以后萧哥哥依了凡凡三件好事便可。”费凡凡伸出小指与萧明山拉勾作誓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需赖皮,谁赖皮谁是小狗。”萧明山依言说了。
费凡凡又歪着头转着滑溜溜如晶光宝石般的黑眼珠瞅了眼洛离对萧明山道,“萧哥哥,洛哥哥都会些啥,你都把洛哥哥的事说给我听,我也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上战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啊。”原本这般的词语说来也该是很严肃,偏偏费凡凡想逗洛离一笑,说的就怪气精灵,连费通也忍不住捻须莞尔。
洛离终是十多年的平淡性子,被费凡凡几下搞怪,又得费通的呵护,便如重回了往日恩师身边,骨子内的那点因淡而寂、因伤而冷的性子渐渐地去了不少。
这等说话间,马车虽放缓了步子,夕阳下时,已隐隐地看到残砖断瓦的徐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