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林回东厂房专候消息。
张德宪等陈玉林跑远,便进宫去见西后。老头子做功十足,他一路进来,一路哭丧着脸还在干嚎:不得了啦,山东出乱子啦!众宫女和格格等听见山东出乱子,外加是副都堂张老老来报,情知有大事,一方面询问张德宪,一方面有格格到寝室,跪在床前奏报:“老佛爷,张德宪有急报奏上!”
慈禧最近病不轻,太医院会诊,吃了一个多月药,还未奏效,人精神萎靡,面色蜡黄。现在副都堂张德宪连哭带嚎,急匆匆赶到储秀,打听到老佛爷睡中觉刚起来,要紧做功十足地冲进来,双膝跪下叩头:老佛爷,大事不好啦!
慈禧:张德宪什么事?这么大岁数啦还沉不住气。
张德宪:回老佛爷,安德海到山东,被丁宝桢扣啦,要办他违制出京。陈玉林逃回来报告,奴才我心似火燎,特来奏明,请老佛爷要救救我的干儿子啊……
慈禧听见此讯,心跳加剧,眼前一花,险些昏倒。母仪至贵,焉能失态,她强自手一按扶手,眼一睁。问:你在说什么?
张德宪:小安子被丁宝桢软禁宾馆,凶多吉少啊!
慈禧:小安子是你拉扯大的,是你的干儿子,又是你带出来的徒弟,你只能辛苦一次啦。你与我立即带旨,飞赶山东,稳住宝桢,带回小安子。要宝桢一起来,我要嘉奖他。记住,我要活的小安子……你快、快、快,马上动身!
张德宪:喳!老佛爷救小安子包在我的身上!
慈禧吃惊,立命副都堂张德宪颁懿旨。表面上表彰丁宝桢,并以皇家人犯法由皇家处理,命即提押来京,由哀家亲自处置。其实,这是釜底抽薪计,搭救安德海。小安子一到北京,还死得掉吗?张德宪和小安子是冤家,听说叫自己去山东救小安子,开心啊……让我先领下此差,再在路中设法,百计千方要让安德海死在山东。
再说,金万云见着左宗棠,详述事情,左相即办轿赶恭邸。商议定局,左相赶乾清,恭王到坤宁,务必要在今天请着小皇圣旨,东后懿旨。现在左宗棠已到乾清官,立即找首领太监李玉明,要求见圣驾。小李一见是庄相,马上进内报皇上,左宗棠求见。
一听见左宗棠来,小皇帝马上叫小李传旨,宗棠躬身而入。
左宗棠:皇上,臣叩见皇上!
同治帝:老爱卿,快起来吧。小李啊,搬个凳子。
同治帝;老爱卿,有何事告朕?
左宗棠。臣接得山东巡抚丁蛊桢派人送来之密奏,因此急进乾清奏明皇上。
同治帝:什么急事?
左宗棠:小安子七号官船出富,据说是为皇上督办龙衣,以备来年执政所用。
同治帝:什么?宦官出京,这不是犯了祖宗的家法吗?
左宗棠:他不但违祖制,还插龙凤旗幡,一路招摇撞骗,横征暴敛,他的船周围百里之内,不准有渔民捕鱼,如要捕鱼要收税,叫“衲漏银子。”
同治帝:他怎么能收税?
左宗棠:他还强拉民侠、强抢民女,私设公堂,革了二个知县、一个知府,原因都是为少孝敬了他。还动用了皇上御用的物品。丁宝越在他船上搜出的东西中,还有皇上的龙冠龙袍。他坐的第四号船乃是龙船,还高挂有一面杏黄旗,上绣一个太阳,下绣三足青鸟。他把西圣比作西王母,自己比作三足青鸟使者。这意思是西圣叫他出来打秋风的。
同治帝大怒,手掌拍案,青瓷茶缸击碎,“简直是无君无父的逆贼,丁宝桢怎么样?”
左宗棠:丁宝桢是个有胆气的人,他把小安子逮了,要公堂问斩。不料小安子拿出一道西圣的密旨,证明他是西圣所派。现在丁宝桢将他软禁,请旨宣夺!
同治帝听完,龙眉紧皱,心似倒海翻江……怎么办?按律当立下皇命令丁宝桢杀了安德海。但是,偏偏又是娘出的的密旨。一杀,如何向娘交代?不杀,死不暝目。我不是现在要杀安子,只因他一直在娘庇护之下,难以下手。现在机会极好,如不杀安贼,将来总是个祸害。我来年亲政,安贼不死,老在我娘身边出恶主意、搞坏点子,我只能做一傀儡皇帝……我娘本性喜权,加上安贼似虎添翼,他终朝献媚,离间母子,污秽宫闱,如让他生回,我执政后不知还要被他们闹出什么名堂来。我既不能安心掌国,又要穷于后宫违心应付亲娘,死后有何颜见泉下先皇……小皇帝杀贼决心已定,但毕竟年龄小,又从小就见娘怕,想不出对付之办法,如果娘晓得后,我将如何回答?
同治帝:左爱卿,这个丁宝桢倒是难得!
左宗棠:丁宝桢是个耿介之后,皇上那时还在冲令,他就蒙先皇召见,圣眷优隆。他在山东治理一方,刑简讼清,颇有才具干。他杀过犯逆的皇亲,斩过不法的大臣,为此三次遭处革,三度进天牢。先皇称他铁面无私,因此将康熙老祖宗传下的两柄神雀刀,一柄赐给彭玉麟,一柄赐给了丁宝桢,山东百姓都称他为鲁邦包拯、白面龙图,倘若丁宝祯杀不了小安子,倒毁了他一生的名节,今后还有谁肯忠君事国呐?
同治帝:左宗棠,你是说朕无道?
左宗棠从来没看见小皇帝发过火,要紧跪下:臣不敢!皇上是有道明君,所顾忌者乃西圣,此事臣已为皇上想过,杀安贼者有三理。
小皇帝要紧搀起左相:老爱卿请坐,朕年幼失言,爱卿莫怪。哪三大理,快说!
左宗棠:祖有明训,宦官出京谓之私出国门,皇上按祖制办事,此乃光明正大。西圣虽命安子出京,但只颁密札,此乃西圣心中也对祖制有所顾忌。因此,皇上出旨斩安,顺天理、应民心,必定朝野欢腾。皇上圣明,此与康熙爷擒鳌拜异曲同工,万世流芳!
同治帝:嗯。其二?
左宗棠:当下朝务皆由西后听政,东圣恪守家法。据臣所知,六王爷已进坤宁密奏此事,东圣为祖宗计、为宗庙计、为社稷计、为皇上来年能雄才大展、励精图治计,必会下狠心出旨扑杀此安贼。皇上与东圣母子同心,必能顺利除奸,西圣对皇上可加媪色,对东圣……毕竟名份攸关。再说,杀贼之后,西圣必然会责问皇上,皇上可称“当时阿玛身体欠安,怕因安子之事,害你气上加气、病上加病,因此不敢惊动慈听。此乃皇上纯孝至诚,西圣又复何育?再说,皇上毕竟是万乘之尊,一国之君,西圣又能拿皇上怎么样?
同治帝:其理之三?
左宗棠:皇上亲政,西圣必然暗中驾驭。安贼不死,他明里暗中,挑拨是非,离间母予。皇上纵有安邦定国之雄才大略,难以施展。此贼乃大清中兴之祸害,犹如洪水猛兽。如今天赐机缘落在丁抚手中,从速除去,犹如断西圣之两膀,趁此时机,扑杀此贼,万民庆颂,文武舒眉,同治中兴指日可待,请皇上三思!
同治帝:老爱卿真乃社稷之臣,我说小李哎,取四宝,拿旨来。老爱卿,朕念,您写!
左宗棠:谢皇上的隆恩!
李玉明捧出圣旨,笔墨纸砚,挽袖磨墨,左宗棠提笔在手,等皇帝开金口。
同治帝:晓谕山东巡抚丁宝桢,立将违旨出京的宦官安德海就地正法,若纵情卖放,一体同罪。钦此!
左宗棠暗赞,好一个聪明绝顶的小皇帝,他下面一句加得好,并为丁宝桢开脱。今后西后如责问丁抚,丁抚可以有遁词,天命难违,勿杀安德海,我要一体同罪的。小皇帝拿全部责任拉到自己身上,实实在在是为保护意衷。
左宗棠立即急就章写成,请小皇帝御览。立命管宝太监钤玉玺印。左宗棠双手接过圣旨秘藏,跪安并出宫。
恭亲王到坤宁见东圣就没像小皇帝那样简单。由于东太后秉性善良,在政务上不及西太后能干,因此平日均由西太后一人主持朝政。西太后朝罢,天天不脱班,必到坤宁,将一切朝务向东圣讲一遍,这不是尊敬东太后,而是西太后的手腕,使你东太后对自己放心。再说在西太后的眼光当中,您这位皇太后,有与没有差也差不多。因为慈禧要办的事情,自垂帘听政以来,慈安还没有一桩反对过。即使有几桩原则出入的大事,东太后虽弄不懂,最后总归答应了完结。即使如此,慈禧心里还是不称心,她对这样一个老实人,数年来尊敬、谦恭,实在心里恨不得她立时身亡。因为东后毕竟是正宫昭阳之位,我再有权也不是从大清门进宫的皇后,如果她也有个皇子,即使我有经天纬地之才,老皇一死,我只能老死深宫。
这两天因西后生病,东后一个人召见臣工,弄得她头发昏、眼发花、脑发涨,面对一大堆的折子不知如何是好。幸亏恭王了解自己大阿嫂,教她一个诀门:凡折子,您同意者批“准奏”二字;要考虑的,尚须研究再处的,批“已阅”,或交军机议,交部议,一般不要您皇嫂写长篇累牍的。这样一来,省力勿少,心里真佩服西后确实勿容易。现在格格报奏说六爷叩见,东太后一吓,看上去又有啥个国家大事要来回奏我夺定。天啊,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