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宝桢:大胆安德海!
  安德海:丁老先,你要怎样?
  丁宝桢:尔身为宦官,理应遵守宫规。我朝圣圣相传,颁有祖制,太监、宦官不准出大内百里,若违此例,督抚有权极处。尔乃一革职都堂,当差有年,理应恪守成法,方能稍赎前罪。不料尔反变本加厉,潜行无度,鱼肉乡民,冒征皇税,内外勾结,强抢民女,私设公堂,强征民夫,敲榨勒索,翻舟害民,冒戴花翎,冒充钦差。真是十恶不赦,大逆不道!今日犯在老夫手中,这就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尔果报照彰,恶贯满盈也!
  丁宝桢:还不将私出国门的件件罪状供招上来!
  安德海一听,所说事实,全是咱家做的。怕什么!怕了不做,做了不怕!有啥了不起!有老佛爷做后台,没关系,这叫有恃无恐。干脆摆摆阔气,煞煞他的威风。
  安德海:丁老先,你诉我的事情,一点不假。有的事,恐怕咱家我做得比你说的还要多些呐。就说这个人命一事吧,咱家船上供的是皇上的龙冠、龙袍,要拿到江南去做样子的,等于是皇上坐在船上,能允许刁民来骚扰惊驾吗?他何自已找死,来撞皇家御船,小船撞翻,抢救不及,死了人,这是他们罪有应得,难道还要让咱们万岁爷跟他抵命不成?我贪赃,谁看得见?无凭无据,纯属慌告!
  安德海:皇家的舟船不派民夫来拉纤,难道要咱家自己拉纤不成?!我私设公堂?国有国法,宫有宫规,我在船上执行宫规,管教这些不懂事的孩子们,这纯属是我们皇家的事,怎么只惊动了你二品地方封疆的大驾?你说我卖官鬻爵,谁的官是我给的?你说我冒戴花翎,冒穿二品官服,这是老佛爷赏我出京穿的。不信,您去问老佛爷。你说我私出国门,真是笑话,咱家我虽受贬,权且除去总管都堂,可是咱家还是老佛爷身边的人,要是老佛爷不同意,我有什么仙法能飞出大内?七号官船,大摇大摆的出宫,又不是一个人偷偷的溜出。我每天要在万岁爷那儿当差,能出来这么多天,万岁爷会不闻不问吗?
  丁宝桢不懂?懂的,你确实不算私出国门。七只舟船,赛过人家大搬场,如果没后台老板,根本不可能出宫门。但你是靠了后台出宫,没按规矩办事,既没太后懿旨或者皇帝圣旨,兵部勘合、刑部公文,我就可说你不合手续,办你私出国门的罪,光明正大的。你死到临头,还装模作样!
  丁宝桢:大胆的安宦,竟敢在本大臣堂上一味狡辩,不肯招供。竟胡说是老佛爷命尔出京,分明是亵渎皇娘,毁谤圣母。刽子手,牢子手!
  刽子手、牢子手:在!
  丁宝桢:速将安贼验明正身,五花大绑,批决斩条,立斩辕门!
  安德海:且慢!丁宝桢,你的神雀刀虽快,只怕斩不了安德海的人头!
  丁宝桢:本抚台叨蒙先皇隆恩,三品以下罪恶昭等可便宜行事,先斩后奏。何况尔这六品蓝翎,怎说斩你不得?
  安德海:我是千真万确皇娘所派,你焉能斩我?!
  丁宝桢:无凭无证,分明私出国门,定斩不赦!
  安德海:丁老先,你当真要斩?
  丁宝桢:当真要斩!
  安德海:果然要斩?
  丁宝桢:执法如山,决无戏言!
  安德海:好哇,你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他从身边摸出西太后密旨。老佛爷懿旨到!
  啊!丁大人虎目一望,果然两龙戏珠,黄绫缎帕,确是太后懿旨。哎呀……
  丁宝桢:臣,丁宝桢跪旨!
  安德海心里的得意劲儿,非笔墨所能形容。丁宝桢啊!你这老贼,你将我骗进抚衙,我当你是来巴结我、讨好我,赔十万两银子来孝敬我,想不到进抚衙后吃你几块冰镇西瓜,肚里还没消化,你就说要杀我。好奸诈、好歹毒的心肠啊!现在你敢杀吗?看来我不死,你倒要死!咱家落得奚落他一番。
  安德海:丁老先!咱家不是早就给你透底了,小安子的脑袋不是好搬动的!你也不必跪旨啦,反正这是老佛爷给咱家的密旨,你接去自看吧!
  哦,是一道六行密札,原说西太后如果真出八行明发,为啥要放在你身边呢?应当按正规手续,两宫出旨,兵部勘合,军机出文,堂而皇之,让你明正言顺做钦差好了。现在来的是密札,西太后派你出京,毕竟还不敢明日张胆,这就叫明里暗里,公开的秘密。有啥区别呢?皇家出旨有两种,因为过去写文,都是从右到左,竖直写的,如果圣、懿旨写八行字,就叫明发上谕,要听读的官员跪下,由使者高声朗读传旨。密谕亦叫密札,只竖直写六行,对方跪接之后,使者不朗读,这接旨者可以自阅的。也许朝廷差他秘密办事,不得走漏,故只有接旨人知道内容,秘密去办,就叫“六行密札。”
  西太后虽派安子出京,毕竟违背大清国之祖议,如果安德海一路下江南平安无事,那就不必取出密札。西太后为了爱护安德海起见,不防一万,只防万一,恐怕有这种铁面无私、执法如山、三不卖账四不罢休的官员。因为你安德海无合法手续出京,他倒要认真公办,说你太监擅离大内,私出国门,有违祖制,要拿小安子或关、或杀,到这时,安德海摸出六行密札,让他们知道原来是老佛爷派他出京。所以这道密札,是西太后开给安德海的身份证书,是一道护身符。但密札里边还有讲究,如果是皇帝出的,也要盖上皇帝玉玺印,如果是太后出的,必须要钤上太后的玉印。而在当时有所规定,一道懿旨颁出,上款要钤东太后的“御赏”,押脚要钤西太后的“同道堂”印,方算是正式两宫所出,对外生效,可以作为正式公文。
  现在是西太后单方面写的,而且没钤“同道堂”印,这里面就有文章,西太后自知心亏,如果印上“同道堂”,即是明目张胆地公开违背祖制。为此,她亲自写上几句交给安德海,若遇当地官员干涉,取出西太后亲笔,足以可获得优待。现在,丁宝桢跪下双手从安德海手中接过一看末,心里万分纳闷。因为西太后喜欢自己批阅奏折,她的字,丁宝桢看得很熟,上面果然是西太后御笔,虽未钤印,但毕竟是佛爷御笔,还有何说?看来安德海死不了啦。不甘心?不甘心!安贼一日不死,国就一日不宁。
  再说,丁宝桢已经开大堂,拉破面皮非要杀安,现在再去放他脱险,等于纵虎归山,他必然要在西太后面前进行挑唆,他即使不死,从此冤家做定,就没安静日子过。只要安贼不死,他早晚要跌翻在此贼手中。再说,安贼害民祸国天怒人怨,十目所视,十手所指,他身为二品封疆,官居方面,素有贤名,人称青天。若安贼犯在他手还让其漏网,他还算什么执法如山、铁面无私之一代清官?他怎对得起圣眷恩重?对怎对得起天下苍生?
  安德海准定要杀,决不让他活在世上再害人。但是杀了安德海,惹怒西后,必遭杀身之祸,有可能他一家要受株连。再说,现在他手里还接着西后之密札,总不能反脸不认账,说安德海伪造皇命,私出国门。他要先稳住此贼,退堂后先对家眷作个安排,然后再和老师爷商议,定个杀贼名目。总之,他叫你安德海竖着进山东,横着出济南。
  丁宝桢:哦,原来公公乃是奉旨,出京,本大臣误会了。
  安德海:丁老先,你乃朝廷封疆,总懂得朝廷礼仪,你对我铁链加身,开堂审讯,难道这么一句“误会了”,就过去了么?
  丁宝桢:依公公便怎样?
  安德海:听好了。这十万两咱家宽限你五天为期,与皇家的贡礼,全数偿还;二、三天之中你召集全省文武官员,点上大香大烛,就借你的衙门之中,替咱家我赔礼请罪,否刚我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丁宝桢:好,本大臣一准办到。如今先请公公宾馆歇息,容下官退堂办事。
  安德海:嘿嘿嘿!我不走,你也退不了堂,好吧!
  丁宝桢:储将军!
  储将军:标下在!
  丁宝桢:带领本标弟兄,保护公公往宾馆歇息,小心伺候,不得误事!又对他一个暗示,名为保护,实则将他软禁,不准走漏他手下一人,心里可有数?
  储将军对大人点头示意:大人放心,他到东,我也到东,他到西,我也到西,前门、后门、侧门、偏门我全派人严加防守,保证他插翅难飞。
  储将军:公公请!
  安德海有恃无恐,对丁大人拱拱手,大咧咧出衙,被护送往宾馆。
  丁大人一声吩咐退堂。“咚咚咚咚”,大人离虎案、入麒麟门,急步进入书房,刁帮爷早在伺候。方才堂上所发生一切,他都已知道。
  丁抚告诉了他自己的意图,安德海一定要杀,要他想个名目,又将西后这道密札交付给他,说声:“种种拜托,稍倾领教。我现在要回二堂安置家眷。”说完,大人换去官服,穿上便衣,进二堂来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