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祭风雷山川之神,而坛壝在城外,上不欲夜出,问贤:可以勋臣代之否?贤曰:果有故,亦须代,但祖训以为不可。上曰:今后当自行。但夜出至彼,无所止宿,欲效天地坛为一斋宫,如何?贤曰:可。但宜减杀其制。上曰:既有止宿,
(既有止宿,宿原作斋,据明朱氏国朝典故本、明古穰文集本改。)日未下时至彼,祭毕,拂曙而回,庶免晚间出入。贤顿首曰:圣虑极是。
上一日言:宦官蒋冕,虽曾效劳,其实谗乱小人。朕初复位时,即于太后前曰:皇后无子,亦当换。朕即斥之,方止。及立东宫,又复曰:其母如何?朕曰:当为皇贵妃。乃止。一日,命冕选宫人充用,既选,乃曰:太后处不必知。朕曰:不可。复于太后处曰:上欲隐之。及朕白太后,方知其离间,以此远绝之。贤曰:谗说殄行,自古帝王所深恶者,陛下绝之,甚是。
二年冬,鹰坊司内臣奏乞出外采猎,上不许,复固请,上曰:尔辈欲出猎,但不许扰害州县。朕遣人访之。既许其出,意彼一时之言,未必追访。出至州县,不能获一禽,有司惧其威,敛之于民,聚鹿、獐、兔、雉而献之,内臣以为猎所获者,遣人领进。上果令人密访,某州若干,某县若干,皆得其数,候其至,各杖而黜之。
冬十一月间,上一日屏去左右,召贤从容言政治得失。贤因极言不情之弊:往往差锦衣卫官校出外提罪人,然此辈嗜利,
(然此辈嗜利,嗜利二字原无,据明朱氏国朝典故本、明古穰文集本补。)
其势如狼虎,所过无虚,必饱其欲而后已,动以金银千百计,有司不胜其扰,略达此情。上初不许,且曰:今后但不可多差耳。不意差者多左右贵近所嘱,因而谮毁,谓贤多言,彼有犯者自当其罪。上听之,从而见疏。贤初亦觉之,
(贤初亦觉之,亦原作不,据明朱氏国朝典故本、明古穰文集本改。)
不知所由,已而,左右传说如此,贤谓:此弊九重之邃何由得闻?贤既得亲近,岂忍隐蔽而不言乎?言而得罪,亦所甘心!越旬日,复召时,待之如前,盖圣鉴孔昭也。
时小人欲求幸进者,多不能得,谓贤沮之,莫不怨恨,乘隙诽谤。时刑部尚书缺人,已取山东布政陆瑜,即乘此驾说瑜用贿赂求而得之,朝士纷然,以为瑜至必不用。又谓石总兵已达于上,谓贤必然见害。后瑜至,上召贤议之,仍以瑜为尚书,羣小愕然,众毁方息。
上初虽听谮,怒言锦衣之弊,复密察之,皆得其实,尤有过于贤所言者,召其指挥者戒之曰:自后差人,敢有似前者,必重罪不宥。由是收敛,不敢纵意求索。人或为贤危之曰:先生招怨如此,奈何?贤曰:若除此一弊,怨亦不辞!
先是,安远侯柳溥在凉州任虏寇抢掠,不敢出兵。监察御史刘浚奏其畏怯,以致折损官军。上怒其所言,且曰:与贼对敌,安能不损?使将校闻此二旨,岂不解体!欲加之罪。贤对曰:御史是耳目官,所见当言。用其是,舍其非,不宜见谴。上乃止。终不以为然。后因锦衣之怨,谓贤护向秀才,且曰:如某御史多言,便以为当说。浚后代还,竟下狱。寻亦悔悟,轻其罚,降职外补而已。
太傅、安远侯柳溥,以御寇无功取还。既至,上召贤曰:溥为主将,畏缩如此,若不惩治,何以警众?且有罪不罚,人谁畏法!即命言官弹劾,罢太傅闲住。越数日,
(越数日,越字原缺,据明朱氏国朝典故本、明古穰文集本补。)溥以马驼进,上怒掷其奏曰:溥无状如此。庄、凉之人,既被虏寇抢掠,
(庄凉之人既被虏寇抢掠,庄凉原作在京,据明朱氏国朝典故本、明古穰文集本改。)
头畜殆尽,复为总兵所索,不然从何而得?况无功戴罪,朝廷复受其所献可乎?遂却之,且责其非。溥惭惧而退。
冬十一月,圣节及冬至例宴羣臣于奉天殿,上顾谓贤曰:节固当宴,不惜所费,但计牲畜甚众,尚有正旦、庆成,一岁四宴,朕欲减之,如何?贤曰:大礼之行,初不在此,陛下减之亦是。由是每岁二宴,至正旦亦或不宴,惟庆成一宴岁不缺云。
景泰不豫,文武羣臣不过俟其不起,请上皇复位耳,时武清侯石亨、都督张軏掌大兵,小人欲图富贵者以为少保王文、于谦与中官王诚等欲取宗室立之之说以激亨等,借其势而成之,亨等遂以迎驾为功,杀王文、于谦等,再贬谪陈循等数十人。亨封忠国公,軏封太平侯,乃固宠揽权,冒滥官爵,黩货无厌。方复位之初,人心大悦,及见亨等所行,人皆失望。干动天象,彗出星变,日晕数重,数月不息,乃羣阴围蔽太阳之象。而亨恬不知戒,贿赂公行,强预朝政,掠美市恩,易置文武大臣、边将以张其威,有不出于门下者,便欲中伤。中外见其势焰,莫不寒心,敢怒而不敢言。亨侄彪,颇骁勇,骤升都督,性尤贪暴。初立边功,大肆凶恶,谋镇大同,邀人奏保。朝廷觉其不实,使人廉察,果得虚诈。置彪于法,人心皆快。已而罪连亨,朝廷初念其功,累宥之。未几,家人传说怨谤,有不轨之谋,于是置亨于法,籍其家,受祸甚烈,议者以为天道好还如此。人见其名位、势力如泰山之安,一旦除之,曾不少阻,盖幽明冤枉从此伸气。虽朝廷大法有所不免,亦其罪恶贯盈,人神共愤,助力于其间。当时若以彪镇大同,诚为可惧。且在京武官多在亨门下,而亨又握兵权,天下精兵无如大同,稍有变动,内外相应,其祸可胜言哉!此时虽欲扑灭,力不能及。今辨之,于早除此大害,非上之刚明果断,不能如此。而亦祖宗在天之灵有以默相之,社稷绵远程兆于此。
天顺四年,天下诸司官吏朝觐至京。上召贤谓曰:朝觐之弊,不可不革。贤曰:诚如圣虑。即出榜禁约,不许与京官交通,馈送土物,亦不许下人挟仇告害。由是肃然不犯。上召贤谓曰:黜陟之典,亦当举行。贤曰:此祖宗旧制。即敕吏部、都察院退不职者数百人,旌其才行超卓、政绩显着者布政以下贾铨等十人,赐以衣服、楮币,礼部筵宴,命太监牛玉、吏部尚书王翱及予三人侍宴,以励其众。舆论欢然。随于其中召布政萧晅为礼部尚书,
(随于其中召布政萧晅为礼部尚书,萧晅原作萧暄,据明朱氏国朝典故本、明古穰文集本及明史卷一三七桂彦良传附传改。)
贾铨为副都御史。先时,吏部举铨可大用,以其名重,欲任以户部尚书。上问贤:以为何如?贤对曰:闻其名则可,未见其人。及铨至京,命贤观之,貌不称名,乃别求之。贤以副都御史年富执法不挠,可居此职。上亦以为然。不意左右不悦富者甚众,谓贤曰:上不喜此人,不可再举。贤以为实。然一日上召贤谓曰:户部之缺,果谁当之?恐非年富不可。贤曰:此人不悦者众,愈见其贤。上曰:富之执法正,宜居此。国计所关,岂顾私情不悦者。遂召为户部尚书。士林咸以为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