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抚丁宝桢押解进京,消息不胫而走。
因为安贼横行,万民怨恨,东抚丁宝桢敢杀安贼,大快人心,因此百姓们心全向丁宝桢,每天在打听问讯。在一段时间里,山东巡抚丁宝桢名气要响得超过曾、左、李、彭四大名臣。
现在看见东抚丁宝桢被押进城,众百姓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传万,男女老少蜂拥而至。真所谓民心不可欺啊!
丁宝桢想,你西太后横暴,报私仇,泄私忿,即使将我身首分离,你不能一手遮住万民之心。有如此之多知我爱我之民,我死得其所!丁大人马前挤满了人群,他只好马上打躬,请大家让开了一条人弄堂。
一班人直往刑院而来,直到刑部辕门。当差已经奔进来通禀:回大人,丁宝桢押到!
刑部尚书陈兰彬,是个两面三刀人物,他早了解到恭王、左相等心意。一则丁宝桢除了一大害,万民崇敬,二则他估计丁宝桢后台硬,有东太后、小皇帝、诸王、左相撑腰,虽然西太后板面孔,但有实梗许多人撑他腰,丁宝桢死不了的。总归死不了,就对他以礼相待,自己也好博个好名誉。
陈兰彬:哦,丁大人来啦!来哎,开正门,动乐相迎,说本大臣出接!
当差:回大人,他是个罪官……
陈兰彬:放屁!大忠良一个,快办!
“咚,咚,咚!”鼓乐声响,正门开放,陈兰彬出迎。
陈兰彬:丁大人,兄弟有失远迎,恕罪!
丁宝桢:啊哟,陈大人,下官乃是戴罪之身。
陈兰彬:什么话,丁中丞乃为国除奸、为民除害的本忠良,兄弟钦佩,理当出接!
丁宝桢:啊!大司寇,倘被西圣闻知……、
陈兰彬:你敢杀安德海,难道我连接都不敢接吗?再说西边的在深宫,咱们来个瞒上不瞒下,请!
两人来到里厢刚刚坐定,门下通报:恭亲王、众军机、诸郡王、左宗棠,连那位二面王全来到了。陈兰彬将他们统统接进来,就在牡丹厅设宴为东抚接风。
这情况很快被西太后知道了。大清历代君主,两个人豢养的鹰犬最多,一个是雍正皇帝,一个就是西太后,因此,西太后早有耳报,而且接一连二在报进来。
太监甲:回老佛爷,刁民们简直要反啦!不法罪官丁宝桢押到,他们聚集在十里长街夹道欢迎他,有的在叫“丁青天万万岁”……
太监乙:回老佛爷,那个刑部堂陈兰彬竟然开正门,吹吹打打出接不法罪官丁宝桢!
太监丙:回我的老佛爷,那个恭王爷、悖王爷、醇王爷、左宗棠,还有二面王等诸臣在刑部设宴为不法罪官丁宝桢接风,说杀了安都堂他们开庆功宴……
西太后一听,这是怎么回事?我在伤心,你们在开心啊?怎么多人聚在一起,分明是在向我示威!这些人全是大有来头的,将这笔账记在心里,将来一个一个收拾你们。现在只好先对付丁宝桢。
慈禧:传旨,将不法罪官丁宝桢打入天牢,军民臣等一律不准探监,违者一体同罪。懿旨就到他们的庆功宴上宣读!
太监丙遵奉懿旨,直到刑部衙门,进牡丹厅宣读,马上吩咐拿丁宝桢立即收入天牢,不准任何人探监!
勿准探监啊?照样有人敢去。左宗棠就不怕被西太后知道后要论罪。他想的是,信是我写给东抚,请他杀安德海的,现在西后降罪,我应当生死与共、祸福同当。明天西后就要召东抚责询,不知东抚还有何想法,我不如去天牢中问一问?因此,他甘冒株连,进天牢,两人在萧王堂见面。
丁宝桢唯有长叹,对左宗棠说:“我既杀安赋,岂惧一死,但作为垂帘听政的西太后,竟视大臣为家奴,事情尚未问清,先定我为不法罪官,常此以往,只怕大清江山要坏在她手!我本想夜走乾清、坤宁跪奏小皇和东圣,告之详情,求为开脱。现在身入图圄,明朝就要上殿,西后肯定要将我问斩,只怕小皇和东圣来不及来营救我了……”
左宗棠说:“你放心,你不能去,我代你去。”就此躬身而别,他立即提轿奔乾清、走坤宁,将方才所发生之事向小皇和东太后详维奏明,并要求小皇和东太后设法,明朝搭救丁宝桢。小皇和东太后点头答应。
左宗棠跪安出宫,心里一块千斤石卸下。但左相估计错了,西太后对丁宝桢是恨之入骨,她明朝必定要斩东抚,她所决定的事情,是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的。她从未将小皇帝、东太后放在自己的眼里,只知道整个中国之命运在她的手里。西后她彻夜难眠,心里的肝火特别旺,平常都是到时间宫女们请驾起身,替她梳洗化妆穿戴,可今朝还不到时间,她自己就赶紧起来了。因为,她今天一定要为自己扳回面子。
服侍她的一大批格格、宫女一看老佛爷面孔毕板,大家的心跳个不停,急忙集体跪下,口称:“老佛爷,吉祥如意、万寿无疆!”西太后口也勿开,把手一抬,示意她们起来。一大批宫人忙得不亦乐乎,要紧服侍她梳洗、化妆、梳头、穿衣服,然后进早膳。
旁边副都堂张德宪一看老佛爷的面色,明白今朝东抚难免要身亡。死不死人,只要看老佛爷的面孔就可知道。她面孔上有两大特征,只要这两大特征一出现,今朝必定杀人。
慈禧生双凤眼,不但双眼皮,而且是四眼皮,平时非常美丽。所以,当年的好色之咸丰帝,被她的嫣然一笑秋波一转,就勾魂摄魄了。但是,她一旦发起火来,这双四眼皮的凤眼就变了三角眼。她鼻沟以下,沿嘴唇边的两条纹路特别深,一般人长到嘴边,她要一直延伸到下骸边头,又长又深。如果这两条纹路明显深长,说明老佛爷怒不可遏,必要杀人解气。
故而张德宪想,今日东抚丁宝桢性命要难保。所有服侍她的人,全都特别留心。
张德宪掂起脚走过来,跪下:回老佛爷,是时候啦,请老佛爷起驾吧!
慈禧:嗯。
张德宪:老佛爷起驾啦!
外面,銮衣舆准备好。銮衣舆就是老佛爷坐的金顶大轿。这轿子非常大,轿内一切物件应有尽有,包括各种食品、茶食、化妆用品,以备太后在轿中应用。轿内可倚、可挝,可坐,一共有三十个六个人抬。
这三十六个人都是叫銮衣员,应征入选后进宫承值当差,多是八旗子弟,年龄都在二十一一二十五岁,身材、长短、面貌,都是不相上下,经过专门训练,方能来为太后抬轿。三年抬下来,可以外放一个参将头衔。
老佛爷有副都堂搀扶。这种搀扶不是因她年龄大,而是身价关系。太后坐进舆内,领班的一声喊,轿子抬起,直往正大光明殿而来,到正大光明偏殿,停轿,搀扶出轿,步上御阶,径入正大光明偏殿。
西太后登上宝座,众文武文东武西鱼贯而入,恭亲王率文武公卿行跪拜礼,三呼:“吉祥如意,万寿无疆。”
礼毕乐止,归班侍候。头品品级台前军机大臣文祥跪奏:奴才启奏老佛爷,山东巡抚丁宝桢押解进京面圣,请旨定夺!
慈禧:召!
内侍:喳!老佛爷旨召丁宝桢上殿!
传宣官一重重传出到朝房。
丁宝桢着罪衣罪裙,口中应一声:“领旨!”撩衣上殿。他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今日上殿,不管西太后如何暴戾,我照样给你以法而奏,据理力争。
丁宝桢:臣,丁宝桢见驾,愿老碲爷吉祥如意、万寿无疆!
西太后看见丁宝桢跪在丹墀,她心中的怒火即刻要从头顶上喷出来:天底下竟有你这种逆臣,我出了密旨,你竟敢再杀我的安德海?!我一言九鼎、令出如山,我只要手挥一挥,可使成千上万的人头落下来,我一只脚在金銮殿上踩一踩,整个神州的万里江山都要摇几摇。只有你丁宝桢敢违旨、抗旨,大清朝的官全像你,我还好垂帘听政啦?!气得她浑身抖动,连头上七宝六角鎏金冠上垂下的一串珠络跟着她的凤体在抖动。
慈禧:大胆丁宝桢,你知罪否?
一班大臣都望着丁宝桢。丁宝桢大人啊,今日西后下定决心要你死,那么就请你就忍一忍,让她把气出完吧。等西太后气稍为平静点,你再软声细气地将为啥一定耍杀安德海的理由,安德海所犯的滔天大罪一一奏上。当着满朝文武、众目障睽之下,她西太后毕竟也要讲一点道理,或许你还可死中求活,存一线生机。千万不可硬碰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