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间,太监兴安崇信释教,每三年度僧数万,于是僧徒多滥。天顺二年又如期,天下僧徒复来京师,聚集数万。上召贤曰:僧徒岂可如此泛滥。贤对曰:陛下明见最是,宜禁止之。
(陛下明见最是宜禁止之,之字原缺,据明朱氏国朝典故本、明古穰文集本补。)
遂出榜晓谕:今后每十年一度。擅自披剃,二十以上者俱令还俗,违者发边卫充军。度者俱照定额考送。于是僧徒知惧,皆散去。
(此处原脱大段文字,今据明朱氏国朝典故本补于下:先是,忠国公石亨来阁内议事,因说山林隐士,闻江西抚州有吴与弼者,乃司业溥之子,累荐不起,实淹贯经书,动遵古礼。亨慨然曰:吾荐之,烦子代草章奏,即日上之。数日不报,盖为左右所沮也。一日,上召贤问曰:吴与弼果如何?贤曰:与弼,儒者之高蹈。自古圣帝明王莫不好贤下士,征聘隐逸,若陛下行此一事,亦本朝盛举。上遂决,乃命行人赍敕书束帛造其庐。与弼接见之际,即谓朝廷厚意如此,当赴阙谢恩,但本意不受官职,就辞币帛。数月未至,上问数次。
一日,行人来报,至通州矣。贤即入言之。上曰:当授以何职?贤曰:今东宫讲学,正宜老成儒者辅导之,宜受宫僚。上曰:何职?贤曰:庶子、谕德皆可。上曰:莫若谕德之名。贤曰:谕德有左右。上曰:与之左。贤曰:若见毕,可召至文华殿顾问以重之。上曰:然。仍以文币赐之。贤曰:再于馆次张具尤当。上许之。次日,见上,发玉音召吏部命为左春坊左谕德。朝士皆悚然惊异,以为布衣召至,一旦授此。上召贤曰:明日可引至文华殿。次日,既见,引至上前,问曰:久闻高义,特聘尔来,如何不受官职?初不对,贤促其对。良久,方对云:微臣草茅贱士,年二十婴疾,日加虚怯,以此不能出仕。山林之下不敢接见一人,虽闻犬吠亦惊,调治病躯不暇。非有高世之心,不意声闻过情,为当道论荐,蒙皇上厚意,以天书、币帛来聘。天使到门,不胜感愧,因而动作,老疾复发,延至数月方能起程。至通州,忽失声一日,又痰作二日,洎入见皇上之时,幸不痰作。况年六十有八,老疾衰朽之人,实不堪供职。上曰:宫僚亦从容优闲,不必辞。与弼对曰:朝廷之职,台谏之次,宫僚为重。上曰:宫僚亦众,不专劳先生。不允所辞。终不敢应。于是赏文币四表里、羊酒、柴米,遣太监牛玉送至馆。上顾谓贤曰:此老非迂阔者,务令就职。与弼终不就,三辞,后称病。叩其所以不就之故,以敕书太重,以伊、傅之礼聘之,却以此职授之,故不受。贤谓:如此,亦固执矣。且朝廷致敬尽礼,待先生非轻。初不无承权舆之意,今必欲如傅说爰之。
作相亦难,既称衰病,又务当大任,倘势不能行,人皆失望。不若且就宫僚,若果有建明,则大任以渐而至。不然,三辞不允,亦宜就职,以答朝廷至意。问日,上谓贤曰:与弼既来,如何不受职?若受职亦不相拘,听其自在,候秋凉,欲归亦不相留,以俸禄养其终身,不亦可乎?复命贤谕以此意,亦不受。贤初见与弼,待以宾师之礼,于是公卿大夫莫不加敬,以为待布衣之重如此,近世罕见,所以人咸惊讶,中官尤不然之。贤每为之解云:待此所以励风俗,使奔竞干求乞哀之徒、孜孜于利禄宦达者观此自觉羞愧,孟子所谓贪夫廉懦夫有立者,此举庶几能之!贤偶因右脚指下为手所伤,复入汤气,遂至发肿,五月二十九日早不能趋朝。上即问之,左右以疾对。即遣太监裴当赍羊酒来视疾。六月一日,复遣当同太监安宁赍银五十两来视。又命太医刘礼调治。四日,复遣太监牛玉领礼来视。六日,再遣玉来。每来必以政事数十条参定。七日,趋朝入谢,上甚悦,且云:先生尚宜将息,不可多行动也。处士吴与弼不肯受职,三辞后,以疾不能动履,留京两月不敢具本再辞,来贤舍诉衷曲,乞回。贤谓:若肯就职,或有可行之道。且东宫早晚天凉讲学,凡有辅导进学之法,贤必能赞说依行。或因其留,可以开圣学。贤当乘间进言,云与弼于经书义理穷究最精,皇上励精图治,日勤政务,凡天下章奏一一亲览自断,比先于经书虽尝讲读,彼时春秋尚早,至今岁久,岂无或忘?况此圣心开明,又非前日可比,若于万几之暇,令与弼从新讲说发明,则陛下于义理愈加精熟,由是剖决政事益得其当,有助于圣治不浅矣。又况贤早晚亦得请教,以治身心,以赞治道。与弼坚辞,谓衰疾不能供职,决意乞回,又恐上意见谴,乞贤成全。贤次日早见上言:与弼本意亦愿供职,第以老疾不愈,进退狼狈,望陛下宽容。若不见谴,许其具本再辞。上曰:果然,亦难留也。贤曰:朝廷盛事,若始终成美,尚得赐与为善。上首肯之,且曰:既以行人聘来,还以行人送归,再与敕书,令有司供月粮米以赡终身。贤即拜贺云:此举实帝王盛德之事,旷世稀有。于是与弼感激无以报称,条陈十事上之,复上表谢恩而去。)
上留心政务,渐觉招权纳贿在左右者之非,厌其所为,不能驱遣。尝于静中屏其人,告贤曰:为之奈何?贤曰:人君之权不可下移,果能自揽,彼之势自消,惟此为良法。其私情既不能行,趋附之人渐亦少矣。上以为然。且曰:无此相碍,何事不顺。吾早晨拜天、拜祖宗毕,视朝既罢,进膳后阅奏章,易决者即批出,有可议送去先生处参决。贤曰:臣等所见亦有不到处,更望陛下再加参详斟酌,稳当施行,如此则庶绩其疑矣。上深以为然。且云:左右乃曰:此等奏章,何必一一亲览。又曰:亦不必送与阁下看。又曰:差便差到底。
(差便差到底,便原作使,据明朱氏国朝典故本、明古穰文集本改。)奸邪不忠如此。贤曰:惟陛下明见。又曰:朕负荷天下之重,五鼓二点即起,
(五鼓二点即起,二点原无,据明朱氏国朝典故本、明古穰文集本补。)斋洁具服拜天毕,省奏章剖决讫,复具服谒奉先殿,
(复具服谒奉先殿,复字原缺,据明朱氏国朝典故本、明古穰文集本补。)
行礼毕,视朝。循此定规、定时,不敢有误。退朝至文华殿,或有政事有关大臣者,则召而访问商榷。复省奏章讫,回宫进膳后,从容游息至午初,复省奏章。暇则听内政,至晚而休。若母后处,每日一朝,有命则两日一朝,隆冬盛暑五日一朝。今左右乃曰:何乃自劳如此。贤曰:自古贤君修德勤政,莫不皆然。今陛下敬天、敬祖宗,孝母后,亲览政务,则修德勤政之事备矣。臣愿陛下持此不衰,坚如金石,可以驯至夫尧、舜之道,而为尧、舜之君矣!又曰:如此行之,亦有何劳?不然,则便于安逸而怠荒至矣,虽悔何追?贤曰:陛下言及于此,社稷苍生之福也。
驸马赵辉贪财好色,景泰时在南京,天顺改元,乞来朝,上许之。既见厚,有所献,赐左右求封爵。
日,上召贤曰:赵辉求封,如何?贤对曰:名爵岂臣下可求?左右亟欲成之,上复召贤议,贤谓:求则不可与,若朝廷念其旧戚,自加恩命则可。遂从之。已而,辉以贿赂事发,特免其罪,封爵竟亦不行。
先是,兵部尚书陈汝言阿顺权宦,(兵部尚书陈汝言阿顺权宦,宦原作官,据明朱氏国朝典故本、明古穰文集本改。
锦衣卫官校差出提人,惟财是图,动以千万计,天下之人被其扰害不可胜言,此情不能上达。贤一日从容言于上曰:今天下百姓颇安,惟有一害。上曰:何害?广曰:锦衣卫官校是也。一出于外,如狼如虎,贪财无厌,宁有纪极!上即悟曰:此辈出外,谁不畏惧?其害人不言可知。今后非大故重事不遣。贤顿首曰:幸甚!
镇守辽东太监范英乞来朝见,即以部下亲昵都指挥高飞乞统辽阳兵,然已有参将曹广,兵部以为不可。上欲允之,召贤曰:可以飞代广。
(可以飞代广,飞原作贤,据明朱氏国朝典故本、明古穰文集本改。)
贤不能止。明日,复见上曰:闻飞非统御才,地方所系。上曰:已发,奈何?贤曰:虽发未行,犹可止。事未停妥,虽行亦止。上曰:然。即召兵部已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