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对西太后看去,如没凭据,我会来扳倒他?他袖子管里摸出凭据。
左宗棠:安德海,捺皇命,一天得贿二万两,现有亲笔收条在此,请老佛爷御览!
安德海可吓了一大跳,作孽,我从没贪污过,此番系第一次。西太后对他眼睛瞄瞄,这种断命祸,闯得祸我帮忙也难帮!
慈禧:呈上来!
太监接过呈上,西太后接过一看,只好苦笑了。唉,自从盘古到如今,贪赃收条从未闻,两个字七歪八斜,“今收到,撩搁皇命贪赃费二万,以二十四小时计算,超过加倍,安德海。”真凭实据在此,怎么办呢?毕竟太后毕竟有智,
慈禧。谁行的贿?
左宗棠:陈兰彬!
好极了!身为刑部执法者,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慈禧:陈兰彬!
陈兰彬听西太后一声“陈兰彬”,浑身毛骨悚然。万万想不到左宗棠连我也带上了。老实说,我的罪名比安德海要大,他仅是一个内监、宦官,我是刑部大堂,我是执法者,叫执法者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安德海杀头,我则处极刑。听得西太后一声喊,吓得他赶紧双膝跪地。两只手扑在地上,手也当脚,四只脚爬过去,爬到西太后面前,浑身发抖。头上顶子上的翎子“哗啦啦”抖个不停。
陈兰彬:老佛爷……
西太后心有考虑,今朝因为牵涉安德海,所以你这条命留着,只要你在无理之中硬装点理由,我就顺水推舟,让你不死,也可以保全我的安德海。
慈禧:陈兰彬!左宗棠所奏,可是事实?
胨兰彬:是事实。
慈禧:你身为刑部正堂,竟然执法违法,你有几个脑袋?为什么要行贿?明白回奏!
陈兰彬可是个奸吏、猾吏,善于察言观色、见貌辨色。数十年为官,尤其对西太后的脾气摸得一清二楚。西太后话中有因,意思要我说出点理由来,这不是在帮我忙,而是为救小安子。只要我说出点理由,我不死,那小安子也可以不死。主要是她救安德海,我是佛脚上连带的。可行贿还有啥好事,有啥正经理由呐?毕竟做官做得有经验,他来了个随机应变。
陈兰彬:回老佛爷,金陵马督一案,满朝文武都有耳闻,曾国藩所奏与事实不符。但是那天早朝时,老佛爷一看奏折,凤心大怒,立命下懿旨,准奏,按大清国法而办。臣等见老佛爷当时大怒,金口已开,天命难挽,故皆缄口不言。欲物色一位能言之重臣,俟老佛爷消气之后婉言奏明,方能事半功倍。适值安都堂来刑部传旨,文武诸公推兰彬与都堂陈说利害,安都堂真乃深明大义,一听事实真相,又知三省属官无涉,金陵子民无辜,若遭飞祸,尤恐惹出事变。何况身为朝廷之臣,理当体国忧民。民为国本,民心难欺,因此他毅然承担了捺搁皇命一事。至于这收条,是这么回事。臣等公议,常言皇帝不差饿兵,安都堂为民甘冒此险,我们无以为敬,因此公议馈赠。事虽不端,情有可谅,为来为去臣等也是一时情急,为救三十六万无辜子民,才出此下策。臣等死罪,求老佛爷宽恕!
西太后一听事情半真半假。救三十六万老百姓是假,救你们两江的徒子徒孙是真。最后一句讲得好,为救百姓,出此下策。事虽不端,情有可谅。他对安德海望望,你可听见,还不快接下去,接得对,活性命,接得不对,翘辫子!
慈禧:安德海,是这样吗?
安德海向西太后望去,你放心,我说得比他还要好。
安德海:老佛爷,陈大人的话一点儿都不错,那天奴婢去刑部下旨,陈大人把马案真相告知,我当时吓了一跳。既然马督不是为国殉难,焉能将两江属官处革、金陵子民屠城?奴婢虽是宦官,幼受老佛爷熏陶,也懂得忠义两字。本当回宫就欲奏明老佛爷,可是与陈大人合计下来,此事干系重大。一个是现任的两江总督太子太保国之柱石,一个是已故的南洋大臣。再说无凭无据,奴婢又是个宦官,满朝诸公都不敢直奏,何况奴婢人微言轻。陈大人一再告诫,兹事体大,他要找一个近支王爷或元勋重臣在老佛爷跟前婉言转达,方能水到渠成。可是如若皇命一下,到了金陵鞭长莫及。三省数以千计属官处革,金陵三十六万生灵涂炭,要尸骨堆成山,血流长江水。百姓无辜受祸,铸成千古奇冤。在没物色到人选之前,要奴婢暂搁皇命。奴婢当差多年,岂有不知这捺搁皇命有灭门之罪?但奴婢自幼进宫,深受老佛爷恩典,亲聆教诲,也懂得这忠孝节义。眼睁睁的见数十万生灵涂炭,要危及国脉,纵使个人一死,也要担待担待。只要对老佛爷有利,对江山社稷有利,奴婢千刀万剐何足道哉。因此就担了这场风险。
安德海:至于这银两么,是诸公一定要奴婢收下。老佛爷您最圣明不过啦,奴婢在您身旁当差,真是享不尽人间荣华富贵。再说我是个阉人,又没有子孙,要此钱物何用。只是因为诸公执意不允,一定要我收下,奴婢万般无奈,只得权领。为了表明心迹,我才开的收条。奴婢想待等有人进言,佛爷深知究底之后,您最体恤天下臣民,一定会收回成命,普渡众生,赦旨解悬。到时万民欢呼,感不尽皇娘恩德如天。待到那时,奴婢才能向老佛爷奏明事实真相,并将所受银两进呈缴库,以明奴婢救民的一点愚忠。所以我故意开了收条,还请老佛爷明鉴。
西太后对安德海看看,讲得好,这张嘴真是口吐莲花、巧舌如簧、理由十足。他是太监,又无子孙,金银再多,不好传代。他敢开收条就是为了伏笔,将来要上缴给我的。他为啥明知故犯要搁皇命,是为仔救三十六万条人的性命。所以明知犯法,情愿冒死尽忠。他九岁进宫,没读过书,哪里懂得做忠臣、懂得忠孝节义?如此一来,我可以顺水推舟了。
慈禧:照这么说,你们衮衮诸公,一切事都是看着我的眼色行事呀?哀家在深宫,有的事还不是要你们明白回奏后才能处置的吗?你们有什么在理的事哀家不曾采纳的?朝廷养了你们这一大批大员,就是要你们不诤不谏不回不奏?倘若那样,我到变了个暴君啦!
众臣:老佛爷息怒,臣等想老佛爷见了曾国藩的本章,正在气头上,所以皆准备俟老佛爷消气后婉言奏明。此皆臣等愚鲁,请老佛爷开恩!
慈禧:你们啊,都是保身价,保性命,只知欺上瞒下。从今始,若再有事不奏,定降罪不恕!
众臣:喳!
慈禧:陈兰彬,难得你一片忠心,哀家准奏。立下第二道皇命追回第一道,怎么样办,军机上和你一起想个办法。总之,马新贻一定要倍加抚恤,处革、屠城就免了罢!
左宗棠:谢老佛爷的隆恩!
慈禧:至于安、陈二人,事虽不端,情有可恕。陈兰彬罚俸三月,安德海罚朝房跪香一支。今后再有日重蹈覆辙,严惩不贷!跪安吧。
西太后袒护安德海,捺搁皇命,按律当斩,宦官参预朝政有违祖制又当重罪。但西太后轻轻一拨,“事虽不端,情有可谅”,稍施薄惩,罚安德海朝堂跪香一炷,陈兰彬罚俸三月。过去大臣都以米作俸银,谓之俸禄,宰相大约一年有二万多石米,刑部尚书乃正二品京官约五千多石一年,分春夏秋冬四节发付。罚俸三月,用现代语来说,就是陈兰彬扣掉三个月工资;安德海罚跪香,就是向先皇跪香请罪。
俟西太后回深宫,有敬事房太监引众大臣入朝房,安德海跟随而来。朝房中央挂放先皇咸丰全身遗像,前放一桌,上置香炉一鼎,下铺红毡毯,中间放只拜垫。众大臣先向先皇行过跪拜礼,然后两边侍立,不能坐,因为居中有先皇遗像。而且不能立得笔直,只好哈腰曲背。这种立法,很吃力,胜似练功夫。
然后,安德海免冠,装出十分虔诚的样子,向先皇行三跪九叩首大礼。旁边敬事房首领太监宣布安德海所犯之罪,安德海回答向先皇认罪服罪永不再犯。接着,一太监点一炷香插在炉内,要等安德海跪完一炷香,方能谢恩起来,才算罚跪香事结束。
安德海心里想,阿弥陀佛,不知谁人去拿香,最好拿支短点的,两分钟就可以烧光。不料,取香者是副都堂张德宪,是安德海的冤家,他十分卖力,特为到老佛爷天坛进香的香库里去选一根特大号香。这香如三弦梗那样粗,一根香可烧三天。又怕烧得快了,就先往水缸里浸一浸,然后到火炉中点旺。“安公公,请来跪香吧!”
安德海一看吓住了,这样粗的香?要跪死我啦?左宗棠等一看,心里比安德海更怕。安德跪在那里还有垫子,我们立在这里哈腰曲背,一夜天立下来明朝全好进棺材罗!左宗棠对大家示意:走吧,不可立下去,吃不消的。今朝总算坍了小安子的台,今后再想办法扳倒他。故而众大臣统统出朝房上轿而去。
可左宗棠一走,安德海又活了,马上立起来,把香折断,顶帽带好,关照把香炉等全部撤了。他是总管都堂,又是西太后的红客,谁敢本从?安德海对左宗棠背影望望,嘴里咬牙切齿咕一声:“左宗棠啊老王八蛋,你等着吧,咱家不报此仇,我就枉活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