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府库官奏:(内府库官奏,府字原缺,据明古穰文集本、明纪录汇编本补。)今岁用计之不数年而尽。于是,敕户部议,欲以苏、松、嘉岁折粮银折金五万两。
(欲以苏松嘉岁折粮银折金五万两,嘉原作加,五万两原作四五万两,据明朱氏国朝典故本、明古穰文集本改。)
上召贤谓曰:国家钱粮出在东南,而金非其所产。今欲折金,价必涌贵。贤对曰:诚如圣虑。因论云南各处土人有岁办金银,遂令以银折金数千两,待十年后不足,再议而行。
会昌侯孙继宗,因冒报迎驾功升官者俱有首其子弟冒报者,亦二十余人,具奏辞免。上召贤谓曰:此事何以处之?贤对曰:以正法论之,尽当革去。但念国戚,于亲子弟存之,革其家人冒升者,庶全恩义。上曰:然。但此事若白于太后,必尽革去,虽侯爵未可保也。贤对曰:惟陛下裁之。上不失母后之心,幸甚!上曰:须如先生之言,然后允当。卒从之。
上天资英武,益明习政务,(益明习政务,政务原作政治,据明朱氏国朝典故本、明古穰文集本改。)
天下奏牍,一一亲览,或有毫末差失,便能察见,凡有发下裁断,贤等一出至公。上知其无私,委任益隆,凡事不肯轻易即出,必召问其可否。或遣中官来问,务得其当,然后行。是以政事无大差失,法度振举,人心惊惧,平昔纵放者莫不收敛。其中官惟一二耆旧特加重焉,其余虽一时宠眷至厚,一旦有失,即置于法,略不假借,用是不敢肆然。
法司奏石亨等冒报升官者俱合查究,上召贤问曰:此事可否?恐惊动人心。贤对曰:若查究则不可,但此等冒升职者,自不能安,欲自首,犹豫不决。若朝廷许令自首免罪,事方妥帖。上曰:然。遂行之。于是冒升职者四千人尽首改正,人心皆快。或有议欲追其支过俸粮者,贤曰:不可。户部奏请,得旨乃免,人心皆安。石亨既置于法,平日出入门下者无不惊惧。一日,贤言于上曰:元恶既除,宜戒谕羣臣,且安人心,不究其余。遂行之,中外释然,无不感戴朝廷之恩者。
初石彪事发,言官密奏。明日,大班劾之,即有漏泄于彪者。上召贤曰:羣臣党恶如此,不可不戒!贤对曰:诚如旨意。乃敕谕百官:今后文武大臣,无故不许往来,近侍官不许造大臣新宅,锦衣卫官亦然。于是,莫不肃静。天下闻之,亦皆悚息,交通之弊遂止。
石亨下狱死,法司请瘗其尸,上召贤曰:如何?贤曰:如此行之,未为尽善。法司宜执法论罪,欲枭首示众,朝廷从宽,特全其首领,尤见恩义尚存。上曰:然。即从之。
一日,从容言及迎驾夺门之功,贤曰:迎驾则可,夺门二字岂可示后?况景泰不讳,陛下宜复位,天命人心无有不顺,文武羣臣谁不愿请,何必夺门?且内府之门,其可夺?夺之一字,尤非顺。幸赖陛下洪福,得成其事。假使景泰左右先知此事,亨辈何足惜,不审置陛下于何地!上曰:然彼时何以自解?方悟此辈非为社稷计,不过贪图富贵而已。贤曰:臣彼时极知此举之非,亦有邀臣与其谋者,臣不从。以臣之愚见,景泰果不起,率文武羣臣请出陛下复位,安用如此劳扰!虽欲升赏,以谁为功?老臣耆旧依然在职,岂有杀戮、降出之事致干天象?而羣小之计无所施矣!招权纳赂何由而得?忠良之士亦无排挤之患,国家太平气象岂不由此而盛?易曰:开国承家,小人勿用。言其必乱邦也。于此验之,为尤信。上曰:然。
按:天顺初,以迎驾为功者大开贿赂之门,在朝文武之士靡然从风,奔走其门,惟恐或后。以财宝先投者先得美职,无复论才之贤否,风俗大坏,不可胜言。上亦颇知其非,但复位之初,俯而从之。明年,稍自振作,十从其四五。又数月,十从其二三。又明年,凡百自断,其贿赂之门徒开而已。初时有美要职事一缺,谋之者如蝇聚腥,争欲得之,自后缺虽多,而谋之者无一人,盖用人之柄在上,权贵不与焉。虽欲贿赂,何所投乎?向日奔竞之风,一变而为恬退之习,可见士风之振否,顾上之人力行何如耳!
天下气候关于朝廷,验之果然。景泰时不孝于亲,不敬其兄,不睦其室,至而朝廷之上怨恨,忧郁之气充满,是以六、七年间水旱灾伤遍天下。天变于上,气乖于下,一年甚一年。自天顺初上复位之后,敬天尊祖,孝亲睦族,宫室之中,有恩以相爱,有礼以相接。岁时调和,年谷屡丰,海内之民无饥寒流离之苦。由是观之,朝廷之气和,天下亦和;朝廷之气乖,天下亦乖。中庸所谓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圣贤之言,信不诬也。
耿九畴、轩輗皆廉介之士,操履素定,天下信之。天顺初,首用耿为都御史,轩为刑部尚书,但二人之才不异于众,特取其行之高于人。洎供职,未有建明。耿欲纠石亨之罪,
(耿欲纠石亨之罪,罪原作非,据明朱氏国朝典故本、明古穰文集本改。)
反为所排,出为江西布政,寻转四川。上知其为人清正,但为亨辈所嫉。一日,泛论人才,念及九畴非其罪,贤因曰:此人操行诚不易得。遂有召用意。贤窃虑彼时台宪本无罪,被石亨所择而黜之人皆惜朝政之失,幸而召用,以见朝廷悟亨之非,所系不小。未几,因礼部缺人,召至京师。上怜其衰,命为南京刑部尚书,且曰:遂其优闲可也。初,轩輗在刑部数月,因疾作恳乞致仕还家,后每念輗之为人,亦不易得。贤曰:二人素行,海内共知。一日,南京总督粮储缺人理之,论及往日能理此事者莫如輗,遂为左都御史委任之。未几,九畴卒,上嗟悼良久,曰:可惜此老,欲其优闲而遽亡邪!寻以左都御史萧维祯为南京刑部尚书。
上因说校尉行事者亦多枉人,且如行临川王与四尼姑通,(且如行临川王与四尼姑通,行字原缺,四原作两,据明朱氏国朝典故本、明古穰文集本补、改。)
及镇抚司指挥门达问之,实无此情。又闻行事者法司依其所行不敢辨,虽知其枉,付之叹息,惟门达能辨之。贤因言往时行事者挟仇害人,涉虚者治以重罪。上曰:若如此,又虑其不肯用心访察。今后但令镇抚辨其枉者可也。
天顺四年秋,天下大水,江南北尤甚,田尽淹没。时上意明察,凡事臣下莫敢发端。一日,因召问毕,从容言曰:臣闻今年水灾甚大,数十年来未尝见此,百姓不能存活。上曰:为之奈何?贤曰:若非大施恩典,安得苏息!上曰:何如行则可?贤曰:宜下诏免征粮草。上曰:固可,但诏非一二条可行,莫若以旨意与户部,行于天下。贤曰:如此尤善。于是,令被灾州县申报巡抚、巡按官,灾重者全免,稍重者免半,又轻者免三分。已而,天下奏水灾者无虚日,通政司奏对无日不有。上初以贤言或过,至是见其实。然人或以贤多言取愆,贤叹曰:居此尚不敢言,更谁言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