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万云:贵府何出此言,莫非安贼来了?
赵新:来啦!刚才我到官船之上向他请安,他要我一百两金子,规定来朝六点送去,没有金子,要摘我的顶子,翘我的辫子。如今将军来到,我非但不交金子、不搏顶子、不翘辫子,还要叫他坏顶子、翘辫子,你真是我重生的父母、再造的爹娘!刚才我心境不好,多有失礼,现在卑职跟您重新施礼!
金万云回明白了,难怪刚刚他面孔比哭还难看,原来安德海要他一百两金子。他还当我也是来打秋风、敲竹杠的呢。
金万云:贵府,此乃贵上书信,请阅。
赵新接过书信一看,浑身上下舒畅起来。
赵新:我说来呀,马上召三百个弟兄,列队等候!
手下应声、照办。不多一会儿,三百个绿营兵全部列队,等待长官训话。
赵新:弟兄们,今天把你们召来,有一桩紧要公事要你们去办。办得好,人人有赏,还可晋升,这是皇家钦派的要任。什么事呢?就是……就是……弟兄们,这位是金统领、金将军,今天的事,就是朝廷委派金将军到此地来执行的,你们一切要听从金将军的指挥。现在请金将军明示,大家欢迎!
金万云:本统领奉上差遣来执行一个要差,请弟兄们协力同心。办成此事,有你们太尊上折子跟你们请功。事情是,皇城来了几艘官船,上边是个太监,他乃偷盗太内国宝出宫。为此本统领奉命来办这个案子,为了不打草惊蛇,今晚二更天我们上船,弟兄们别穿号衣,要百姓打扮,每人都开大花脸,带好家伙,扮成强盗,去抢。但船上的人一个也不能杀,特别那个安太监千万别动他一根毫毛。他是个钦犯,将来要明正典刑、国法论处的。
众兵:啊呀,我的爷,要我们官兵扮强盗?
金万云:弟兄们静一静!此事办好,非但请功有赏,而且抢下来的东西,统统归你们自己……
好啊!抢下来全归自己,大家精神振奋了。
金万云:弟兄们回军营翻箱子,寻衣裳。一到起更,大家开好花脸,全部到府衙。
时间一到,金万云出来一看,这些官兵的面孔,红黄蓝白黑,样样齐全。他自己也化了装。一声出发,三百人疾急直往船埠而来。
到近船埠,金万云吩咐弟兄们在红松林中待命,听见枪声,一齐上船抢!
金万云带十个弟兄先往船埠。船上人未知觉,安德海正在花天酒地,还不知死日已到。
安贼真是穷奢极欲,样样事情仿照宫廷。他坐在第四号船龙舟上,一人吃独桌,两旁是两副戏班子里的头牌,两位姑娘生得千娇百媚,在替他斟酒。他依红偎翠、左拥右抱非常得意。二十名小太监排成一条龙,源源不断上菜端肴。每样菜一只食盒,逐一捧出,供安公公进膳。在此地服侍他的是宫女,八九岁到十几岁的小太监,还有戏班的姑娘,轮流唱给他听。
七月里天热,安德海秃头,盘辫子,绸短衫裤,拖双拖鞋,胸前敞胸,两边八个小太监一式十五六岁,手里执江西油纸扇,不断在替他打扇。
现在,安德海关照八个浓妆艳抹的姑娘,在他桌前团团围坐,每人手中拿一样乐器,共八件:琵琶、笛子、胡琴、三弦、柳琴、唢呐、笙、箫,一样乐器两个人伺候,交错为用,八样乐器吹弹出一支曲子,这就叫“八音联欢。”因为今日是七月二十,明天是安德海生日,今朝叫“暖寿”,所以安德海大排酒筵,大家都在吃暖寿酒,等下还要向他预先拜寿。
金万云到岸旁,只见船上灯火通明,水中皆有反光上来,万云练过眼神,抬头看第四号龙舟上冲天桅杆一盏灯笼,总有浴盆大小,上印总管都堂安字。他拔出洋枪朝灯笼内蜡烛“砰”的就是一枪,蜡烛灭。第二枪把结灯的麻绳打断,灯笼摔下。弟兄们听见枪声,从红松林中齐声喊“杀呀!”三百人冲上船来,见物就抢,抢了个天翻地覆。
船上一百五十个御林军,全吃得酒水胡涂,不少人已呕吐不已。听见外头齐声叫喊,他们当有千军万马,吓得有的跳水、有的逃上岸,只有少数人在抵抗。内当中两个御前侍卫,一个执刀,见金万云在指挥,知道是贼酋,跳过来一刀,叫“刀劈华山。”金万云一弯腰躲过,肩插的七宝刀已经执手上,朝侍卫当胸一刀,一招“白猿摘桃”,侍卫忙用刀一挡。金万云一招“斜插花”,朝他右扈一刀砍下,登时身首二处。
第二个侍卫心一慌,拉出洋枪朝金万云头上打去,“砰”一枪,万云头一偏,子弹从左耳边擦过。金统领右手执刀,左手举洋枪,机扣一扳,“砰”一枪,对方应声而倒。
金万云一挥手,大家随金统领而去。
回到府衙,金统领简单向知府道一声“得手了”,自己就去沐浴。
赵新,弟兑们,你们辛苦了!
众兵:不,金大人辛苦。
赵新:弟兄们,你们闯了大祸啦!
众兵:什么?不是大人叫我们抢的吗?
赵新:唉!我叫你们抢的是这个太监的东西,你们连老佛爷的御物都眉毛胡子一把抓的抢得来啦!
众兵:这怎么分得清楚?
赵新:抢皇家的东西是什么罪名?
众兵:哎哟,大人开恩,想办法救救我们吧。
赵新:你们都是我的老部下,本府焉能坐视不救。也罢,此事由我来替你们担待。好罢,把所有抢下来的东西,统统归公。
大家怨啊,吃辛吃苦白忙了半日。其实不是赵新贪污,他派人来清点后,赞交给了丁宝桢。丁宝桢是清官,清点后贴封条盖印,后由东抚交入皇家内务府,这也是安德海罪证之一。证明安德海偷用皇帝御物,形同谋皇篡位。后来,丁抚台通令嘉奖,说他们拿捉钦犯有功,每人赏银二十两、升一级。大家全称巡抚青天,皆大欢喜。
等金万云浴毕,赵新立即与金万云上马,五辆轳车押了抢下之物连夜去了济南。
到抚衙,丁大人特地到二门迎一迎,东西交待看管,请金将军、赵新进内。听完回报,立即布置一切,专等小安子来寻着自己。
再说龙船上的太监等强盗走了,有的从水里逃上船,有的从岸上回上船,还好只死了三个人,一个太监,二个侍卫。大家寻公公,原来他躲在大橱里。安德海出来,浑身是汗,不闷死已经万幸了。
安德海:来哎,死了多人?
太监:回公公,一个小刘,还有张师傅、陆师傅都死啦,其余都活着呐。戏班子姑娘们都逃光啦。
安德海:奇怪,张、陆两师傅本事最大倒死了,咱们不会把式的倒不死?好啦,只要咱家不死,就行啦,一定要替他们三人报仇。快,沏茶!
太监:公公,别喝啦,连茶叶罐都抢啦!
安德海:什么,山东强盗好厉害啊,连茶叶罐都抢啊。丁宝桢哪,你在干什么?我说来哎,扯篷调舵,开往济南,找丁宝桢算账去呀!
太监:公公谕下,扯转篷,调转舵,舟船开往济南府,找丁宝桢算账去呀……
金万云大闹龙舟,将船上所有物品全部抢光,抢不走的砸光,不给他留一样完整的东西。气得格安德海险些昏倒。
到天亮,舟船到济南停泊完毕,安德海马上关照陈玉林,备了自己帖子,带六个小太监,一路直到巡抚衙门,投帖求见。
手下执帖到里厢:回大帅,安公公派人来投帖。帖子呈上,丁大人看也不看,吩咐传见。手下应声出外,引陈玉林进来。
陈玉林在宫里凭仗安德海的势力,一直为虎作伥,便趾高气扬踏进府里。他朝前一看,上头坐好一个大红顶,面孔板着,一无笑意,十分威严,心里暗暗好笑。你真是瞎了眼睛,我家公公来了,你还神气活现。等下要弄点颜色你看看,叫你威风扫地。这样一想,就咳嗽一声,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
陈玉林:这位大概就是丁大人吧,咱家有礼啦!
丁大人一看是个大太监,不轻不慢地开言:你是?
陈玉林:我叫陈玉林,是安公公派我来的。
丁宝桢:到底有何事?
陈玉林。咱们公公奉旨出京,在此遇盗,请大人舟船会话。
丁宝桢强忍怒火:好,公公请回,本大臣随后就到!
陈玉林:咱们安公公正在气头上,丁大人回头见了公公,你要留点儿神呐。
丁大人想,我若非要骗你们进衙门再动手,凭你这两句话,我可以马上关照手下掌你的嘴。现在只好委屈自己。说声:本大臣知道了。
陈玉林想,按理你应当谢我一声,吩咐看赏,二十两起码。现在谢都不谢,外加语气有点不耐烦的样子。好,等下到船上给颜色你看。
丁大人等陈玉林走,气得连茶壶也摔了个粉碎!“还了得!狗仗人势,作威作福,见了本大臣欠身一诺,连跪都不跪,平日行为,由此可见。此辈不杀,祸害大焉!”
旁边刁师爷规劝:“大人且息雷霆,稍倾见安宦更要息怒,莫忘记孔夫子曰克己方能复礼。快替大人备轿!”
小顺子应声吩咐下去,轿子抬到,请大人升轿。大人坐定,扶手板一搁,轿门帘一下。轿夫抬起轿直住船埠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