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谓侍臣曰:“昔楚庄王谋事而当,群臣莫能逮,朝而有忧色;魏武侯谋事而当,群臣莫能逮,朝而有喜色。夫一喜一忧,得失判焉。以此见武侯不如楚庄也。夫喜者矜其所长则志满,志满则骄,骄则淫泆,败日至矣。忧其不足者则志下,志下必能虚心以爱人,则人孰不乐告以善道?故庄王卒伯诸侯以兴楚国,武侯侵暴邻国而魏业日衰。以此观之,人君当逊志以纳善,人臣当直道以事君,君臣各尽其道,则事无不济矣。”
洪武间,日照县民江伯儿以母病,割胁食之,不愈,乃祷于神,如愈,请杀子以祀,母果愈,遂杀其三岁儿以祀神。有司以闻,太祖大怒曰:“父子天伦,百姓无知,乃杀其子,灭绝伦理。”遂捕伯儿,杖之百,谪海南。仍令,自今割股卧冰者,不在旌表之例。
撒马儿罕国有杯,光明洞彻,照之可知世事,号曰“照世杯”。
太祖定正书传,诏诸儒臣钱宰等至,开扃翰林院,命学士刘三吾总其事。因谓之曰:“朕观天象,自洪武初有黑气凝奎壁间,奎壁乃文章之府,朕甚异焉。今年春暮,黑气始销,文运当兴。尔等宜考古正今,有所着述,以称朕意。”时礼遇诸儒甚厚,各赐以绮缯衣被等物,又御制诗,命次韵和之。朝参则班于侍卫之前,宴享则次坐殿中,时酒楼初成,又赐钞,宴其上。
洪武二十七年,敕天下卫所屯田将士,以时耕作,毋怠其事。每岁秋后,遣人上数京师。
洪武间,有司有刚直有为廉洁自守被诬逮者,得伸理后,往往赐衣钞诸物,或赐宴,或升秩。如沐阳知县周质升山东参政,衡山主簿纪惟正升陕西参议,潞州知州刘士源升陕西参政。诸如此类,不可胜纪。
国朝最重门禁,洪武间,太祖自定法令,凡守卫皇城四门,自指挥至军士,各依其伍,全队上直,不得使人代替。如一所数缺,则以别所全队易之,勿以不足之伍分豁补数,违者处重刑,有告言者赏。不依原伍因而纵令,在卫者指挥以下杖一百,各递降调边卫,受贿者治重罪。军土当直,有死丧疾病嫁娶生产诸事者,准所告。父母病,无丁男者,许侍疾,不限月日。妻病无男女者,亦如之。亲戚庆吊,不出百里外者,许给假,留难及不实者,治以罪。若本身暴疾,不准所告,致病甚者,本管官治以罪。其力弱,子侄愿代者,听。凡上直各守本门,不许从别门往来,违者执获,虽国戚,亦闻奏区处,执获者赏。凡朝参,先放直日都督将军及带刀指挥等官,然后文武百官以次而入,不许搀越。凡内官内使火者,出须比对铜符,无符辄放行者,守门官军治重罪。有公差带金银假疋出者,凭勘合照验,仍明白附写往某处公干及记所服衣服颜色件数,回日照对,有不同者,即时闻奏。工匠人等出门有夹带钞物者,许执奏。惟官民军人有事入奏,不许阻遏及问其事情,违者坐罪。
上元典史隋吉言:“农民中有一文一妇者,当耕种时,或不幸夫病,而妇给汤药,农务既废,田亦随荒。及病且愈,则时已过矣。上无以供国赋,下无以养室家。请令小民或二十家或四五十家团为一社,每遇农时有疾病,则一社协力助其耕耘,庶田不荒芜,民无饥窘。”太祖善其言,谕户部臣曰:“古者风俗淳厚,民相亲睦,贫穷患难,亲戚相救,婚姻死丧,邻保相助。近世教化不行,风俗颓敝,乡邻亲戚,不相周恤。甚者,强陵弱,众暴寡,富吞贫,大失忠厚之道。朕今置民百户为里,一里之间,有贫有富,凡遇婚姻死丧疾病患难,富者助财,贫者助力,民岂有穷苦急迫之忧?又如春秋耕获之时,一家无力,百家贷之,推此以往,百姓安有不亲睦者乎?尔户部以此意谕民知之。”
洪武二十八年,以侵暴屯卒诛东胜卫百户吴信,因遣使谕边将曰:“昔汉赵充国征讨西羌,所用刍粮,未尝仰给朝廷,由其劝课,抚绥有道,遂成大功。朕因中原之民艰于供给,故缘边列卫,立屯田之法以代民力。柰何将校不能抚绥,又困扰之,如东胜百户吴信,不恤士卒,侵其赏赐,贪淫无厌。使守边者皆如信,田土何得而治,粮食何得而充?今遣人往谕,尔等其恪遵朕言,毋如吴信也。”
洪武二十八年,太祖敕谕文武群臣曰:“朕自起兵至今,四十余年,亲理天下庶务,人情善恶真伪,无不涉历。其中,奸顽刁诈之徒,情犯深重,灼然无疑者,特令法外加刑,意且使人知所警惧,不敢轻易犯法。然此特权时处置,顿挫奸顽,非守成之君所用常法。以后嗣君统理天下,止守律与《大诰》,并不许用黥刺腓劓阉割之刑。盖嗣君宫中生长,人情善恶未能周知,恐一时所施不当,误伤善良,臣下敢有奏用此刑者,文武群臣,即时劾奏,处以重刑。”又曰:“自古三公论道,六卿分职,自秦始置丞相,不旋踵而亡。汉、唐、宋因之,虽有贤相,然其间所用者,多有小人专权乱政。我朝罢丞相,设五府、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等衙门,分理天下庶务,彼此颉颃不敢相压,事皆朝廷总之,所以稳当。以后嗣君,并不许立丞相,臣下敢有奏请设立者,文武群臣,即时劾奏,处以重刑。”又曰:“皇亲国戚有犯,在嗣君自决,惟谋逆不赦,余犯轻者,与在京诸亲会议,重者,与在外诸王及在京诸亲会议,皆取自上裁。其所犯之家,止许法司举奏,并不许擅自逮问。”
太祖尝诏国子生曰:“孔子作《春秋》,明三纲,叙九法,为百王轨范。修身立政,备在其中,未有舍是而能处大事决大疑者。近诸生治他经者众,至于《春秋》,鲜能明之。继今宜习读,以求圣人大经大法,他日为政,庶乎有本。”
洪武间,有道士献道书者,太祖谓侍臣曰:“彼所献,非存神固形之道,即炼丹烧药之说,朕乌用此!朕所用者,圣贤之道,所需者治术,将跻天下生民于寿域,岂独一己之长生久视哉!苟受其献,迂诞怪妄之士必争来矣。故斥之,毋为所惑。”
太祖颁《祖训条章》于内外诸司,因敕礼部曰:伯古国家建立法制,皆在始受命之君,以后子孙,不过遵守成法以安天下。盖创业之君,起自侧微,备历世故艰难,周知人情善恶,恐后世守成之君,生长深宫,未谙世故。山林初出之士,自矜己长,至有奸贼之臣徇权利作聪明,上不能察而信任之,变更祖法,以败乱国家,贻害天下。故日夜精思,立法垂后,永为不刊之典。如汉高祖刑白马,盟曰“非刘氏者不王”,以后诸吕用事,尽改其法,遂至国家大乱,刘氏几亡,此可为深戒者。朕少遭乱离,赖皇天眷命,剪除群雄,混一天下。即位以来,劳神焦思,定制立法,革胡元弊政,至于开导后世,复为《祖训》一编,立为家法,俾子孙世世守之。尔礼部其以朕训颁行天下诸司,使知朕立法垂后之意,永为遵守。后世敢有言改更祖法者,即以奸臣论无赦。”后更《祖训》为《皇明祖训》,但更《箴戒章》为首章,目仍旧。
洪武二十八年闰九月,太祖谓户部尚书郁新曰:“朕今子孙众盛,原定亲王岁禄各五万石,今天下官吏军士亦多,俸给弥广,其斟酌古制,量减各王岁给,以资军国之用。”于是定亲王万石;郡王二千石;镇国将军一千石;辅国将军八百石;奉国将军六百石;镇国中尉四百石;辅国中尉三百石;奉国中尉二百石;公主及驸马二干石;郡主及仪宾八百石;县主及仪宾六百石;郡君及仪宾四百石;县君及仪宾三百石;乡君及仪宾二百石;皇太子、次嫡子、庶子既封郡王,必俟出阁,然后岁赐,与亲王子已封郡王者同;女俟及嫁,然后岁赐,与亲王女已嫁者同;郡王嫡长子袭封郡王者,岁赐比始封郡王减半支给。
洪武间,朝参官皆赐食。太祖御奉天门或华盖、武英等殿,公侯一品侍坐门内,二品至四品及翰林官坐于门外,余五品以下于丹墀内,文东武西。叩头就坐,光禄寺以次设馔。食罢,仍叩头而退。至二十八年十月,以供给为难,始罢之。
太祖听侍臣讲《无逸》篇,曰:“自昔有国家者,未有不以勤而兴,以逸而废。勤与逸,理乱盛衰所系也。人君当常存惕励,不可少怠,以图其终。成王之时,天下晏然,周公辅政,乃作是书,反覆开谕,上自天命之精微,下至生民稼穑之艰难,以及闾里小民之怨诅,莫不具载。周公之爱君,先事而虑,其意深矣。朕每观是篇,必反覆详味,求古人之用心,尝命儒臣书于殿壁,朝夕省阅,以为鉴戒。今日讲此,深惬朕心,闻之愈益警惕。”
太祖尝命儒臣历考旧章,上自朝廷下至臣庶,冠婚丧祭之仪,服舍器用之制,各有等差,着为条格。书成,赐名《礼制集要》。其目十有三,曰冠服、房屋、器皿、伞盖、床帐,弓矢、鞍辔、仪从、奴婢、俸禄、奏启本式、署押体式,颁布中外,使各遵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