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此时一片哀声,陈启略略瞅了眼床上死后瘦作一团的干瘪身躯,内心几许哀痛,几许的欢喜,竟不知如何自处才好。
洛姬连连以太子的名义发了数十道旨意,又命人传大将军封宝。
不多时,太监惊慌失措来报,说是大将军封宝死在自己的别院内。
封宝一死,手下各卫将军、中郎、中郎将及左右郎将群龙无首,兼且早被赵王分化,此时也得了皇帝驾崩的消息,有拥太子登基的,有拥赵王上位的,有老成的坐山观虎斗的,不过数个时辰宫内局势随着唐皇的驾崩就轰然大乱,众将官各自领着本部人马如团苍蝇般东闯西窜。有些赵王布下的暗棋更是领着兵甲向养心殿赶来,意图将太子人等一网打尽。养心殿内顿时乱作了一团。
众人正在惊慌间,萧明山得了消息赶过来,太子在洛姬的示意下忙下旨封萧明山为神策营大将军,统辖京中各路人马。
萧明山知道事态紧急,忙归拢宫内兵马。清点可用之兵时,宫内总共六千兵甲,敢用之兵不过两千,忙调了就近守住养心殿各宫殿要路,又将一些甬道穿巷给封锁。
此时太子身边所谓亲信宦官李公公得赵王将令带着数十名将官与宫内反将会师,点齐各路人马共计三千五百余人急匆匆地奔向养心殿,一路杀抢过来,那些逃避不及的太监宫女均被残杀而死,形势更加一发不可收势。
养心殿内,太子吓的脸色发白,直道,“贼兵势大,如何是好?”
一向沉稳的洛姬此时也有些许着急,向萧明山道,“宫内一共有六千禁卫,如今只有两千听从号令。宫外又失了联络,依我之见,应尽快调遣城外南北左右厢营兵马,方才万权之策。”
萧明山刚刚从各宫殿巡视回后殿,闻言叹气道,“形势很危险。”又觑着陈启道,“殿下的亲信公公李公公得了大半禁卫,已过了太和,中和两殿……”
太子闻言惊怒道,“李安敢反我?”
洛姬这才真的急了,道,“我们的兵甲全部回拢守住养心殿,另外立即派人出宫遣将。”
萧明山道,“已在归拢。同时我已大开兵械库将武器发放给太监宫女,大约能拖延些时辰。至于宫外,我得亲自出趟宫。”
太子闻言哪肯依,抓住萧明山慌张地道,“你不能走……”
洛姬喝道,“让他去!再不调左右厢营,我们都得死在这里。”又对萧明山急切道,“现在能出的宫么?”
卓哥儿受令去接洛离与萧明山,只来的及去东宫通知萧明山,再要出宫各路叛乱已起,叛军见着太监宫女胡乱的砍杀,卓哥儿只得随着萧明山后面回到养心殿回明情况。此时闻言在旁插话回道,“启禀娘娘,奴才知道宫内有个偏门或可出宫。”
萧明山道,“正好,卓哥儿你给我引路。”
洛姬立即点头,又令太子赐与天子符节并亲笔印信,又取了早晨得来的调兵圣旨,一骨脑地递与萧明山,复又捉住萧明山的手,含着一丝幽幽道,“萧郎,我的性命都押在你身上了。”
萧明山脑门一热,坚定地注视着洛姬,蓦然大着胆子搂住洛姬,轻声道,“等我回来。”甫一抱住便松手,看了眼旁边早被他这大逆不道的举动惊呆的太子并一干太监宫女,示意卓哥儿引路。
两人出了养心殿东拐西拐,避着人群渐行渐偏,在寿安宫侧宫旁的高墙得见一道上锁之久的偏门,锁斑驳生锈,萧明山用剑砸开,出了偏门再折向西南,不多时果见一个仅供一人出入的小洞。
卓哥儿站住道,“二郎,小的只能送你到此,还望二郎早去早回。”
萧明山拍了拍他肩膀,爬出洞去。
萧明山原若径直出城,转念先直奔自己的府邸。此时天色渐暗,城内几无行人,老远的便听有各重点路口闻来兵甲撕杀声响。
萧明山挑了小路翻进自家的后院,恰遇上一群紧张护守院子的亲兵,忙问道,“府内可还好?”
领头的是自己旗下的一名队正,那队正以军礼道,“禀将军,府内都好。花先生领着大伙儿在布阵防守府上。”
萧明山松了口气,问明众人所在急急进了后厅。
厅内洛离、展虚萼等人正在叙谈,见了萧明山,忙上前问宫内外形势。
萧明山急道,“你们没事便好。宫内不少将官都反助赵王,如今形势非常着急。”他一眼见着夹在众人中的公孙明,忙上前道,“公孙先生,如今你还不肯出一策一计么?”
公胜明反问道,“萧将军出宫便是返府叙旧么?”
萧明山脸色微红,听其意似愿为自己谋画,道,“我本欲直接出城调左右厢营,但过于势单,左右厢营形势又不明,只好回府带队兵马过去,也好有胜算。”
公胜明摇头道,“汝是调兵,还是对阵?”
萧明山拱手谢道,“请先生谋画。”
公胜明立即安排兵马人员,令萧明山带柳飘风、周世通两人去城外调兵;又命洛再及众女率大半亲兵前往宫中救援。
此时,花明自外边回来,急道,“东大街的三千骁骑被赵王亲领白骑军给打散了,那领将的生死未知。”
众人一片哗然,东大街三千骁骑是唐皇亲自练出的精兵,竟被赵王的白骑军给打散,由此可知赵王的暗藏实力如此惊人。
公胜明当即道,“某与张补将军相熟,可去收拢残兵。”
洛离点头道,“明师哥你尽管去城外遣兵,城内我与公孙先生料理便是。”
萧明山这才放下心来,拱手带着柳飘风与周世通两人急急向城外赶去。
此时,建业城门却大开,守在各城的两千兵马却不知去向如何。赵王与唐皇共同经营陈唐十余年,在唐皇的突然去世下,建业彻底失去了方向。
建业东南,左厢营,营门紧闭,兵戈在手。
萧明山近前三百步,便被兵丁喝止。
萧明山忙出天子节符,道,“天子符节在此,快快报与你家将军。”
左厢营目前驻守将军是中郎左仲令。兵丁见了天子节符忙开了营门,又有人进营回报。
不多时出来一位左郎将,笑嘻嘻地将萧明山迎进帅营。
营帐内,楚公公赫然在坐,旁边坐着中郎左仲令。楚公公去年数次去逍遥侯府传旨,萧明山自然是认得的。萧明山迷眼看了看众人,心里惴惴,暗道,这姓楚的阉官到此地,不过是为赵王做说客,这倒是棘手的很。
还未说完,左仲令喝道,“大胆,你是何人,竟敢假传天子符节,左右,叉出去杖毙。”
天气异常燥热,萧明山的后背都已湿透,面上依旧镇静,闻言冷笑喝道,“左仲令你好大的胆子,圣旨到你竟敢不接!”
左仲令这才站起来,冷冷打量萧明山道,“你可知假传圣旨是死罪。”
楚公公也是跳起来,指着萧明山的鼻子道,“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咱家刚自皇宫出来,皇上病危时,下旨让咱家传令口御各兵营,京中俱事皆托与赵王爷。”
萧明山轻轻地笑了,嘴角上扬的非常夸张而阴冷,蓦然抽出身旁柳飘风的佩剑,刺的楚公公透胸而过。楚公公捂着胸前的脸,指着萧明山不敢置信道,“你……你敢杀……咱……”
萧明山抽出宝剑,轻蔑地看了眼软到地上的楚公公。
帐营内其他将官惊怒,喝进一队亲兵将萧明山三人团团围住,左仲令道,“你好大的狗胆,儿郎们给我……”
萧明山不等对方说话,拿出怀内藏的秘旨,喝道,“皇上密旨左厢营左仲令接旨。”
左仲令并几个郎将见对方手持果是明晃晃的圣旨,相互犹疑地看了眼,遣退亲兵,跪了下来。
萧明山草草地将圣旨宣示,又递与左仲令等郎将验过,出示过太子印信后道,“赵王阴谋造反,害死皇帝陛下。陛下神机妙算,特下了这道密旨以防不测,你等快去紧结兵马前去皇宫拥戴新帝登基。他日这拥位之功自是少不了,前程可待。”又许以爵位金银宝珠,好言相劝。
左仲令这才下定决心,集了左厢营八千兵马,作了动员,许了爵银,先引两千骑兵直驱建业。
萧明山提一营兵马赶到右厢营,右厢营却闭门不许任何人进出,萧明山遣兵喝了数声,对方皆闭门不应,无奈下只得带着兵甲往建业回赶。
突地一声,半空惊起春雷,紧着连绵不绝响了数声,第一场春雨浠里哗啦地下了下来。
马儿狂奔,溅着渐渐打湿的泥道向建业驶去,建业的城门却是紧闭。萧明山忙打马引兵到另一个城门,依旧如此,正徘徊无措间,墙头探出一人,正是成又亮。
成又亮见到萧明山,忙开了城门,城内却是正在打斗,数队原本驻守城门的兵丁将成又亮及萧明山自徐州带来的两百亲兵团团围住,逼着亲兵们已是退到城墙未端。
萧明山忙引骑兵来回冲杀,击退城兵,问道,“怎么回事?离师弟与公孙先生呢?”
成又亮道,“主上与公孙先生带着众人已进了皇宫,公孙先生怕乱贼封住城门,忙派我带兵来守住一城门。”又道,“已有一位郎将带着骑兵直奔皇宫了。”
萧明山点头道,“甚好。你且守着城门,等后面左厢营四千步兵人马来援。”说着,打马直向皇宫方向奔去。
雨渐大,如珠,如帘。
城内积水,马蹄落地,水溅上面颊。
萧明山手起棍落,棍削带着鲜血飞溅雨幕,一棍击杀在当头一将的长戟上,两人都暴发一阵喝杀声。棍戟相交,凝然停顿。雨幕中,萧明山与项易对视,两人心头都升出一丝苦涩般的震憾。萧明山只愿找个地方大哭一场,为什么与自己交手的竟会是与自己情同手足的师兄?念头在脑海内没有转完,马带着两人错开身。项易闷喝一声,仰身出戟,直扑萧明山后背。萧明山蓦地夹紧马腹,径直向宫门处冲去。
柳飘风自后拍马向前,长剑直刺项易马侧身,项易侧救不及,划戟拍向柳飘风左臂,两人错马开来,又战着一处。
周世通搭箭回首,三珠连环,逼的项易策马避入兵群,逃过一劫。
这时,一队一百余人的白骑军自斜侧来援,与萧明山带来一部骁骑碰撞到一起,顿时有几个马术稍弱的震下马去,马镫未及脱脚,被前冲的马拽进人群,骑士的头颅立即被马蹄踢碎,脑浆裹着箭血滚落从一条白线,转眼的又被大雨冲刷干净。雨内,地上,残躯,断肢,无主马匹交织缠结,断痕处被雨水冲洗的惨白一片。
萧明山直直前冲到武英殿,才见先前来援的左仲令列军布阵,约三千骁骑被近数百名白骑军和两三千的禁卫步兵堵在殿前,不敢前行。萧明山气极,高喝道,“杀敌报国,辅助幼主。”率先冲进敌阵,跟后的柳飘风、周世通引着所剩不多的骁骑裹胁前进,终将左仲令集织阵形给冲散,不少血勇兵丁跟着杀将开去。
突地,左旁杀声愈烈。萧明山趁换马棒杀一将尉时觑见近千名臂缚红巾的骁骑冲将过来,领头的是花明及马又亮二人,精神大振,高喝道,“我等援兵已到,白骑军必死,随我去护驾。”
后面杀近的红巾骁骑正是张补的残部,花明及马又亮闻言引着所部众人同声高喝道,“白骑军必死……”
众人声浪一声高过一声,终将白骑军引领的禁卫步兵喝声压下,气势逐渐高涨,骑兵来回冲击。不少骁骑两人缠斗一人,拼出血性后,甚至卧倒血泊犹用手中的兵器斩断敌将的马蹄,有的干脆抱住步兵齿咬手捶。
萧明山用棒直点、刺、扫,每招出手,前后左右均有一两个敌人带伤而退。正打斗中,人群一分,前方雨帘间拍马而入一个身着玄衣战甲的参军,萧明山嘿嘿冷笑道,来的正好,免得小爷还要单骑寻你。
来的武将手持大刀,嘿嘿喝道,“萧明山,你竟然敬酒不吃吃罚酒,敢与王爷做对,难道不想活了吗?”这个武将正是那是赵王酒席上出言探询萧明山政治立场的赵参军,萧明山是个记仇的性子,所以隔着厚重的雨帘一眼看出对方是谁。
萧明山暗道,一个已死的人废话这么多做什么。手上不慢,勒紧马腹向前驱了百来步,侧身一棒打向对方马头。赵参军牵开马头,大刀直削萧明山颈脖。萧明山驱马正与赵参军位置相错,当即仰首贴到马背挥捧挌挡,左手按动棒上机关,暗藏在棒内的短剑弹射而出,直没入对方前胸,萧明山挥手一带一拉,短剑飞出,赵参军跌落马下,被来回撕杀的马群步兵践踏身死。
萧明山收回短剑,略瞥了眼地上的赵参军,哼了声,敢得罪我?你的命不够长。
萧明山正在得意间,被一个白骑军横刀扫过,将头盔给打落,打的他脑袋嗡嗡直响,他回过神边战边看,终于认定某小卒为罪魁祸首,粘着小卒狂追。那小卒似被萧明山的狠厉给吓倒,忙打马后跑,两人一前一后,萧明山一棒架倒旁边的白骑士,抢过对方兵器使力扎向小卒,长刀穿过小卒的喉咙,硬生生将头颅给割断。
敌军步卒多被这突如其来的两队骑兵给震住,一些步卒开始逃跑,牵一发而动全身,众敌兵发了一声喊,四散的逃开。
萧明山引着众人也不去追,花明、成又亮、周世通、柳飘风四员猛将跟在身后跨过武英殿,直扑养心殿。成又亮在后面道,“二郎,步卒已进城,正在公孙先生和耿苍穹指挥下收拾城内残局。”又道,“张补被赵王给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