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西太后并不放心,早嘱心腹来打探消息。此人叫二妞,是个宫人,太后关照她,你去问小李,就说是我要问,安德海来后,主子爷对他如何?
二妞衔命而来,看见小李,就偷偷相问。小李想,讨厌了,老佛爷派来问,不回答,要要倒霉,讲真情,心里死也不情愿。他灵机一动说,“老佛爷叫你来问的?告诉你,安德海一来啊,主子爷就对他大赏特赏。”
二妞立即回奏:“老佛爷,主子爷对安公公好着呐,一去就大赏特赏……”西太后一听,开心了,这个儿子呀,真是孝顺我的,知道我欢喜安德海,所以他第一日起就对他大赏特赏。这是向我表示,娘啊你放心好了,安德海我会照应的很周到。
等后来,真相大白,西太后急召小李来问,说:“你这奴才,竟敢欺蒙于我!”小李立即回答说,“老佛爷,奴婢对你忠心,马上实言谈出,何故说我欺蒙?”西太后说:“二妞说的,安德海来后,皇帝对他大赏特赏呀!”小李说:“冤枉啊,二妞听错了,我分明说皇帝打得他大伤特伤呀……”
西太后半响没吭声,“大伤特伤变”成“大赏特赏”,真当二妞听错,并不是小李使刁。
再说二十天到,小李奉旨喊小安子到御书房承值,安德海只好应差。他自己觉着,身体倒是恢复了,他哪知还有内伤的根没断,便战战兢兢踏进来。
安德海:叩见皇上!
同治帝:小安子,小病大养,这都是小皇宽大为怀,今后要小心当差。拿水盂!
安德海赶快拿起水盂,那是一只紫铜水盂,有盖,还有把如意头的小匙,是皇帝存清水磨墨用的,小心翼翼地捧过来。那料小皇帝关照人在水盂中做了手脚,小安子将盖掀开,里边不是清水,都是墨汁,还有四只麻雀,跳出来,墨水溅污龙衣,还当了得,同治帝佯怒。
同治帝:好哇,你这奴才,打了你竟敢报复我,溅污龙衣,有辱小皇,来呀!皮鞭侍候!
众太监抽了安德海一顿皮鞭。打毕,小皇帝令安德海跪在墙旁,两手举直,叫小李手执戒尺,候在旁边。只要小安子手一松,立即挨戒尺。
大约隔了半个钟头,突然皇恩大赦,小皇帝叫安德海免跪吧,给我拿龙靴,我要将拖鞋换了。安德海算巴结的,没立起来,手当脚爬过去。一般取靴末,只要两指一夹,靴筒夹牢了就行啦。他算卖力,伸两只手套进靴筒里,预备爬到小皇帝跟前,替皇帝穿靴。那料,每只靴里由小李暗放一只大蟹,安德海手一伸进去,蟹了咬住了他的指头,十指连心痛哎,安德海大叫一声“啊呀!”拼命将龙靴甩掉。
好!这被小皇帝抓到了辫子,大喝一声:“大胆的奴才,竟敢甩我的龙靴。来呀,打!”打手冲过来又是一顿好抽。
安德实在想不通,我啥地方得罪了你呢?他那里知道,去年小皇帝亲自看破天机,如何不恨你这个奴才?
事情经过是这样:西太后对小皇从小就较严格,六七岁就要小皇帝整规矩,不苟言笑,一言一行学像成年做皇帝的架子,包括吃饭、拿筷、夹菜、坐相,都要求有板有眼,不让小皇帝越雷池一步。而东太后对小皇却钟爱万分,因此,小皇帝在亲娘身上失却的母爱,倒在东太后身上得到了。为此,他视大娘如亲娘,视亲娘如后娘。
特别是亲娘专宠着安德海,欺自己年纪小不懂事,所以他俩在他面前讲话一无忌讳,高起兴来,打情骂俏,种种媚态外露,小皇帝心里产生了妒嫉。为什么亲娘看见我总是面孔毕板、语言冷峻,而见到小安子老是喜笑颜开的?加上安德海趁自己娘在教训自己的是时候,老是在旁边添枝加叶,所以小皇帝对安德海恨入骨髓。
年复一年,到去年十四岁,小皇帝一天到晚在红粉宫女堆里,因此早熟。平常自己娘宠幸小安子的闲话也一句、半句传入耳中。他心里想,总有一日,我要亲自察见,方以为真。
宫中规矩下午四点正传膳,老佛爷要进晚餐,所以西太后规定小皇帝每天一早等上书房前先要到两宫向东、西老佛爷请早安,下午四点之前请晚安。一般情况之下,四点之后皇帝如无特殊事情,不可去惊动两宫太后的。
有一日,小皇帝打听到老佛爷感冒,未去听戏,他故意四点之前不去请安,拖到近十点再去。中宫门已锁上,但小皇帝来,谁敢不开。到寝宫,格格、宫女们一看小皇帝来,大家吃惊,因为安德海也在里边。幸而一位嬷嬷老于世故,一方面向主子请安,一方面高声喊叫:“主子爷到!”故意让里面听见。
“主子爷到……”里厢当然听见,安德簿吓得浑身发抖。
毕竟西太后经得起风浪,镇定下来,坐在一只最高的龙椅靠背上,吩咐宫人取一件大披风来,肩上一披,领口扎好。这件披风像现时结婚新娘穿的白礼服又长又大,铺在地毯上。这只椅子又高又大,有现在的靠背椅子四只大小。她示意小安子爬进去,人往椅底下一躲,四面披风一遮,人在里面一点看不出来。然后,她款款玉音,命主子爷进见。
西太和面孔庄严,仪态从容,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
小皇帝一进去,眼睛朝四面一转,咦,怎没见小安子?难道外面的传闻全是造谣?因此,他笑吟吟地请安。
同治帝:阿玛,臣儿跟阿玛请晚安!
慈禧:嗯,罢啦。皇帝,您怎么到这个时候才来!
同治帝:阿玛,儿子刚才有点头疼,所以想不来啦。后来想,阿玛知道儿子头疼,又要召太医,所以歇了一回不疼啦,再来请安。
慈禧:喔,原来这样。今儿个晚膳进得好吗?
同治帝:进得香,吃了一碗小米粥,半碗香粳米,一个饽饽。
慈禧:嗯,回去吧,早点儿睡,别误了明儿个上学,跪安吧!
同治帝:喳!千年岁!
安德海躲在椅子底下,两只脚蜷曲着,麻木得吃不消了。听见西太后说跪安,他想伸伸腿吧。这时,小皇帝头刚好抬起来,一看吓了一跳,我娘那里生了三只脚?再一看那鞋子,方知是总管都堂所穿。心想,好啊!安德海果然大逆不道,污秽宫廷。
小皇帝向娘跪安辞出,心中遂下定杀安之念。但是,安德海根本不知道自己伸脚伸得露了馅。他今朝被小皇帝打得如此模样,实在耐不住,夜里偷偷溜进储秀宫,去向西太后哭诉,将皇帝如何拆腾毒打之事详细告之。
西太后听完,懊悔自己失算,万万料不到十五岁大的儿子会弄得安德海如此狼狈。最生气的一点是,安德海是我派去服侍你的,你将他打得这样子,赛过在抽我耳光子!你是我亲生儿子哟,你也来和我作对?那个气呀没法表达。因此,她密嘱小安子,你先回去,我想办法救你。你已经贬出此地,目前少来来,避人耳目。安德海哭丧着脸回了乾清宫。
西太后看安德海走了,自己愁肠百结,横到床上,哪里睡得着。万不料皇儿心肠如此毒,与小安子宛如冤家结前生。小小年纪我行我素,心中那有我娘亲。不过细思量,其中定是有人挑唆,查明之后我不留情。有了,让我将此事交给皇帝的先生去办吧。
一宵已过,到来朝,朝务毕,命召李鸿藻进见。太监去传,李鸿藻来啦,他是小皇帝弘德殿御书房四个汉文老师中的一个。教小皇帝念书一共有六个老师,四个教汉文,两个教满文。当时实用是汉文,满文仅是为了不忘祖先而学一点,不求精通。
四个老师叫太子太傅,被真正倚重者是李鸿藻,所以西太后召他来。叩见毕,西太后不容李湾藻开口,就说上龙性情暴燥,动辄拷打宫人,将来如何能掌天下?身为君师要好好开导,去吧。
李鸿藻丈二和尚头也摸不着,但从话中听出,小皇帝经常在打人,打谁人?太后会火得如此厉害。他钻头觅缝,总算给打听出来,副都堂张德宪告诉他,打的是安德海。李鸿藻恍然太悟,怪不得,老佛爷寻着我来的。但事情不能向皇帝说穿,须见机行事。
这日小皇帝写字,右手发抖,李太傅跪奏说:皇上,写字要用腕力,臣看出你手悬空发抖,说明你手用力过度,所以悬空发抖。这样字练不好,写出字来要混浊、无骨子,请皇上从今少用御手去弄笨重之物,才能使腕力游刃有余地使出,字才会写好,有骨子。
小皇帝一听,心中有数,意思里叫我莫动手打安德海。到确实,多打人手用力过头,写起字来确无劲道。自己老师是我一党,不会和安德海好,一定是我娘责问他,他无法才来求情。卖记面子给先生,我另想别法来作弄安德海吧。从此停打,整整一个月没打安德海。
无奈安德海是贱骨头,以为小皇帝三十天不打他,一定是西太后打过招呼了,心便定下来。今日小皇帝写字,小太监裁纸呈上,请皇帝赏字,小皇帝随手写福、禄、贵、寿,赐给手下,大家拿着开心啊,有的有福,有的长寿,有的大贵……因为小皇帝是金口,将来会给你兑现的。安德海一想末机会来啦,也去裁张纸,让我也请小皇帝写一个字,写得好,说明关系改善,写得不好,我要西太后设法让我逃出火坑。因此,裁纸跪呈。
安德海:请皇上赏字给奴婢。
小皇帝一看安德海,这家伙不挨打骨头轻,便拿起笔来朝呈上来的纸上写了一个字。让他拿去。
安德海谢恩,手一接过纸,心就咚咚咚直跳,身体琵琵发抖。这一个字决定他生死成败,岂不心惊胆颤?他往纸上一看,奇怪,别人全赏福气的福字,富贵的富字,小皇帝为何独独赏我这个字?无出典,难解释,弄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