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李莲英果然出落得办事干炼利落,成了个搞阴谋的专家,施诡计的里手。经他一番手脚,雷振彪手下已有十几个武官,皆给他收买。事实上这些人,原先都对雷振彪不满。当然他们对雷振彪受肃顺之命要行刺西太后等情,毫无所知,现在经李莲英一渲染,心中越发恨透雷振彪和肃顺。心想你们这批奸贼,竟敢杀害皇娘,我们是你们的部下,据大清律例,上司有罪,下属要株连的,你们图谋不轨,死是活该,我们都要受牵连,岂不冤哉枉矣!他们个个磨拳擦掌欲杀雷某。
  李莲英关照,要他们监视雷振彪的行动,查出雷振彪的死党,要他们绝对负责两官和幼主的人身安全,不管事情会不会发生,一定要严防。这事,要绝对的保密,只要你们能做到这几点,回皇城一个个封大官,受大奖!下属们便一个个遵命行事。
  今朝已是第三天,大队人马来到半壁店,龙营大帐扎好,队伍歇息。两宫和幼主用膳毕,东太后带仔小皇帝进自己帐内休息。原先宫中规矩是下午四点正进晚膳,虽在路上,宫规不废。但今朝西太后心乱如麻,没心思享用,草草吃了一些香粳米粥,就关照撤席,摒退一切人。她有个怪癖,自己越是害怕,越是不喜给人看出,所以她关照一切人都退下,连李莲英也退出。她需要一人孤坐,独自思考这一连串还未料及或将要发生的事情。
  面对巨蜡,看火花爆出,她脑海中浮起层层联想。只听远远传来梆锣声声,不禁思虑万千。她思索一番,似乎心灵上填补了——点恐慌。人实在疲惫不堪,走近床边,帐子一下,和衣而卧,渐渐已入梦乡。
  一条黑影窜上蒙古包帐顶,此人身法敏捷,轻功绝顶,扑在包顶上,右手执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割开包顶,用左右手指扯开一个窟窿,身子从窟窿中直坠而下。到地上,两足立稳,轻手轻脚走矮步走到慈禧床边。人站起来,左手撩帐子,右手执匕首,两眼借烛光一望,果然西太后脸朝里,背朝外,身穿睡衣斜卧而睡,看见半边玉脸,雪白的粉颈。西后啊西后,你冤不得我,我叫上命难违,各为其主。他拉起匕首朝粉颈直刺……
  此人也算是条硬汉,与西太后无冤无仇,只是上命难违。他想,自己也是条汉子,如果对方也是个好汉,双方兵刃相见,杀败对手而割人首级倒还犹可,现在的对手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道,而且还浓浓熟睡着,我一匕首将她加害,一则窝囊,二则心中不忍。心里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的上司,这样一个不可一世的人物竟会忌惮一个小女子?再一想,管它呐,自己只知奉命行事,反正上司有上司的道理,想到事成之后自己的荣华富贵,而事不成的话,自己的妻儿都是人质,还抵押在上司那里呢。他心中暗道:西后啊西后,不是我逆天弑后,我也叫无可奈何,我让您来个利索少痛苦,您有冤屈到,地府告阴状找我主子去算账吧。他眉一皱,心一横,右手匕首从粉颈上轻轻一抹,立即身首分离。他是个杀人的行家,情知不妙。虽然粉颈嫩,但觉得太嫩了点,这不是切头颈,等于是切豆腐呀。
  啊呀,不对,对方有防备。刺客要想逃,来不及了。四面同时升起灯球火把,高喊“拿刺客啊——!”看门外外不好逃,刺客仍旧从蒙古包顶上窜出去,看准方向两足一弹,一个“旱地拔葱”招式。人头刚窜出,突然头上囟门穴上被人劈了一掌,他人已悬空,无法躲避。听掌风便知这一掌厉害,如果劈中穴道,注定头颅击碎。刺客只得头微一偏,运用龟背神功,将脖子往颈腔内一缩,乘势身子往下坠落。下边御林军一拥而上,将刺客用牛筋绑住,帐顶上那人遂轻轻跳了下来。
  原来,御林军经李莲英串通内线,今晚特意将警戒布置得内紧外松,埋伏在秘密处专等行刺者来上钩。床上睡的也并不是西太后本人。西太后早于先皇生前时,为防政敌肃顺派人在热河行宫避暑山庄行刺,特意命内廷蜡匠浇制的蜡像,一直未用上,今夜拿来派上了用场。其实西太后方才确实在此地,孤灯独对,忧虑万千。一俟二更过后,她人也倦了,因此上床安寝。蜡像早放在床上。她外床进去,下了帐子,里床出来,撩开帐子走出,旁边是宫女们睡的小包,早已替她准备妥当。为今之计,她也顾不得皇家身份,保命要紧,就睡在宫女帐内。所以她在刺客行刺时倒一点不知,却在御林军捉刺客时,反倒大受惊吓。
  那个蒙古包顶上掌击刺客的救驾者不是别人,正是荣禄。荣禄自那天被老奸肃顺调包之后,只得以送驾为名,暗递一纸于西后,目送两宫和幼主走,心神难定。荣禄怎么会知道肃顺要在半壁店对西太后下毒手呢?说来也是机缘巧合。就在肃顺要他改调为保护梓宫进京的前一天,荣禄有一桩军务来请示肃顺。表面上他是肃顺的心腹,所以可以自由出入。刚走近肃顺的内签押房,只听见肃顺的大嗓门在说:古北口太闹,就在半壁店动手。另一人则轻轻地应了一声。荣禄已经听出另一人是谁了,赶紧走开,故意到外面转了一圈。看此人一走,自己到别处耽搁了一回,然后再进去向肃顺回报军务。第二天就发生自己被调任一事,故对这句话反复思考引起警惕。因此,递条子西后以防万一。
  荣禄还放心不下,心想:恭王临走,千叮万嘱,两宫幼主之安危系于我一身,若有不测,要牵涉到宗庙社稷。我世受皇恩,焉有不管之理。好在肃顺此人一生自负,他对我是既可信,又不全信。他爱我有才,欲收为心腹,见我言行一无疵点,似可信赖,但又怕我对他不贴心。故而表面信赖着我,一到关键又要防我一手,却又舍不得放弃我。因此,才发生今日对我突然袭击,将我调任一事。他自以为干得漂亮,不管我是真心对他,还是假心对他,反正他两面都防到了。如果我对他真心的话,他将护送梓宫重任来抬举我,提拔我,我可以升官,那样一来,我心中自然会感激他,将来更可为他所用。如果我是假心,是西太后一党,那末他关键时刻不派我去保护西太后,免得他们动手有阻拦,岂非又防到我了。
  肃顺这人刚愎自用,估计他现在自以为事情做得严针密缝毫无疏漏,该防的都防到了,认为这事做得干净、漂亮。如果我现在向他提什么事,他会不假思索地答应。我应该钻他这个空子。于是他马上见肃顺,禀道:东关外驸马庄有神器营造的火铳,延期未交。兵器事大,我要亲自去巡视一番,大约要六七天,请国公定夺。肃顺一听,有道理,兵器确是大事。火铳就是洋炮,外国人欺瞒我,就是靠此物,现在我自己要仿造。这班下属全是饭桶,到时交不出货色,确实要荣禄自己去查察。荣禄以为是我出力,故一口答应。还说六七天太少,给假十天,拜托拜托。因为我往东面方向,西太后等朝北方向,他根本不会疑心。就赶紧拜谢动身。肃顺啊,你何曾想到,路是死格,人是活的呀。荣禄一出热河,他可以不朝东而朝西走的哦。
  所以,荣将军混身扎束,挎好腰刀,带好洋铳,藏好睹器,蹬鞍上马。这匹马是龙驹宝马,无多时,已赶上太后乘的轳车。荣禄打算:第二天要赶到半壁店,第三天就可达古北口。那里虽是肃顺的军队驻防,但恭亲王会派皇城部队来接应的,只要恭亲王军队接上头,我的责任就轻了,肃顺派的人万难再动手了。现在是跟踪护驾,到时我再回头,我的龙驹马,当天可以赶到东关外驸马庄,叫两头不误事。
  荣禄暗随护驾,第一天,等龙营帐搭好,他将马披拴住,纵身跳在树上,坐在大树叉子上,彻夜未眠,一眼不眨盯牢两个龙营帐,守了一夜。但等天色微明,知已无事了,便下树,松绳上马,去旅店睡觉。一到下午三点钟,精神恢复,漱洗、饱餐,他又上马追赶。反正三千御林军护着两宫和幼主只能走一条官道,如此辎重绝不可能走羊肠曲径小道。龙驹马飞驰,不消多时已经赶上,他仍旧拴马,躲在树上嘹望护驾。不料刚敲二更,一条黑影似飞而来,来人轻功已臻上乘,一个“白鹤冲天”招式,已到龙营帐顶。
  荣将军非但是战将,能布阵统兵,对江湖上的一套也十分透晰。他广蓄黑道上的好汉为自己看家护院,自己也练就一身软硬功夫,擅长罗汉拳,所以一个“鹞子翻身”已经下树,紧即窜跳蹦纵到龙营帐旁,两足一踮,“燕子凌波”飞上帐顶,朝窟窿下一望,出一身冷汗。见刺客一手撩帐,一手拿匕首向下刺下。
  啊呀,西太后命不保了,迟来一步,误了大事!刚想窜下与刺客搏斗,只见这刺客面色大变,拔脚欲逃。又听四下齐喊“拿刺客”,再对床上一看,床上西太后虽身首分离,却无血渍。霎时间,他完全明白了。西太后接我条子后,早有防备,四面作了埋伏,床上是蜡像。好一个那拉氏,不愧女中之皇。见刺客要从顶上窟窿内窜逃,荣将军猛发一掌,将他击昏,自己随即窜下。下边御林军一见,众兵皆奇,原来是荣将军来救驾的,齐声招呼:“原来是荣将军救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