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禄对刺客一望,混身披毛,一时难以看清庐山真面目。但荣禄知道,刺客身披的是一件猩猩裢衣,它是用整张猩猩皮开一个口子,剔骨去肉,再用草药熬炼而成,一般刀箭难以刺破。穿此衣服要先将猩猩裢衣铺在地上,掀开上下开口处,人要从开口处弯下腰来,两手连头朝前,两足朝后,慢慢伸进,再将开口处一排扣子扣好,只露出一双人眼,其余都包在猩猩裢衣中。尤其黑夜,使人一见,真当猩猩,已惧三分。但此乃江湖黑道上的雕虫小技,岂能难倒荣禄。他气纳丹田,运掌将刺客两肩的肩穴一击,再在他臀上穴左右两掌。又吩附将他松绑,每人拿住他左右两手、两腿,荣将军单手将刺客腰部托起,只听“嘶”的一声,钮扣绷掉,整张猩猩皮被撕下。
荣禄手一松,刺客跌倒在地。众人一见,大吃一惊,不是别人,原来这刺客竟是保驾将军雷振彪。众怒激起,将他一顿拳打足踢。因为大清律例有株连之规,你身为上司暗刺太后,我等下属都要无辜遭殃,因此激起公愤。
荣禄急忙制止,劝说道:“尔等无辜,太后圣明,决不加罪,速取囚车。”当下之人皆乃皇家御用,路上若犯天条,地方官不能过问,旗人要交皇城宗人府办,太监、宫女要交内务府办,御林军也由他们头儿法办,因此在路上要备囚车。
囚车一到,雷振彪被装入囚车押往另帐严加看守。其时东太后、小皇帝由一众格格、宫女们簇拥着赶来向西太后压惊。荣禄参拜,一挥手命御林军退下,仍旧四面戒备。而西太后在官兵将雷振彪押出之时,已经从宫女帐篷中出来,有宫女们搀扶着踏进自己大帐。她别的都不注意,因为早有报来,说刺客已经捉住,而且是荣禄赶来救驾,心里的感激真非笔墨所能描绘。但是她一进内,先关心的是要看床上的蜡像。因为这蜡像即是她的代表,如果当初她不叫蜡匠造这尊蜡像,不知自己要被害到何等地步。现在一看末,蜡像已经身首两处,好险啊。如果,今朝这里睡的是她自己,岂非与它遭到的是同样下场?想到此地,她浑身毛骨悚然,一阵头晕,脸色惨白。
宫女一看不对,两个人上前搀住西后,扶到椅上坐定。
慈安:妹妹,你保重……快拿参汤!
小皇帝:阿玛!
荣禄:娘娘!
小皇帝:阿玛!
荣禄:娘娘受惊啦!
慈禧定神一看旧时情侣心上人,感叹万分:荣郎啊荣郎,你待我千恩万义,我完全理解着你对我的一番忠诚,今朝又冒险前来救驾,真使我感激万分。但是我已非昔日兰儿,乃是万乘至尊的皇太后,我再不能与你唧唧哝哝、倾吐肺腑。尤其当着东太后之面,我丝毫越礼之言也不能吐一句。如果一旦被她发觉失仪,查出过去我与你曾经有一段情史,她就要开太庙立即将我赐死,你也有灭顶之灾!我只有将来执政后,拿深爱你的心,化作提拔你的力,让你平步青云、扶摇直上,来酬答你对我的一片痴情。
想到这里,西后强压住内心的痛苦,摆出一副太后对臣下的架子。虽然惊魂始定,却装得好象崩泰山而不惊之态。
慈禧:刚才是你救的驾?
荣禄:是,奴才虽来护驾,但已来迟一步,使太后蒙受惊吓,奴才该死。幸太后早有准备,可见太后圣明。
慈禧:也亏了你宫门报警,哀家方免于难!
荣禄:此乃太后洪福齐天!
慈禧:你怎么出来的,肃奸就不疑你?
荣禄:回太后,奴才跟他说去东关驸马庄看军械,这是奴才应做的差事,肃顺不会怀疑的。他给我十天假,我的马快,赶回再办差事是来得及的。
慈禧:亏了你啦。这个刺客拿到了?
荣禄:当场抓了,押入囚笼!
慈禧:有谁见过他?
荣禄:回您,刺客是雷振彪!
慈橡:什么?保驾头竟刺驾?哼,肃六,你真狗胆包天啦!荣禄!
荣禄:喳!
慈禧:命你立即审问!
荣禄。喳!
慈禧:千万不要难为这刺客!
荣禄:喳!
慈禧:一定要用一切手段,叫他说出肃奸怎么样对他布置的事实真相。
荣禄:喳!
慈禧:必要时,只要刺客肯说实话,他本人的罪,哀家可以开特例,不株连。
荣禄:喳!
荣禄应一声,立即退出。到虎营帐坐定,不由沉思。西太后的办法完全正确,雷振彪是条莽汉,如果要在他身上用刑,只有促使他横竖死保肃顺,坚不吐实。只有不加侮辱,晓以大义,使他心受感动,倒有可能幡然悔悟,说出实情。好在西太后已有所交待,如何审法,可由我自主,因此立命左右将雷振彪从囚车中开出押来帐中。
不多时,雷振彪押到,荣禄吩咐替他松刑具。
雷振彪十分惊奇,对荣禄望望,寻思,我是行刺西太后的要犯,你竟让我散手散脚,不怕我逃?
荣禄:哈哈哈,虽然你现在已是一个罪官,而且是个行刺皇太后的头等钦犯,但是你是条好汉!我跟你同朝为官,同僚之间共了这么多年的事,还会不知道你的个性?你此番能干这一手,早把命卖给了人家了!你怎能为了逃命,连累我跟你赔命,玷污了你的名声呐?!
雷振彪思量,好,荣禄不愧是朋友。大丈夫可杀不可辱!他捕住我而不辱我,有气魄。此番来,确实是两手准备,要么荣华富贵,要么满门抄斩。再说,我不答应来,也不可能,叫上命难违。既然失败,不成功便成仁。再说就是逃,也难逃,我已身带重伤,即使逃出去,逃到哪里去?去见肃顺?他叫我提西太后人头去请功,现在空手而回,肃顺心肠歹毒,岂非要对我下毒手,杀人灭口?!
雷振彪再对荣禄望望,倒确实,七八年共事下来,一直对我不错。你我二人武艺,各有长短,但我是个粗人,他是个文武全材,而且出身名门,彼此和睦共处,他非但未倾轧过我,反而蛮抬举我。此人好客、讲义气,平常我还当他也是一党,今朝方始了解,想不到他是后党。肃顺啊,你真是有眼无珠!今朝我是阶下囚,他是堂上主,却一点不摆架子,还在赞我是条汉子。莫说我已无能力逃走,即使有能力逃,我也不能逃走,害他一场人命案子。所以雷振彪一任手下替他松绑,一双感激的目光盯住荣禄。
荣禄:来呀,你们退下!
手下答应一声,全部退下。荣禄指指旁边凳子,对雷振彪示意坐下。雷惶惑地坐下。
荣禄:雷振彪,到底是你负肃顺?还是肃顺负你?
雷振彪不解地对荣禄望望,说:你此话何意?
荣禄:依我看是肃顺忘恩负义!
雷振彪又对他望望,反问:肃顺提拔我到三品,何谓忘恩负义呢?
荣禄:当年长白山下,他几遭熊瞎子害死,要不是你救了他的命,他有今天吗?
雷振彪想,话是不错,但是三品顶戴是他给我戴的。
荣禄:当然你会说,你头上顶戴是他提拔你的。那么我反问你一句,按你这身武艺,你凭一刀一枪,难道就争不来一个三品吗?
雷振彪想这句话倒是对的,凭我本事,上战场一刀一枪,这功名也争得到的。不过,终究我现在是靠那肃顺,才提升的。
荣禄:你是个好汉,可是个莽汉,你只知肃顺提拔你,对你有知遇之恩,所以才会替他卖命,可是他可没把你当真正救命的恩人。
雷振彪听不懂,肃顺对别人反复无常,对我是真正好,否则怎会把行刺西太后的重任交给我呢?
荣禄:常言道,大丈夫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他倘若真把你当救命恩人相待,为什么还要叫你冒杀头灭门的大风险来刺驾呢?他只把你当一个手下人,为他当差、卖命!
雷振彪一听,越想越对,救命恩公,他只当我是他的送死鬼。
荣禄:他使的是借刀杀人计,你行刺不成,白送性命,他可以杀人灭口,永绝后患。如果你一旦成功,你刺的是当今的皇太后,到时候,还不是把你推出来送上断头台。你为他作替死鬼,他可以逍遥做皇帝呢!
雷振彪一听,对!完全对。他西太后也敢杀,我区区一个雷振彪逃得到哪里?肃顺啊肃顺,你这狗奸贼,心肠好歹毒!我救你一命,想不到你反害得我要身受极刑,满门灭族!
荣禄:论你的罪名,罪大如天,按大清律例要处极刑,还要株连灭族。今天,我荣禄敬你是个朋友,惜你是条汉子,要说救你的命,那是骗你的话。可是,我倒愿意尽朋友之道,只要你老实的把肃顺吩咐你的话,从实说来,我情愿向两宫和皇上求情,把我今天救驾的一份功劳来保你全家不受株连,请圣上开特例只给你来个一刀之罪,让你死得干脆,你看可行?
荣禄这番话,说得雷振彪深感五衷,热泪犹似泉涌。确实,荣禄不欺我也,我的罪,罪大恶极。如果他说你招供,可免死,那是假话。行刺太后可免死,那世上就没有杀罪了。他说可改为一刀之罪,免受凌迟处死,还可赦免我灭族之灾,倒确是真话。我已祸己,何苦还要全家遭灾?吐实吧,尤其家眷子女尚在肃顺府中,这定要请荣禄将来设法救出,免得雷氏门中绝后。想到此间,对荣禄双膝跪下,求荣禄保全家眷。自己就将肃顺如何布置自己,命自己在半壁店行刺始末一一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