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率众官,应太监宣召之声鱼贯而入,参礼已毕,众臣都跪在拜垫上。
慈禧:季高,你的病好了吗?
左宗棠号季高,皇家恩宠有时叫号,算示宠之意。
左宗棠对她望望,谢谢你,派得来的断命太医,我不给他药死已算万幸。
左宗棠:谢老佛爷的隆恩,派来王太医,老臣之病已十去其八。
慈禧:虽见起色,还需调理!
左宗棠:谢老佛爷的关怀!
慈禧:今儿个连夜进宫是什么事呀?
左宗棠:啊哟,老佛爷啊!启奏皇娘,容臣禀告。想前番是深夜获恩准,立下赦旨出皇城。金陵万民齐称颂,感不尽皇娘恩浩荡。今日偶往军机处,见第三道皇命又出京城。
慈禧大惑不解,你生病生糊涂了,听仔啥人的野话,造谣言造到我头上来了?啊哟,不对,他说他抱病上班亲眼看见副本,不会真的是老头子毛病生坏了脑子?左宗棠人称小诸葛,从不做糊涂之事,更何况他哪会无事端端栽到我头上来?一定有人私下皇命,冒我之名,那还当了得?查出来满门抄斩,九族全诛,祖坟也掘光它。
慈禧:我说小安子……
安德海:喳!
西太后看看他,我说的话一句句仔细听好,你回答得好,可以勿死,否则,你作死!
慈禧:三天前,哀家不是跟你说过,马新贻为大清而死,虽然依了左宗棠不照大清国法办,百姓、属官可以免罪,但这么个朝廷命官不给一点怃恤,怎能体现皇家的恩典?为此曾叫你拟旨,对马新贻要倍加优隆,对凶手一定要处以极刑。你旨已拟了,我也看了,当时我曾点了头啦。现在左宗棠在说什么皇命不皇命的,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天你拟的这道皇命呐?
慈禧这番话是说,小安子你不懂我的意思?
安德海哪会不懂。西太后在帮我忙,意思是当时她点点头,表示这道皇命写得可以,但是没叫我马上下旨。我应马上接上去,说:太后啊,奴才误解啦,当时你对我点点头,我当你同意啦,所以我捏着鸡毛当令箭,已经拿这道皇命下金陵啦……
安德海:回老佛爷,那天您对我点点头,奴才领会错了,我当您已经同意啦,因此我当天就下金陵啦!
慈禧一听,这小鬼人真机灵,马上接过去,否则我帮他帮不转的。她又佯装勃然大怒的样子。
慈禧:什么!你这个奴才,当差越当越回去啦?我没叫你发,谁要你瞎起劲,我是要等左宗棠病愈之后召他来商量着办的哎!你自作聪明地干了这蠢事,还了得,来呀,拉下去责打四十!
旁边太监,就拉安德海下去,到敬事房告诉首领太监。首领太监吩咐传杖,行刑太监就拿安德海按在地下,褪下裤子,两人按肩胛,两人按脚,两人执杖,首领太监高喊:“奉旨,将安德海用杖四十。打!”行刑太监杖起盘头,狠狠打下,记记扎实。痛不?一点也没觉着,按肩胛的是安德海的寄儿子,按脚的是他的寄孙子,用刑的是他的灰孙子,谁人敢真的去打他?如打了他,今后安德海要你的命。所以,看似的杖板高举起,一记又一记打得扎实,其实杖头是一记记打在青砖上。一直打到最后两记了,不能再作弊,因为要请太后验杖。最后几下板子打下,木杖往安的臀部上一拖,二三记下来,臀部几处似鲜血直流,看上去打得蛮厉害的样子。
慈禧:来呀,把他扯上来!
太监应声传旨,安德海三分痛装七分腔,口中呻吟,有小太监搀扶上来,跪下谢恩。
安德海:奴婢,谢老佛爷的责!
慈禧:嘿嘿!你这个奴才,再不受责,今后还不知要跟哀家惹什么乱子。来哎!摘了他的领戴,革了他韵都堂,打从明儿个起,到乾清宫承值当差,省得在我眼皮子底下惹我生气!
西太后气啊,一气安子勿争气,二气旁边这班老死人,全要算计我的安德海。
慈禧:左宗棠!
左宗棠也在气,他气的是西太后,你皂白不分,是非颠倒,徇私弄权,包庇权阉,令人寒心。
左宗棠:臣在!
慈禧:小安子是个奴才,是个废人。唉!也怪我念在他当年的一点苦劳,所以对他放纵了一点,如今这样处置,卿意如何?
啥叫如何?左宗棠知道她话中有因,意思是,你们位即人臣,为啥要同个奴才、阉人过不去呢?左宗棠也厉害,说话软中带硬。
左宗棠:老佛爷!臣本愚鲁,秉性鲠直,只知有国,不知有它。唐有高力士,明有王振、魏忠贤,以致惨遭亡国之痛。安德海屡犯天条,万死不足以谢天下,老佛爷替上苍好生之德,将他稍施薄惩。但愿安子不负皇恩,改恶从善,功莫大焉。致于老佛爷下问,臣诚惶诚恐!
慈禧听了,喔唷,他话中有刺,软里带硬,听得出的,说我姑息养奸,要吸取历代宠权阉亡国之教训。左宗棠,你忒过份啦!于是,面孔一板。
慈禧:老爱卿公忠体国,敢诤敢谏,真乃哀家之魏徵也!好啦,安德海打也打啦,摘也摘啦,革也革啦,你们王公大臣总也解了气儿啦。左爱卿,你有病之人不宜生气,回府养病去吧。你们都跪安吧!
西太后说完立起身来,望里厢走去,让大家弄个没趣而收场。左宗棠气得浑身发抖。
众臣退出,各各坐轿。左宗棠坐进轿子,轿子抬起一路行,他一路沉思。
左宗棠仔细一想,不禁转怒为喜,心想慈禧啊慈禧,你想保安德海,你想将来仍旧将他复起,这叫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你失算了!想到此,他不气了,直到左邸,停轿出轿。一看,三十六顶轿子一顶不少,全部停在自己宅前,他明白众大臣都不服。
左宗棠连忙拱手相请,全到里边西百花厅。分宾坐定,送上香茗、点心。
其中有位户部侍郎姓王,今年七十七岁,为官五十余年,资格老、老资格,比左宗棠长一辈,因为他为人圆滑,滑得赛过象条泥鳅,在宦海中可称为不倒翁,所以做了五十几年官一直保持高位,从未跌倒过。因为他四面讨好,八面玲珑,外加他姓王,大家叫他两面王。意思是,正面看三划一竖是个王,反面看一竖三划也是个王。
两面王名字叫王世篁,上次他给左宗棠点名邀来扳倒安德海。因为他年事最高,是个主朝元老,门生故人在朝的多,所以左宗棠对他倚重,非要他一起出面弹劾。老头子心里也恨安德海,考虑有左宗棠出面,安德海要完蛋的,所以跟着投机。
左宗棠:老前辈!
二面王:什么老前辈,你今天大大的不该!
左宗棠:为何?
二面王:你是朝廷一向倚重的。小安予私下皇命,西边的袒他,你为什么不谏、不诤?你应当说:不!老佛爷,安德海不是误下皇命,他是私下皇命,应当严惩不贷,满门抄斩!你诚惶诚恐些什么?如今,安德海不死,我们将来都要死在他的手里了。
左宗棠:但,安德海他死定了。
两面王对他望望,你在发毛病?
二面王:他怎么会死啦?
左宗棠:刚才,老佛爷要他到哪儿去?
二面王:乾清宫!
左宗棠:谁在乾清宫?
二面王:皇上。
左宗棠:皇上恨此人入骨,他还能活吗?
二面王:什么意思?
左宗棠:当今小皇从小恨毒安贼。去年小皇入储秀宫请晚安,当场看破他们机关。因此密召我去,要我杀安德海,我一时无计,奏道:容臣徐徐图之。现在太后失算,将小安子派往乾清宫,机会来啦!我马上进宫,密奏小皇,等小安子一到乾清宫,让皇帝拿他横一顿、竖一顿、有一顿没一顿,百般折磨,拿他活活折腾而死!
众官长一听,无不叫好!左宗棠棋子高,不愧为小诸葛!
这时,突然一个二爷进来禀告,总管副都堂张德宪奉西佛爷旨,说老佛爷下第四道皇命追回第三道误下之皇命,不照大清国法办,命左宗棠派员武将日夜兼程去追回来。左遵旨派身边陆军门飞驰去追回。
左宗棠又向张德宪讲起,要到小皇帝处去密告小安子。张德宪一听开心啊,告诉说:“在我出宫时,看见小皇帝在书房还灯明,老帅不必等明朝去见,现在就去,安德海早死一日早好一日,早死早超生!”
西太后失算,将安德海杖责四十,摘取孔雀花翎,革脱总管都堂,贬往乾清,总以为只要暂避风头,等过了二三个月后,借个名义,说安德海已悔过自新,还立了个什么个功的,就可赐还孔雀翎,复职都堂,调回储秀宫伺候哀家。
不料,她打的是如意算盘,你派他到别宫去,可以实现意图,可你派他到乾清宫,等于送安德海到阴阳河过奈何桥、上黄泉路进丰都城。
众臣走后,左公立即吩咐备马上路。无多时已到大内,入乾清门方始下马。因为他身有特制,皇家恩准他可以紫禁城骑马。左帅请首领太监李玉明奏上,左宗棠要叩圣。
小李见左宗棠到,立即吩咐手下送茶、上果盘。左宗棠派头大,欢喜阔气,身边一摸,便摸了一张伍百两银票给他。李玉明打个扦:“谢老帅的赏!”即匆匆进皇帝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