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东抚丁宝桢抱着必死之念,今朝要和你太后扳法。所以他这第一句话露出了不屑的口吻。
  丁宝桢:臣,不知罪。
  什么?!西太后想,还是我听错,还是你吓昏了讲错?天底下有你这种臣子,我太后问你知罪否,你怎能回答不知罪?
  慈禧:嘿,你私斩钦差该当何罪?!
  丁宝桢:臣秉性愚鲁,徒有名爵,镇守山东,未接太后懿旨,不见公文到来,不知谁是钦差,我何曾私斩什么钦差?
  慈禧:安德海不是你杀的吗?
  突然,东抚头一昂,胸一挺,须一捋,手朝上一指。
  丁宝桢:老佛爷,此言错矣!
  西太后倒被他吓得一呆。
  丁宝桢:吾朝圣圣相传,在交泰殿上立下铁碑一块,为取前明亡国之痛,凡为太监、宦官,不准参预朝政,参预者立斩。凡为太监、宦官,不准离大内百里之外,若有违者,各地督抚可按私出国门罪,摆香案、请尚方剑,先斩后奏,便宜行事。安德海乃革职都堂,六品蓝翎,小小宦官,一个皇家的奴才,他竟敢不守祖制,私出国门,一路之上犯有十大罪状,百姓们天怒人怨,民怨沸天。臣食皇禄、报皇恩,况有先皇钦赐神雀宝刀,三品以下惹布作奸犯科、贪赃枉法、欺君罔上、罪大恶极者,可便宜行事、先斩后奏。安德海他醉在山东,犯在我境内,臣秉承祖制将他问斩,何罪之有?!
  慈禧:好,哀家佩服你。你来评功摆好啊?还是叫哀家来对你论功升赏?哀家日理万机,难免疏漏,派了安德海出京,你总然要办他,也该具奏,为什么不回奏?为什么把他先斩后奏?你怕我包庇他?你上得殿来颐指气使,咆哮金殿,你抗旨欺君,无法无天,来哎!
  御前侍卫:喳!
  慈禧:把他推至午门,候旨斩!
  御前侍卫:喳!
  两侍卫扯了东抚,拉出去,午门候斩。
  众文武满汉大员,个个惊愕,心想西太后啊,丁宝桢秉承祖制,完全勿错,你无词可答,硬说人家咆哮金銮,有侮国母,要问斩,情理不通啊。今朝东抚是有不是之处,和你一句顶一句,态度不好,但就算失却朝规,对你不敬,也可以纠偏处罚,但没杀罪的呀。常言兔死狐悲,物丧其类,丁宝桢是个朝廷封萼大吏,不是你宫内的家奴呀,对一个大清名臣,动辄以杀罪,还有啥人肯为国尽力啦?所以众文武呒没一个心里服气的。
  正在此时,头品品级台,踏出来一位大员,口称:“且慢!刀下留命!”
  众公卿—看,好,是左宗棠。大家精神一振,有希望啦,左相出场,老佛爷倚重,只要老佛爷有点转机,我们大家出来齐保东抚。所以,金銮殿上毕毕静,众文武全在看动静,准备同心协力保东抚丁宝桢。
  左宗棠:臣,左宗棠有本启奏!
  西太后为为什么会说候旨斩,而不说拉下去立斩?她就在等着,她要看一看,今朝我要杀丁宝桢,到底啥人敢做出头椽子,她心中估计,恭亲王刁,不肯先出头的,别人心里虽然同情丁宝桢,但不敢第一个站出来,只有左宗棠敢做出头椽子。嘿嘿,果然给我料到,左宗棠,你倒出来了,我就是要寻着你。
  慈禧:左宗棠,什么事?
  左宗棠:安德海出京犯下滔天大罪,十目所视,十手所指,民怨沸天,怨声载道。他乃是六品蓝翎,小小的都堂,皇家的奴才,死了也就算啦……
  西太后对此不以为然,你倒说得轻飘飘的。安德海是皇家奴才,可以死得的,丁宝桢是大臣,死勿得?可我不好告诉你,在我眼里,你们和安德海同样是我的奴才!你们都似我身旁边的一只狗,安德海是我欢喜供我取乐的一只叭儿狗,丁宝桢还有你左宗棠是专为我看门的看门狗。
  左宗棠:而安德海焉能与东抚相比?!臣愿以顶戴花翎满门立保!
  慈禧:左宗棠,你官居何职?
  左宗棠:承蒙圣恩,现居陕甘总督兼协办大学士之职。
  慈禧:协办大学士干什么的?
  左宗棠:赞襄王事,参与朝议
  慈禧:哀家日理万机,难免疏漏,你该怎么样?
  左宗棠:直言直谏,及时纠偏!
  慈禧:上回安德海出京,你是怎么说的?今儿个你保丁宝桢又是在及时纠偏吧?想不到你是这样一个股肱之,今日我先杀东抚,然后唯尔是问!来哎,传旨立斩!
  天怒难挽。想不到,左宗棠自己失算,上次西太后派安子出京,他立即赞同,现在西太后是恨他,他现在再要以全家力保丁宝桢,她是要回敬我这两句的,但是,丁宝桢不能死,要死左宗棠要和他一起死,因为是他写信叫东抚杀贼,而且信誓旦旦,祸福同当,生死与共。大丈夫言必信、行必果,现在既然救不了东抚,倒不如与东抚共赴大难。我左宗棠就一头撞死在金殿的九龙柱上,来一个死谏!你太后开殿,死了两个封疆大臣,看你有何言对天下人!
  想到此,左宗棠心意已决,正准备立起来,去撞柱,突然眼梢里窥着一个人。且慢,眼前还有生计。上次众文武连名作保,他一个人势单力薄,请满朝文武全部力保,人多力量大,你西太后总要有所顾忌。因此,左宗棠用眼色暗示一位大员,即两面王。
  左宗棠对两面王一望,意思是出来吧。两面王虽老,目力甚隹,已经看见左宗棠在对他作暗示,意思要他出来保。他就与左宗棠对视,你也不来事,我人微言轻,越加不来事的。左宗棠仍旧望着他,暗示说,你们人多力量大,你一带头,大家一齐保,事情就成功。可二面王对左宗棠摇摇头……左宗棠又朝两面王做一个写字的手势,意思是上次联名信,你第一个签的名,现在丁宝桢将信已经交付于我,你不上去,我马上交出来,交给西太后……两面王只好对左宗棠点点头,便好匍伏金阶。
  两面王:老佛爷!
  西太后一看,王世横人称二面王,活了七十七岁,做了五十多年官,遇到任何事情,从来不肯出场,今日为了丁宝桢,你两面王也来出风头?
  慈禧:什么事?
  两面王:丁宝桢私斩钦差,咆哮金殿、有失朝仪,为臣无节,理该问斩!
  左宗棠被他气了个七窍生烟,你碰着鬼啦?我要你保东抚,你互说什么理该问斩。二两王却无动于衷,这是我二面王的手法,先要顺顺太后,然而再来求情,这就叫两面王的手段。
  两面王:不过……小安子出京,一路之上横行霸道,犯有十大罪状,老臣等也有所闻。特别是皇冢之人,出外扰事有损您老佛爷的声誉,因此东抚杀安子情有可原之处,他主要是为了卫护您老佛爷的圣誉。丁宝桢为人耿直,冒犯天威,大大不敬,伏望老佛爷开一线之恩,赦他死罪,臣等身同所感,恩同再造!
  西太后一听,两面王的一番话,倒有三分道理。安德海这奴才出去扰事,这笔账别人当然全要算在我账上,坏我声誉,确有该杀之处。但是丁宝桢竟敢接我密旨后再杀安子,分明目中无我,万难容得。
  慈禧:老爱卿,此事与你无干,杀!
  两面王对左宗棠看看,我知道没有用的。左宗棠对两面王暗示,快点拿顶戴拿下来保。啊!还要我两面王摘帽子啊,不行。左宗棠又暗示,你不摘帽子,我将联名信马上交上去。这顶帽子是权力的象征,我要丧失一切。如果给西太后最大是自己带头写联名信,不但要摘帽子,还要翘辫子的。所以,硬着头皮,将顶戴摘下,捧在手中。
  两面王:老臣愿以顶戴保东抚!
  两面王对下边徒子徒孙暗示,快点一道跟上来。众官长本来就想保,现在这个元老一暗示,大家都跪下来,官员们众口一词:臣等立保——啊!
  满朝文武全体跪下愿保,集体掼纱帽……这一下,西太后不曾料到。她坐在龙椅上望下去,只见满汉大员全体跪倒,每人手捧顶戴,似乎有排山倒海之势,又似满天的乌鸦朝自己身上压下来一样。她只觉省胸口一闷,一阵窒息。想不到,杀一个丁宝桢千难万难啊。这些人都是拿我俸禄吃我饭的人,现在全来帮我的冤家对头……那拉氏执政八九年来,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孤立,真正变成了孤家寡人。认输吗?不认输!格末我倒要和你们较量较量。
  全体力保,真是万万料不的。平常文武公卿各有派系,为了一点权力之争,此一派那一派互相攻击,勾心斗角,一方恨不得参倒另一方,一方恨不得另一方全死光。想不到今朝在丁宝桢这桩事体上,倒齐心得很,全部立在一条阵线上来对付我?慈禧勃然大发雌威。
  慈禧:好哇!平时每有国事相议,庙堂众卿却是缄口不言。今儿个为了东抚丁宝桢,难得你们齐心协力。皇家的恩典也不要啦,顶戴也不要啦!我说,丁宝桢杀定了!今儿个杀了丁宝桢,哀家我立即撤帘!来哎,立斩!
  御前侍卫。喳!老佛爷旨下立斩丁宝桢l
  众大臣面面相观,只听见一道道门传出去,丁宝桢必死无疑。而且,西太后态度强硬。一般来讲,那怕西太后不准保,也应当叫大家顶戴戴上去。说起来吧,你们竟敢连皇家爵禄也不要了,简直胡闹,统统把顶戴戴起来。现在西太后宁可杀错了丁宝桢,也不肯顾及众文武的脸面,他们只好仍旧跪着,把帽子托在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