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恭亲王有两个头衔,从此没有了。一个议政王、一个内务府掌印钥之职,无形中给抹掉了。内务府掌印钥之职被去,西太后今后化可以任意挥霍,不受限制,她可以另派一个自己得心应手的人去做。而议政王革脱,恭亲王权削脱一大半。原先两宫和议政王同议国事,制定国家大纲,然后再有身任军机首领的恭亲王去执行。现在,议政王去了,只剩两人制定国策,即西太后与东太后。东太后等于虚设,所以议政王开革,等于国家一切建国实施大纲,全由西太后一人说了算,真正地做到了大权独揽。她的目的完全达到。
这样一来,恭亲王意志颓丧,一厥不振,从此亦步亦趋,不敢越雷池一步,任何事无不依西太后的马首是瞻。但是恭王心中十分苦闷,倒底是什么人在小阿嫂面前拨弄是非,弄得我几遭灭顶?于是,嘱心腹暗中密察。直到同治四年,方始给他查出来。
恭亲王的心腹之一,内务府大臣明善,平时与安德海往来甚密。安德海虽也知道明善是恭亲王的心腹,但与自己关系非浅、交情深厚,尤其一起办过几桩贪污分肥的大事,叫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故而,明善成了安德海信得过的结拜弟兄。
有一日,两人对酌,安德海喝得过量,明善曲意恭维、百般吹捧,捧得小安子云里雾里去,真心话不由得漏了出来。
明善:老弟,再来一杯!
安德海:不,不,老哥哥,我不行啦!
明善:谁不知道,你是海量!
安德海:别胡吹啦,咱家我不胜酒力!
明善:那儿呐,你的酒量庙堂诸公没人比得上你。
安德海:不见得吧,据说宝錾是海量,可我没跟他喝过。
明善:宝錾酒量比不上你,他的诗倒做得不错。
安德海:原是么,他年轻时就是公子哥儿,以诗酒为友的嘛,不比咱们是苦人苦出身,没念过书。可是他身为大臣,又是恭王爷的红人,只会吟诗饮酒,尸位素餐算不了人物。
明善:那么,当今天下,你看谁是顶天立地的人物?
安德海:你看呐?
明善:曾国藩?
安德海:太迂!
明善:左宗棠?
安德海:太横1
明善:李鸿章?
安德海:太滑!
明善:彭玉麟?
安德海:太刚!
明善:那,只有恭王了?
安德海:嗯,恭王爷内刚外柔,虽是玉叶金枝,确不像是个旗下王爷那样只会提笼架鸟的人物。他有经纬之才,就是……眼里太小看人啦!
明善:此话怎讲?
安德海:当年为肃奸事,我拼了性命要个大红顶子,他却板起面孔不给。嘿,哈哈哈,不给就不给吧!可他也没讨了什么便宜,他不给我大红顶,我就叫他当不了议政王!
明善:你、我官卑职小,怎能扳得了议政王的官衔?
安德海:哈哈哈哈,这叫为虎作伥,难道我不懂借刀杀人的妙法?!
事至如此,方始真相大白。真叫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宴罢,安德海回东厂房,明善赶紧赶恭邸密报恭亲王。
恭亲王听罢,再拿当时事情的前前后后一联系,确实是安德海事从中搞了鬼的。因为西太后当时问我时,只有我和她两人,此乃朝廷封臣大事,无旁人可晓。想不到,你堂堂国母,竟会拿国事泄漏给一个宦官听,而且还听这宦官的挑拨,加罪于我身上。想不到我堂堂议政主跌翻在一个小小的太监手里,真叫大河里不死,死在书场内的阴沟里。而且到头来,像我如许身价,如何能去报复一个小小宦官?事情闹将出去,我还像啥恭亲王啦?不报罢,心里实在气不过。安德海啊安德海,反正你那只头,我拿定了。我当然不好出面,但我一定要想办法拿撩你脖子上的六斤四两!
其实呐,要想拿掉安德脑壳的大有人在。同治小皇帝从七岁开始就看见他触气,要拿下他的头。东太后掌昭阳,治六宫,见安德海污乱宫闱,插手朝政,碍着西太后的面子,这才没有下手,否则老早要拿了这只骷颅头。满朝文武受他牵制,恨不得将他食皮寝肉,也想拿下他的头。皇宫内院所有太监、宫女、格格、同僚宦官全吃过他的苦头,吃得来怨声载道,恨得安德海得瘟病、生绝症,马上急死,早死大家可以早超生!
安德海虽是太监,可这个无根男人却公然娶老婆,闹出了天下奇文。
同治七年冬天,气焰熏天的安德海,竟然张灯结彩,大摆酒宴,正式娶徽班唱旦角的年方十九岁的美人、艺名九岁红的马赛花为妻。慈禧太后为了表示宠爱,特地赏赐白银一千两,绸缎一百匹。
这马赛花自幼丧父,寡母在梨园里当老妈子。马赛花8岁科戏班学戏,14岁时便初露风华,唱红了半个北京城。16岁时随梨园入宫唱戏,一曲未了便博得了西太后的欢心,西太后曾赐大红氅一件,以示惜才。西太后的身边自然少不了安德海,渐渐地,马赛花与安德海便熟悉了起来,安德海也动了邪念。
这些年来,安德海可真捞了不少油水——有太后高兴时赐的,有暗里“拿”的,有逢迎大总管拍马屁的小太监“孝敬”的……但更多的是一些想求西太后办事、但又苦于无人求情的官僚,总设法打通安德海这一关节,在西太后面前给自己美言几句,于是便不惜重金收买安德海。他就拿着钱置地建房,与马赛花一起享受。
几经威逼利诱,马赛花答应肯嫁。
北京最大的一家酒楼,天安门外“一品香”酒楼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酒楼前车水马龙,热闹非凡,酒楼正面的大墙上挂着一个撒金的“喜”字。这字足有两丈高。安德海身穿蟒袍,外罩礼服,头戴花翎,满面春风,频频地向来客点头致谢。
太监娶媳妇,这事儿在北京城传开,可就炸开锅了,种种议论铺天盖地而来。众说纷坛,说得最多的就是太监娶媳妇,怎么入洞房?!
有鉴于明朝太监专权祸国的历史教训,清朝对内廷太监的管理一直异常严格,坚决防止太监干预朝政。开国之初,顺治帝就于顺治十年颁布上谕,对太监管理做出了规定:一、非经差遣,不许擅出皇城;二、职司之外,不许干涉一事;三、不许招引外人;四、不许交接外官;五、不许使弟侄亲戚暗相交接;六、不许假弟侄名色置买田产,从而把持官府,扰害民人。两年后,顺治帝又命工部将严禁太监干政的上谕铸成铁牌立于宫内交泰殿门前,以示警戒。
两位敢于直言的谏官上奏,痛斥安德海胡作非为。奏折中说:
“皇帝贴身太监的遴选应多加慎重。前明之所以灭亡,直接原因就在于宦官为乱。此等小人巧舌如簧,深谙恭维之术,往往以小忠小信向主上邀功,得其信任喜爱。凭借皇帝的信任和保护,这些人结党营私,地位逐渐稳固,以至最终坚不可摧。为了避免此等悲剧,臣等恳请皇上身边之人应老成持重,品行兼优。主上应该摒弃貌美的年轻太监,以防这些小人蒙惑上听,图谋不轨。”
西太后以皇帝之名对这份奏折的批复为:
“奏折所言极是。宦官扰乱朝纲之事史上历来多见,我朝深以为戒。自大清始建以来,列祖列宗圣明有加,不仅明令禁止太监干预国事,而且不许他们夺取圣听。因此,近二百年来,这些跳梁小丑根本没有机会扰乱朝纲,太监乱政之事已成历史陈迹。垂帘听政以来,两宫太后也严格遵守我朝家规,禁止奸佞小人接近主上。阅览此奏折,朕如履薄冰,深感太监为害之严重后果。特命如有太监欺上瞒下,必立即严惩不贷。百官大臣对于此类奸人应及时禀报朝廷,好做处罚。朕希望所有太监应忠诚耿直,远离奸邪。”
表面看来慈禧欣然纳谏,但实际上,安德海对慈禧太后的影响更是有增无减。京城酒肆茶楼中广为流传,说安德海口出一言犹如圣旨一般;慈禧和安德海经常身着戏装在御花园游玩;安总管还穿着只有皇帝才可以穿的龙袍;太后还公然赐予他象征皇族权力的玉如意。内宫的荒淫无度,使京城上下议论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