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怡两亲王押回自己王府,每宅派军队保护,其实就是软禁。额驸马景寿宅上也是如此看护。其他五位,包括肃顺,不客气了,打入天牢。原先给他们分开关押,肃顺出点银子关照典狱吏要让他们见见面,讲讲话。
天牢里也有弊端,有句话叫“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民。”虽然他们犯罪打入天牢,狱官还要轧苗头。有银票,只要上头关照单独关押,就可以通融。而且当官的吃官司,住宿条件十分优待,还可带二爷来侍候,旁边还有鸦片烟榻。如果出大价钱,照样可以召妓侍奉。这叫瞒上不瞒下的生财之道。要吃什么馆子里的酒菜,还可以替你代订,不过价钱可是大大的了。现在上头只关照严加看护,没讲其他的,所以这笔外快落得赚。
刚打扫的客厅,五人到齐,大家你对我看,我对你望,个个垂头丧气。
肃顺打气说:“莫丧气,我们是大行皇帝封的顾命,命正言顺,这是恭老六搭西边这个女人违先帝遗旨,大逆不道,我们要鼓足勇气,一条心同他们干到底!”
旁边的焦裙瀛对肃顺望望,你真叫昏咚咚,还在鼓当中,便说:“国公爷,彻底完蛋啦!两宫已经垂帘,小皇帝年号已经改为同治了。我们还没到皇城,屋里抄家也抄过啦,妻儿老小统统进了监牢。”
肃顺一听方知大势去矣。想不到西边这个女人动作好快,已经对我们斩尽杀绝,手段毒辣极啦!尤其要紧的是,我府上藏有各省督抚和京官写给我及我写给人家书信的副本,其中很多都涉及图谋不轨。如果落到恭老六、西边女人之手……我一只头还勿够……想到这里,他精神全部崩溃。
醇贤郡王去向阿哥议政王回报,复旨销差,议政王立即软轿进宫回奏两宫和同治帝。西太后一听,开心得无法形容,马上吩咐议政王,明朝在太和偏殿带上肃顺,我要亲自见一见这位翘翘不可一世的顾命大忠臣!
议政王遵旨,吩咐下去。
天一亮,两宫和同治帝端坐在太和偏殿,议政王参见,赐锦凳在西太后旁边坐定。
慈禧:来呀,带肃顺!
安德海:太后懿旨,带肃——顺——!
众侍卫押上肃顺。肃顺镣铐在身,铁索锒铛,被侍卫推上阶前。他心里的火气即刻要喷出来。我还像啥顾命大臣啦?弄得我像江洋大盗!他瞪着虎目朝上一看——当中小皇帝,上首傀儡东太后,下首里坐着白骨精西妖后,她旁边坐着恭老六。嘿!原来小皇帝旁边应当是我顾命大臣,现在像赌铜钱扳扳位,换了你们。真是戏场小舞台,政治大舞台,昨日座上尊,今日阶下囚!他把心一横,逐一拜见。
慈禧:想不到啊料不就,堂堂的顾命大臣竟败在两个当不了家的女人的手里?肃顺!你知罪吗?
肃顺:我的罪大如天,战洪杨,打长毛,擒水寇,保家邦,轻赋税,抵洋夷,用汉人,重疆臣,定边患,保先皇,都是我的罪状!
西太后对东太后看看。您看,到了如今,他还如此的嚣张!
慈禧:你篡改大行皇帝遗旨,顾命之前加上“赞襄”二字有没有罪?
肃顺:此诏经先皇述旨,不信你可以去问大行皇帝!
慈禧又对东太后看看,他放屁!先皇已死,叫我到阴间去问讲出这鬼话来,不要太刁钻太目空一切啦!
慈禧:你咆哮宫廷,竟使小皇溺在身,你跟曹操逼宫有什么二样?
肃顺:曹操有意欺君,我是被你所逼,尤恐辜负先皇托孤之恩,才无意惊驾,其情可谅!
慈禧:恭王奔丧,你几次阻拦,又擅出圣旨,你该当何罪?!
肃顺:大行皇帝生前早有圣旨,不准恭王擅离皇披前来行宫,我只不过是秉承遗旨,何罪之有?!
慈禧:你为什么要封锁行宫和皇城的通讯?
肃顺:先皇弥留,尤恐你们乘机发难,因此,命我切断消息,此事我听命于大行皇帝!
慈禧;你屡屡进谗,要先皇效钩弋夫人事加害于我!
肃顺:先皇召臣,怕你在皇百年之后,恃子而蛮,莠政乱国,要臣设谋。臣只知忠心于大行皇帝!
慈禧:恭王奔丧,你不准咱们叔嫂通问,你干预皇家家事,离间骨肉之情!
肃顺:遵的是先皇遗旨,怕你们叔嫂同谋、危害社稷,我也是听命于大行皇帝!
这奸贼!不要狂,件件桩桩,全拿死人来作挡箭牌,来个死无对证。西太后心里火呀,气得头上七宝六角鎏金宫帽上的珠凤、明珠全在抖动,银牙紧咬。
慈禧:你遣雷振彪行刺于我,供单在此,你还有何说?谁是你的同党?还不从实招来!
肃顺。同谋之人,只有一人!
慈禧:谁?
肃顺:大行皇帝!
慈禧被气得差点厥过去,实在问下去了。
慈禧:议政王!
恭王:喳!
慈禧:把这个奸贼交给你审问,敲开他的牙,割掉他的舌,一定要他招出实话!
恭王。碴!
恭王将肃顺押下去,连夜会同三法司审问。凭你五刑用尽,肃顺坚不吐实,只是一味漫骂,到后来骂恭王爷和西太后的话竟不堪入耳。这堂实在审不下去,只能吩咐退堂,将肃顺押回天牢,众官退下。
议政王深夜进宫回奏。西太后听毕,对议政王望望,有啥为难呢?他不招供,照样可以叫他死。权在我手里!
当下里君臣议定:额驸马景寿生性懦弱,在八大臣中原是个傀儡,胆小怕事,唯唯诺诺,肃顺拿他放在八大臣中,原是因他也是皇亲,用来抵销先皇御弟恭亲王的。为了表示朝廷宽容,对他不去加罪。杜翰原是杜受田的儿子,说起来与先皇是师兄弟,他的爷是先皇的太子太傅,太子的启蒙师傅,按道理要容情三分。但是此人是肃顺的死党,在热河行宫多次顶撞两宫,死罪纵免,活罪难逃,撤职罢官,永不叙用,发配充军。至于穆荫、匡源、焦祷瀛统统撤职充军,因为宽免了额驸马景寿,不得不找一个人出来加重点罪名,按情节应该对杜翰处严,因为他顶起劲,顶卖力,赤膊上阵。西太后除了恨肃顺之外,第二个就是他!
但是恭亲王另有衷曲,因为杜翰之受杜受田是咸丰的师傅,由于杜受田善尽辅弼之职,大行皇帝才能得承大统,这是尽人皆知。恭亲王怕人们有这样的误会:说恭亲王当初未得帝位,都由杜受田的缘故,宿憾未释,所以现在报复到他儿子头上。故明知杜翰为肃顺出了许多花样,却不愿加重他的罪名。但是总要有个替罪羊的,想来想去末,弄到穆荫身上,因为他在军机上年代已久,资格顶老,所以加重处分,同样充军,充得顶远,充到黑龙江。还有三个是元凶:郑、怡二王和肃顺,对他们如何处置?
慈禧:他们三人,你们议了该是什么罪名?
恭王:回两宫,六部九卿各衙门的堂官和翰林、御史在内阁公议这三人当凌迟处死?
慈安:什么、什么?杀人不过头点地,干嘛呀,把人折腾得死去活来的?
恭王:这是依律办理,谋反大逆,不问首从皆凌迟处死。
恭亲王想,我只要他们死,就无后患了,至于如何死法,落得气量大些。
恭王:论他们的罪名,凌迟处死也不冤,如今两宫太后要加恩减刑,也未尝不可。
慈禧:恩典是要给的,不过罪名有大小,刑罚也得有轻重。反正甚么坏主意都是肃顺出的,我的意思载垣和端华,应该跟肃顺有区别。
恭王:不管怎么样,总归难逃一死。
慈禧:好!那就赏载垣和端华一个全尸吧。
恭王:是!肃顺斩决,载垣、端华赐令自尽!
一后一王,就像在谈家常似的处置了三条人命。东太后仁慈,对妹子、小叔望望,几分钟之间五个人充军,三个人死刑,虽然他们平日行为跋扈可恨,倒底也曾为朝廷出力,想想心里终归有点不忍。看看妹子搭小叔,好象若无其事,照样谈笑风生,也就不便说什么了。
恭亲王随即从身边取出早就拟好的郑、怡和肃顺的八大罪状条款说,就缺他们的亲供。
西太后说,这不要紧,他们不供,我们照判:第一条,大行皇帝弥留时,面谕载垣等立皇帝为皇太子,但并无令其赞襄政务之谕,乃造作名目,擅自主持。即使两宫皇太后面谕之事,亦敢违阻不行。
第二条:御史董元醇条奏皇太后垂帘等事,载垣等非独擅改谕旨,且于召对时言“臣等系赞襄皇上,不能听命于皇太后。即请皇太后看折,亦为多余之事。”当面咆哮,目无君上。
第三条:没言亲王等不可召见,意存离间。
第四条:肃顺擅坐御座,进内廷当差,出入自由,擅用行宫御用器物。
第五条:内旨传取应用物件,肃顺抗违不遵。
第六条:肃顺面请分见两宫皇太后,至召对时,词气之间,互有扬抑,意在挑衅。
第七条:肃顺于接奉革职拿问谕旨以后,咆哮狂肆,目无君上。
第八条:肃顺扈从梓宫回京,辄敢私带眷属随行。
这第二条上“当面咆哮,目无君上”就是指的在热河大闹宫廷,吓得小皇帝便溺身上,碍于皇帝面子,不便写出。
第八条“私带眷属随行”,就是捉拿肃顺时有两个妓女,茉莉花和喇叭花。因此文要诏告天下,宣布罪状,如果写国丧嫖妓,做官人台要坍尽坍绝,只能拿妓女当家眷,比较好过相点。因为嫖妓宿娼,做官的多数有份,本来就叫官官相护。
经慈禧定罪,如此一来,八人终身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