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停下,大人出轿,吩咐投帖。小顺子上船投帖。船上安德海听了陈玉林禀报后,气得咬牙切齿:怠慢自己派去的人,等于藐视自己,叫做打狗要看主人面。今朝你来,蛮好的。陈玉林你放心,老爷子我给你来出气。当下摆好架子,吩咐命丁抚报门而进。
  陈玉林得意啊,来到船头,高喊:“岸上听着,咱们钦差大人钧谕,命山东巡抚报名而进!”
  丁大人听了,这火气似乎要从头顶里喷出来。只有罪官上堂,才报名而进,想我既无过错,又是个二品封疆,你有啥权力叫我报名而进?一气之下,别转屁股就想走。
  旁边小顺子将丁大人衣袖拉拉。意思是说:大人啊,你莫忘记刁师爷关照的,要你克己复礼……
  丁大人一听,心里的莫名之火顿时消失。想想自己来的目的就是要骗这狗太监进衙门,才可以大堂开审他呀。所以,他只得忍气吞声,耐着性子,报:山东巡抚丁宝桢见!
  丁宝桢从船头一直报进舱来,看见安德海这贼坐在中央,满脸怒容。
  丁宝桢:钦差大人,宝桢见钦差。说着,他对安德海深深一躬:哎,我在向你行礼。
  安德海不理不睬,满不在乎。我心腹陈玉林向你请安,你把他晾在一边,现在也要回敬你,这叫“忤逆不天打,一报还一报。”
  安德海:丁大人,我且问你,你是在做官还是在做梦?
  丁宝桢:公公此话何意?
  安德海:咱家身受皇恩,钦授钦命下江南采办宫货礼物,就连李中堂也亲自到水埠迎接咱家。到了你的德州,你不来倒也罢了,竟然来了一批响马,把皇家的贡品,咱家的东西洗劫一空。我看你这鲁邦包公、白面龙图是怎么当的?八成儿你跟响马是在坐地分赃!
  丁宝桢暗自好笑。安德海啊,你知道了内情要气死的,我和强盗不是坐地分赃,是坐地合谋。他心里冷笑一声,表面故作惊讶。
  丁宝桢:什么,公公遇到响马?在哪里遇盗啦??
  安德海:在德州遇盗。皇家的贡品,咱家的东西,全都洗劫得千干净净。这简直是跟造反差不多!丁老先,你坐下,咱们谈谈,你看这件事怎么个了法?
  丁宝桢听得出,他要和自己讲价钱,我还是装糊涂罢。
  丁宝桢:啊哎,钦差遇盗这还得了!祈求公公息怒、开恩。万事总可作商量!只怪丁某多疏漏,治理山东无良方,致使公公受灾殃。那强人斗胆竟狂妄,无法无天劫皇纲。此事若被太后知,莫说丁某小命要丢,就连全省官员都要入监牢。还望公公多谅解,您高抬贵手奏皇娘,逢凶化吉全仰仗。还请公公开恩!
  安德海暗暗发笑,嘿,你也有会害怕的时候!只要你照我说的去做,什么都好商量。
  安德海:好吧!皇家的东西,你开库赔偿!咱家的损失,你也要赔!
  丁宝桢:公公少了多少物品,价值多少,可曾清点?
  安德海:不多,一共才值十万两银子。
  丁大人一听,十万两银子还喊不多呀?好,骗他走,到衙门一两银都休想,鬼头刀倒等着你啦。
  丁宝桢:好!公公的十万两全赔。
  安德海一听,早晓得那怎么爽气,我应当讲二十万的,可现在改口却不好说了。
  安德海:好!什么时候赔??
  了宝桢:公公,这十万两一时哪里凑得到?这样吧,舟船之上狼藉不堪,公公且到敝衙小坐,宝桢备酒压惊,暂住宾馆之内,多则五日,少则三天,银子凑齐之后,一并交付给公公,尊意如何?
  安德海一听,不禁沉思,我到底能不能跟他去?东抚此话真与假,字里行间要辨清楚。老佛爷千叮万嘱,要我路过山东切莫停留,莫去敲丁宝桢竹杠犯在他手,他有神雀刀可先斩后奏。你毕竟是违祖制私出皇城,你去惹了他,他翻出老祖宗的祖制,我场面头上也输理。所以你千万途经山东不耽搁,更不要与丁抚照面。今日他卑躬屈膝多惊恐,十万两银子一口依,莫非有诈在用巧计。也许,他自知心亏缺了理,故而十万两银子一口依。
  对,丁宝桢是清官,一向依法遵法,现在发生抢劫皇家贡品,他自知罪如天大,所以任我开价,对我服服帖帖,这叫没办法。我还客气个啥,住到他宾馆里,吃他,用他,临走还要拿他十万两。对!就是这个主意。
  安德海:这样说来,倒叫咱家过意不去啦!
  丁宝桢:这是应当的。公公请上岸!
  安德海:既如此,不好意思了。来呀,备轿!
  太监:回公公,轿子都打坏了。
  安德海:丁老先,您听听,这山东的响马好厉害,连咱家的轿子都打扁了。
  丁宝祯:公公不必担忧,请坐宝桢之轿也就是了。
  安德海:这,更不好意思。
  丁宝桢:哪里话,平时请您还请不到呢。
  两人上岸,牙轿抬过,安德海开心得很。自己六品,轿子见得多。西太后坐金顶轿,恭王等坐银顶轿,八抬八杠多如牛毛,但八抬大轿也只好看别人坐。今日坐八抬八杠,机会难得。但他压根想不到,这是你的第一次,也是你最后一次,所以丁大人优待你,接下来,你就上黄泉路了。
  丁大人自有手下另外备轿,直到抚衙西百花厅内,双声坐定,手下入送过香茗,递上手巾,安德海冰镇西瓜吃吃,香茗喝喝。
  藩、臬两台听说钦差到,也赶来拍马屁,每人身边随带一千两银票,预备来孝敬安公公的。上来参见,安德海把手一抬:“外厢侍候!”
  藩、臬台气得七窍生烟,他当我们是叭儿狗,连眼皮也不抬一抬。咱们刚开口就赶出来,马屁报在马脚上,算自己触霉头。
  丁宝桢:公公,方才给你撵出去的是藩、臬两台,本省的三大宪啊。
  安德海:哦,藩、臬台,一个是管刑名,一个是管钱的?
  丁宝桢:就是啊!
  安德海:咱家被抢,他们逃不了责任。丁大人这十万两不能你一个人出,这两个王八蛋也有责任,你们三人三一三十一。你马上去找他们,就说是我说的!
  丁宝桢:是是是!待宝桢前往,请公公宽坐!
  呆在外面的藩台熬不住,见东抚出来,忙问:中丞大人,这个钦差,好生无理,咱们对他行礼,他把咱们赶出来!
  丁宝桢:二公有所不知,公公山东遇盗,被抢去了皇家的贡货礼物,还有他的私囊。
  藩台:怪不得在发火,抢去皇家的贡品这还了得?
  丁宝桢:为此,特命宝桢前来与二公商议,还是官了,还是私了?
  藩台:官了不行,私了吧。
  丁宝桢:他言道皇家的贡物自有国库赔偿,他的私囊要我们三人赔偿。
  藩台:要多少?
  丁宝桢:不多,十万两。
  藩台:哎唷,我的妈唷,十万两,一人要三万多两哪,太多了,少点嘛,大人你跟他还还价吧……您老的意思呐?
  丁宝帧:一个子儿不给!
  藩台:恐怕不行吧!
  丁宝桢:不妨,他乃宦官,可他犯私出国门罪,将他斩首!
  藩台:可他是老佛爷的红人呐。
  丁宝桢:丁某只知皇法,焉能顾及其他?!
  藩台:就怕老佛爷降罪。
  丁宝桢:一切自有本大臣担当,公何忧也。只要二公在旁作个见证,也就是了。来!大堂开审!
  当差:大帅钧谕,大堂开审!升堂鼓“咚咚咚”响起。
  东抚把惊堂木一击:中军官听令!中军官:在!
  丁宝桢:速将不法宦官安德海押上堂来!
  当差:奉大帅钧鉴,将不法宦官带上公堂!一时间,呼威声连连。
  众衙役将安德海提押而来。巡抚辕门,犯人上堂要三丢三甩:到第一道宅门,上来一个彪形大汉,孔武有力,拿安德海一把抓住其衣领,一手托起安之脚跟,将人用双手举起来,安德海的身体完全荡空。当差喊一声:奉大人钧谕,将不法宦官安德海头门进!像抛球似的将他抛进来。安德海自出娘胎从未尝到这种滋味,拼命叫“救命哎。”
  接着,第二道宅门有入接住。当差又喊“奉大人钧谕,将不法宦官三门进!将犯人提起再摔进去。安德海想不要紧的,有人会接,不料进三门就无人来接了。安德海整个人,像铺盖似的被丢在大堂上。这一下跌得他浑身骨头跟散了架一般,好一阵巨痛。
  安德海:哎呀,我的妈呀!
  当差:回大帅,安宦带到!
  丁宝桢:松链!当差闻声将他手上的锁链解下,并喝令:跪下!
  安德海:丁大人,你好啊,诱骗咱家到你衙来,竟然抓我堂堂的钦差,还要叫我跟你下跪。我乃堂堂钦差,奉旨出京,代皇下江南,见官大一级,焉能跪你?
  丁宝桢:满口谎话,一派胡言,还不与我跪下!又吩咐对手下:给他吃点苦头。
  当差抄一根木棒往安德海腿弯处击去,安德海两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他仍然硬着头皮不服帖,竟然盘膝而坐,就是不肯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