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
《天变述略》:五月初六日,哈哒门火神庙庙祝见火神飒飒行动,势将下殿,忙拈香跪告曰:“火神老爷,外边天早,切不可走动。”火神举足欲出,庙祝哀哭抱住。方推阻间,而震声旋举矣。
有一绍兴周吏目之弟,因兄荣选。思做公弟,到京方三日,从菜市口买一蓝纱褶,摇摆而还。途遇六人,拜揖尚未完,头忽飞去,陷入墙内寸许。眼睛飞在对门墙上。粘住犹动。眉毛又粘在一处。其六人者无恙。
粤东会馆路口,有蒙师开学,童子三十二人。一响之后,先生学生俱不见。又,宣府新推总兵在元宏寺街,一响,连人及长班七人俱不见。所伤男女,俱赤体寸丝不挂,不知何故。有长班于方震时,弁帽衣袴鞋袜,一霎俱无。一人因压伤一腿卧地,见妇人赤体而过:有以瓦遮阴户者,有以半条脚带掩者,有被半条褥子者,有被一幅被单者,顷刻得数十人。是人又痛又笑。
庆宏寺街有女轿过,一响掀去轿顶。女全身衣尽去,赤体在轿,竟尔无恙。惟冯相公夫人单裤奔走街心,然亦仅见矣。
长安街一带,从空飞堕人头,或眉毛和鼻,或连一额,纷纷而下。大木飞至密云石驸马街,五千斤大石狮子飞出顺城门外。震后有人来告,衣服俱飘至西山,挂于树梢。昌平县教场中衣服成堆,人家器皿金钱首饰俱有。而德胜门外堕落人头人臂尤多。
先是,五月初一日,山东济南知府往城隍庙行香。及庙门,忽然知府皂隶俱各昏迷。有一皂隶之妻来看其夫,见其前夫死已多年矣,乃在庙当差。前夫曰:“庙里进去不得,天下城隍在此造册。”
《传异记》:宋熙宁中,恩州武城县有旋风自西南来,发屋拔木。县令一门及人民俱卷入云霄中,坠地死者不计其数。近道光庚寅之岁,直隶一带震裂不下千里,压死者以万计,然皆未有吹去衣服及肢体者。而此记言之凿凿如此。考《明史?帝纪》及《五行志》,并无五月初六日之变。然《明史》前后多脱误。如天启四年三月甲寅、六月六日丙子,京师地震,《帝纪》及《五行志》俱有之。独《志》言三年京师地震者三,而《帝纪》不载;《纪》言四年三月戊午夜京师地再震,《志》亦不载。庚申夜复震者三,而《志》但云庚申再震。则其不足征明矣。
王秋泉
王秋泉者,吾邑名医也。有某富人病且死,延秋泉。秋泉适治某贵人疾,不果往。富人念不已,中夜绵惙,谓其子曰:“吾宁得一当王先生,死不恨。”子乃复走仆秋泉所,顿首敦促。会所治贵人疾良巳,又数日贵人起,治具觞秋泉,奉金币为寿。秋泉饮大醉归,归至舟中,语家人曰:“今可赴富人约矣。”而富人子所遣仆,业踊跃解维代摇橹。抵其家,传呼曰:“王先生至矣。”举家惊喜出迎。
秋泉方酣睡,家人起诸梦中。主人已盛衣冠,鞠躬入舟肃客。秋泉谢以暮夜,请得诘朝栉淋登堂。主人固请曰:“老父忍死待先生,先生幸辱临,何栉沐为?”强之入。诊脉已,与药竟出。主人盛馔揖秋泉,秋泉但摇手谢。还舟,解衣卧。鸡鸣酒醒,呼其家人骂曰:“惰奴旷乃公事!且某富人迟我久,当夜赴之,何尚泊此?”家人曰:“公顷已诊脉与药,忘之耶?”秋泉大惊曰:“审与药乎?吾真大醉,必杀之矣!”顿足,促解维归,谓不去必受辱。
家人匆遽解维,而主人已遣仆伺秋泉。闻去,即入报。须臾门启,望岸上烛笼数十,传语止王先生。秋泉不知所为。俄而主人踉跄至,入舟顿颡,泪下承睫,谢曰:“老父得先生刀圭,乃者熟寝,病若脱矣。先生存,父存;先生去,父且大去。惟先生终哀怜之。”秋泉自疑曰:“世岂有是事哉?必绐我。”然已无可奈何,强随之登堂,门且掩,心犹怦怦然。坐定,主人申谢再三:“先生用药何神验乃尔?”秋泉乃漫应曰:“昨已得其概,请更得审视。”遂入视,索药渣观之,私自慰曰:“幸不误!”更与数剂,起其疾,厚获而归。人呼为醉先生云。
外史氏曰:此事见《乌青志》。醉梦之中,而用药之神效如此,岂其中有鬼神耶?然亦可见医术之不尽足凭,而生死之自有命也!一笑。
蚺蛇
《水经注》:交趾金溪究山有大蛇,名曰蚺蛇。长十丈,围七八尺。常在树上伺鹿兽,鹿兽过,辄低头绕之。有顷,濡湿讫,便食头角。三月骨皆钻皮出。山夷始见蛇不动时,以竹签签蛇头至尾,杀而食之,以为珍异。一说以妇人衣投之,则蟠而不起走,便可得也。
杨氏南裔《异物志》曰:“蚺惟大蛇,既宏且长。采色驳荦,其文锦章。食猪吞鹿,腴成养创。宾享嘉宴,是豆是觞。”言其养创之时,肪腴甚肥,可为宾筵珍味。惜其吞食鹿冢,逢足以供老饕之大嚼也。
蚺蛇大者,能吞鹿食人。性极淫,取妇人敝袴掷地,以首戴之,俯仰顿撼甚乐。捕之者,度其出入之地,先钉罗桩数行,狭仅容其身。壮士持橄榄棍伏其中,出一人于外,飏妇人裙裤招之,蛇即昂首高六七尺来追。人退入罗桩,蛇身既巨,到狭处曲折转身不便,人持棍击之,且击且退,数人迭出,视其首俯地,则无惧矣。每击一下,则皮肉皆缩。有一泡,死而血凝(即护身胆也),其力大减。多以乱真,真者值兼金。此《岭南杂记》所言,与《水经注》合。惟《桂海虞衡志》言:蚺蛇大者如柱,常出逐鹿食之。寨兵善捕之,数辈满头插花,趋近蛇,蛇喜花,必注视,渐近俯其首。大呼“红娘子”,蛇益俯其首不动。壮士大刀断其首,众悉奔散,远伺之。有顷,蛇奋迅腾掷,道旁小木尽拔,力竭乃毙,一村饱其肉。其法更奇。然石湖所志,率经亲历,必非无据。
又按《岭表录异》云:普安州有养蛇户,每年五月五日,即舁蚺蛇入府,祗候取胆。余曾亲见,皆于大笼中藉以软草,盘屈其上。两人舁一条在地上,即以十数拐子从头翻其身,不得转折。即于腹上约其尺寸,用利刃抉之。肝胆突出,即割下其胆,曝干,以备上贡。即合内肝,以线合其疮口,收入笼。或云舁归放川泽。据诸书所称,蚺蛇力大若许,必不可以生而致。今观此录所载,则取之固自易易。其信然耶?
南裔《异物志》:蚺蛇牙长六七寸,土人尤重之,云辟不祥,利远行。卖一枚,值牛数头。
采龙眼
龙眼枝甚柔脆,熟时赁惯手登采。恐其恣啖,与约曰:“唱勿辍,辍则弗给值。”树叶扶疏,人坐绿阴中,高低断续,喁喁不已。偶听颇足娱耳,细思之,令人欲笑。
大言
少读《王莽传》,凡自法禁号令,以及名物郡县,莫不剽摹古籍,以恣粉饰,不独仿《大诰》等着作也。想见当时居之不疑,如醉如痴之状。
后读《孟蜀世家》:宋太宗遣王全斌等伐蜀,孟昶遣王昭远御之。昭远好读兵书,以方略自许。兵始发成都,昶遣李昊等饯之。昭远手执铁如意,自比诸葛亮,酒酣谓昊曰:“吾此行岂止克敌?当领此二三万雕面恶少年,取中原如反掌尔。”既而与全斌一战于三泉而败,再战于剑门而被擒。真是写成一笑!
然自古此等妄人,却又不少。南燕有王始者,莱芜人。慕容德建平四年,始以妖术惑人,众至数千,聚于太山莱芜谷。自称太平皇帝,署置百官,号其父曰太上皇,兄林为征东将军,弟泰为征西将军。帝遣车骑将军桂阳王镇讨擒之,斩于都市。临刑,人皆骂其自取族灭。或问其父兄何往,始曰:“太上皇蒙尘于外,征东、征西乱兵所害。朕躬虽存,复何聊赖?”其妻赵氏怒之曰:“君正坐此口以至此,奈何临死尚尔狂言?”始曰:“皇后何不达天命?自古岂有不亡之国,不破之家耶?”行刑者以刀环筑其口,始仰天视曰:“朕即崩矣,终不改帝号也。”此其可笑,尤堪与王莽“天生德于予,汉兵其如予何”之言并传。
又《宋稗类抄》:嘉泰开禧时,郭倪位殿岩,自谓卧龙复生,酒后辄咏“三顾频烦,两朝开济”二语。陈景俊为军漕宴之曰:“木牛流马,则以烦公。”师既溃(即富平之败),自度不复振,对客泣。时彭法传在坐,语人曰:“此带汁(字借作职)诸葛也。”
陆世科
鄞县陆世科为诸生时,尝馆于邑中一富室。值黄霉,命馆僮焙被,僮转付婢,携就主妾房中焙之。至晚,夹带主妾之睡鞋而出。世科欲睡,展被始见,抛之帐顶。
后主人入斋中见之,伺其出,袖之以去。迨更深,密令妾往扣其门,而操刀随之。世科问为谁,低应曰:“妾也。”世科曰:“焉有昏夜而女客可见先生者乎?”又令再三恳之,曰:“第开门,妾自有说。”世科曰:“女客与先生有何可说?即有说,明日与主人同来。如再不去,当即捉付尔主,勿嫌见辱也。”主人见世科毅然难犯,即应之曰:“请开门,小弟在此。”既入,世科见主人持刀,大惊。主人曰:“无惧。”出鞋示之,备述所以。世科笑曰:“幸我无私,否则已污君刃矣。”明日遂辞去。
后登万历己丑进士,仕至大理卿。是时,人多附魏阉,公独特立不阿,以完节终。
事见《乌青志》。或曰:此事已见《子不语》,彼作镇台某,不知孰是?余按《警心录》:陈淳祖为贾似道之客,守正,为诸客所恶,内侍亦恶之。一日诸姬争宠,密窃一姬鞋,藏淳祖床下,意欲并中二人也。贾入斋见之,心疑焉。夜驱此姬至斋门诱之,淳祖不应,继以大怒。贾方知其无他,勘诸姬得其情。由是深契淳祖,后有南安军之命。金、元院本演其事,与此正相类。意当时或有有意为之者,不然,或有构之者欤?据《录》中所载,则其出于依托,未可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