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城实是遇上了千百年难得一见的大地震,地震过后城内二十万军民被压所剩无几。但因该城地理位置特殊,陈唐朝廷救援非常卖力,在社会言论引导上分外小心,只云天降祥宝,依照现代人观点来看,其实不过是地壳运动引起山脉牵移,役使本地多出许多沟壑山坡假洞。但其时天下刚分,各诸侯国莫不伺机而动,欲求成就千古霸业,所以陈唐为防止北汉趁危用兵,又紧急遣七万大军充塞要地,一时间也没有酿成什么大祸。无奈大灾后往往伴有大的瘟疫,朝廷用尽心力,遍请天下名医,费通祖孙俩也因此奉召而来。
  众人又行了二十里,沿途军疲甲惫,伤民哀嚎,残房断瓦,更有通路山体面目全非,众人一阵唏嘘。前方便有一队校尉拦住马车,待见到费凡凡递过的文书方才恭敬道,“原来是费大夫大驾,我家将军早已等候多时,您老且虽我来。”
  费通晗首,示意校尉引路。
  费凡凡好奇地伸头看向外面,远望去孤零零地坐落在两山峻岭间的徐州城显出别样的孤愤热闹,各色工匠士卒似蚂蚁般上上下下,将一堆堆的重土巨石运送残墙间,精雕细磨,似要修一个四方长城来。灰尘朦胧中,右前方不远依山阴处开阔地带,简易地围着木栅土垒,土垒间连绵排列近百个牙帐,四周更是兵列满布,警卫森严。
  萧明山咂舌道,“前辈,那马远航果真是陈唐名将,诺大的军营竟不闻丝毫吵杂,治旅端的好严谨,我要带兵,当学他的手腕。”这一路上,费凡凡早已告知费通此次前来徐州的种种情由,便那马远航亦被费凡凡称赞多时。
  费凡凡见到萧明山赞赏,乜了眼萧明山,乐呵呵地挺直胸膛,那神色似乎在说本小姐说好的人能有差吗?
  马车行至百步开外,众人都下了车马,栅门大开,里面大小将官拥着一个四十许的白脸儒将。
  萧明山只觉此人温文儒雅,风度不凡,油然地让人生出一股亲近之心。
  那儒将正是陈唐名将、官拜怀化将军领徐州都护府大都护马远航。马远航不待走近便欣笑谓左右道,“我等日盼夜盼终于将‘佛手’老医仙给盼了过来,徐州城二十万军民得重见天日矣。”说罢,便向费通大拜。
  费通略略拱手,叹道,“早在建业便听人言徐州大都督风采过人,今日一见方觉言不及其一。”
  众人一阵寒喧纷扰,费通便问起徐州瘟疫。洛离不耐人多烦杂,由着一名亲卫领进军营内休息。紧接着数日,又被费凡凡给拉去帮助费通熬药救民。
  那些受过瘟疫的平民都已被大军圈进徐州城西北两处集市,市内每百步便高架大锅,锅内药草沸腾,每个时辰都有遮着鼻口的士兵取出药来,给患者一路喂过去。洛离看那些患者面黄骨瘦,痛楚不堪心下也颇觉黯然,遂用心指点病情,由此费通大大地夸奖了一番。
  “洛哥哥快跟我去瞧瞧,听说被一些游侠发现了徐州城地震倒塌的秘密。”费凡凡这几日粘上了洛离,刚还没有出去一会儿,便到东市口抓住正在探查病情的洛离。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洛离早已不拒费凡凡,跟着后面走出东市口,转过两条长街,费凡凡却钻进一家塌方的琴院,搬过几个横梁,费凡凡忙招手道,“洛哥哥快过来,我早发现这边有个好琴了,你快帮我搬开这些石头。”
  洛离这些日子得了“佛手”费通用针炙仔细调理,原先聚在额头的恶寒渐渐压了下来,眼内那一幕红色也淡了不少,虽说眼睛依旧难以视物,但寸间之物能分辨个七八,比起以前的完全失明不知要好上多少倍。也是这洛离命不该绝,原先昆夫子每年以自损真元阳寿的方式压制洛离的寒毒,又用苦访得来的药草秘方为其疗伤,可谓恩深似海,将洛离也治好了七七八八,只要再敷上两味药经过几年的缓缓调理,虽病愈不可得,至少目明寿延,偏偏出了陈启这段事,将千难万难得来的药丢在了胡萝江,失去了一次痊愈的机会。洛离又因昆夫子之死心情激动,虽未大悲大苦,也伤心损脉,更因眼流泪血与药纱裹到一起,那被药纱吸收的余毒借机渗入大脑与那残留体内寒毒相互勾引,生生地交杂一起,封了本该见明的双眼,而寒毒更是攻入脑门,幸遇素有“佛手”之称的医家集大成者费通,先用真元压制洛离的余毒,又辅以道家秘法与绝世针炙,强行地压下寒毒,梳理整顿,这才双眼日渐明朗。
  洛离闻言辨着方向缓步走过去,但眼睛毕竟不好使,脚下踩到碎石一个打滑跌倒地上,吓得费凡凡惊呼连连,忙上前扶住洛离道,“洛哥哥,你小心点,没事吧,可别吓着凡凡了。”
  洛离摇了摇头,起身揉了揉脚关节。
  那费凡凡见洛离确实没有什么事,又拽着到了残墟处,两人扎了衣袖费了九牛二虎之牛从土灰中取出一截七弦琴来,洛离从小到大都被昆夫子与众人看着,养成了那种淡然落寞的性子,从没有像今天这般不顾泥土赃尘去寻觅一件物什,待翻出琴,竟开心地笑了起来,只是那种笑在外人看来仅仅扯了扯嘴角罢了。
  费凡凡见洛离似笑了,跟着开心的大笑起来,“洛哥哥,你笑了,笑的好难看啊。”说着,眼神落在七弦琴上,大为沮丧,苦着脸道,“什么琴嘛,只有大半截。”说的不解气,将断琴用力地砸在石块上,嚷道,“死琴,臭琴,谁让你是半截儿的。”转眼见洛离含着有趣的神色,扮着伤心,道,“气死我了,洛哥哥。前几天我就在街上瞧准了这边琴院,看到这截好琴,早就想取出来,偏偏萧哥哥迷上了什么军旅,天天跟着那死马将军、活牛将军后面转悠着,要不早些取出来定不会断成半截的。”
  洛离怜爱地摸了下费凡凡的三角辫,“你要是想要琴改天去琴行买一把便是。”
  费凡凡喜道,“洛哥哥说的是真的吗?可是,可是你可不能告诉爷爷。”
  洛离不解地看着她,“哦?”
  “爷爷可坏了,人家想学琴,他偏每天让人家背什么《伤寒杂病论》、《黄帝内经》的,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学医。要是能像公主姐姐和柳姐姐那样抚一手漂亮的琴多好啊。”费凡凡两眼眨着星光,转而苦丧着脸道,“可爷爷说,他只有我这么个好孙女,那他这一手的医术不给好孙女学了,别人又岂能学得?”
  洛离默默地看着她,在他想来要是学医也是挺好的,可以救自己身边的亲人;即使不学医也无所谓,人活在世人干什么要强求一定要这样一定要那样的,给自己添太多的麻烦?
  “洛哥哥,你答应凡凡别告诉爷爷好吗?爷爷要是问起,你就说是你自己要学琴好不好?”
  洛离不忍拂了费凡凡的意,只好点头应是。
  费凡凡开心地蹦起来,转了两三圈,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才好,忽地眉开眼笑,道,“哎呀,差点忘了,刚才游侠儿找到了地震倒塌的源头,我们快点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