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十五年寿星见,群臣请贺成祖曰:“比岁寿星见,卿等以为瑞致贺,然四方旱涝蝗疫比比有之,而鲜有为朕言者。朕之所愿,时和岁丰,天下之人俱得其所,贤者在位,谗慝不作,百工举任其事,政平讼理,国家清明,此可为瑞。寿星之瑞,不足贺。”
欧宁人有进金丹及方书,成祖曰:“此妖人也。秦皇、汉武一生为方士所欺,求长生不死之药。此又欲欺朕,朕无所用金丹,令自食之,方书即与毁之。勿令别欺人也。”
永乐十五年十一月,金水河及太液池冰凝,具楼阁龙凤花卉之状,奇巧特甚,此冰异也。成祖赐群臣往观,群臣请贺,不允。
永乐间,陕西耀州民献玄兔,成祖以其图并群臣所上表及涛文赐皇太子,谕之曰:“贤君能敬天恤民,致勤于理,则有以感召和气,屡致丰年,海宇清明,生民乐业。此国中之瑞也。彼一物之异,常理有之,且吾岂不自知?今虽边鄙无事,而郡县水旱往往有之,流徙之民亦未尝无,岂至理之时哉?而一兔之异,喋喋为谀。夫好直言则德日广,好谀言则过日增。朕夙夜拳拳,仰惟皇考创业艰难,惧弗堪负荷,不敢怠宁,终不为彼所惑。尔将来有宗社生民之寄,群下有言,不可不审之于理。但观此表及诗,即理了然而情不能遁矣。”
姚少师广孝论文有曰:“今之为释老文字者,往往剿取释老之说,甚至模仿其体,以为儒者不克卓立。”其意盖为宋苏辈发也。
永乐十六年五月,命都指挥卫青等调山东都司马步官军缘海捕倭,有功者奏闻升赏,退避者即斩以徇。当时军令之严如此。
永乐十六年十月,成祖以天下僧道多私簪剃,定制,愿为僧道者,府不过四十人;州不过三十人;县不过二十人。限年十四以上二十以下。行邻里保勘无碍,然后得投寺观从师受业。俟五年后,诸经习熟,然后赴僧录司考试,果谙经典,始立法名,给与度牒。不通者罢还为民。亡命黥刺者不许。
永乐十七年,成祖令自今在外系囚当死者,悉送京师会官审录无冤,三覆而后决之。因谕法司曰:“刑,圣人所慎,盖轻者残肌肤,重者戕性命。匹夫匹妇,不得其死,有伤天地之和,召水旱之灾。朕屡诏宽恤,然虑在外有司罔体朕意,滥及非辜,故令死罪咸送京师审录。尔等会审之际,尤须敬慎,不可轻忽。”
成祖敕皇太孙曰:“比闻出郊围猎,一军害民,即惩之以法。使田里皆安,毫发无犯。人传尔之善至于北京。朕闻之甚喜,此可验尔勤学之效矣。大抵兵民相须,抚恤惟均,苟有所偏,必为所怨。今尔于此一事,使百姓知感德,军土知畏法,足为善行。夫今日行一善,明日行一善,尔虽不自觉而善自然播之。天下将有不令而从,不言而信者矣。”
永乐间,给事中柯暹、御史何忠等以应诏言事讦直,词侵工部尚书李庆等,庆等不能平,数言于朝,请罪之。成祖曰:“敬天故求言,今罪言者,是逆天,可乎?”又曰:“朕于今,正欲闻过。古之明王皆奖直言,今汝数请罪之,是欲朕为何如主?且彼所言汝等过失,若诚有,即因而改之,岂非善德?果若无之,于汝何损?今罪之,将重其名,而益朕与汝等之过矣。”
成祖闻开、徐等州县民饥,慨然叹曰:“君以民立国,古人所以致雍熙之世者,其道始于民足衣食。虽有水旱灾伤,而民不至于饥窘者,则恃蓄积有素。但如汉文、景之世,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太宗时民间斗米三钱,行旅不赍粮,亦何忧水旱?皇考置预备仓,出内帑易粟储之,以赈饥荒,此诚良法。然有司必至饥民嗷嗷,始达于朝,又必待命下乃赈之,其馁死者已不逮矣。其令有司,今后遇饥荒急迫,即验实发仓赈之,而后奏闻可也。今各处所奏民饥,宜急遣官赈之。”
成祖北征,中途饬诸将曰:“军中必严肃,昏夜不得喧哗,遇有警,惟静以制之,不得妄动,虏或遗人口驼马牛羊诸物,不可贪取,恐为所饵。”又曰:“驭众之道,固须部伍整肃,进退以律。然必将帅抚士卒如父兄于子弟,则士卒附将帅亦如手足之扞头目,上下一心,乃克有济。至于同列,尤须和协。一队当敌,则各队策应,左右前后,莫不皆然。譬如舟行遇风,同舟之人齐力以奋,波涛虽险,靡不获济矣。”
成祖闻山东高密逃民复业者,有司征其累年所负粮刍。因谓户部臣曰:“往古之民,死徙无出乡,安于王政也。后世之民,赋役均平,衣食有余,亦岂至于逃徙?比来抚绥者不得人,但有科差,不论贫富,一概烦扰。致耕获失时,衣食不给,不得已乃至逃亡。及其复业,田地荒芜,庐舍荡然,农具种子皆无所出,政宜赒恤之。乃复征其逋负,穷民如此,岂有存活之理?自今逃民复业者,积年所负粮刍,悉与蠲免。”
成祖北征,闻军士有取民田谷饲马者,责之曰:“农民终岁勤劳,以供国用,汝独不念耶?兵行之际,刍粟一给于官,又敢虐取诸民,立命斩之以徇。”
仁宗为太子,会侍侧。成祖顾问讲官:“今日说何书?”对曰:“《论语》君子小人和同章。”问:“何以君子难进易退,小人则易进难退?”对曰:“小人逞才而无耻,君子守道而无欲。”问:“何以小人之势常胜?”对曰:“此系上之人好恶,如明主在上,必君子胜矣。”又问:“明主在上都不用小人乎?”曰:“小人果有才不可弃者,须常警饬之,不使有过可也。”
仁宗为太子,居守时,有守京城门内使言城门郎擅离所守、纵酒弃事者,城门郎亦言尝以母病白内使暂归即来,未尝擅离,因以事忤内使,故挟私诬构耳。仁宗曰:“城门郎无罪,内使小人纵私,上罔朝廷,下诬无罪之人,岂可复用?”命下锦衣卫治之。仍命司礼监榜示,今后内官内使有言事不实及挟私枉人者,悉置重典。
仁宗监国时,谓左都御史陈瑛曰:“官军赴北京听调者,巳多与道里费。今闻在外扰民,强市货物,横夺资财,道路苦之,所领头目亦不禁戢。宜即出榜于所过之处,戒谕将士,有复犯者,令民执送,领兵官以军法治之。”
仁宗为皇太子时,赴召过邹县,见民男女持筐盈路拾草实者,驻马问所用,民跪对曰:“岁荒以为食。”为之恻然。稍前下马入民舍,视民男女皆衣百结不掩体,灶釜倾仆不治,叹曰:“民隐不上闻若此乎?”顾中官赐之钞,而召乡之耆老问所苦,具以实对。辍所食赐之。时山东布政使石执中来迎,责之曰:“为民牧而视民穷若此,亦动念否乎?”执中言:“凡被灾之处,皆已奏乞停今年秋税。”曰:“民饥且死,尚及征税耶?汝往督郡县,速取勘饥民口数,近地约三日,远约五日,悉发官粟赈之。事不可缓。”执中请人给三斗。曰:“且与六斗。汝勿惧擅发廪,吾见上当自奏也。”
仁宗为燕世子时,太祖尝命与诸世子分阅皇城四门卫士,还奏独后,问之,对曰:“旦寒甚,卫士方食,俟其既食,乃阅之,故后。”太祖喜曰:“能体恤下人,是吾心也。”
仁宗初即位,置太师、太傅、太保,阶正一品;少师、少傅、少保,阶从一品。因谕吏部曰:“此皇祖之制也,皇考圣明天纵,可不置此官,予历事未广,不无望于傅保,卿等勉之。”
仁宗尝谓吏部臣曰:“古称官不必备,惟其人,今过冗矣。且贤否廉污,混淆无别。廉污无别,则廉者之心或怠;君子小人并处,则小人之势常胜。且老病昏懦之人在位,徒糜廪禄,何裨政理?其在内诸司令堂上正宫、在外令巡按监察御史及按察司明公廉察,凡贤材者留,其贪刻庸鄙及老疾者,悉送吏部罢之。”
仁宗以京师人众而荛薪尝取于数百里外,谓兵部臣曰:“古山林川泽皆与民共,虽虞衡之禁,取之有时,用之有节,其实亦为民守,非公家专有之。京师军民数百万家,薪非出山何所取给?人君于民有父母之道,苟可惠民,皆当施之,况山泽天地所产以利民者?其居庸关以东与天寿山相接,宜禁樵采,余听人采勿禁。”
仁宗尝谓工部臣曰:“古者土赋随地所产,不强其所无。比年如丹漆、石青之类,所司更不究物产之地,一概下郡县征之。郡县逼迫小民,鸠敛金币,诣京师博易输纳,而商贩之徒乘时射利,物价腾踊数十倍,加有不肖官吏夤缘为奸,计民所费,朝廷得其千百之十一,其余悉肥下人。今宜切戒此弊,凡合用之物,必于出产之地计直市之,若仍蹈故习,一概科派以毒民者,必诛不宥。”
仁宗尝谓翰林儒臣曰:“为政所大患者,上下之情不通。比来朝野物议何如?凡军民中利有当兴,害有当革者,卿等悉为朕言,当审其可否,悉行之,庶几少纾民困。”
长沙民有自宫求进者,仁宗曰:“游惰不孝之人,自绝于父母,岂可使在左右?发为卒戍边。”
仁宗即位后,赐蹇义、杨士奇、杨荣、金幼孜“绳愆纠谬”图书,谕之曰:“卿等皆国家旧臣,又事朕于春宫,练达老成,今朕嗣位,军国之务重,须卿等协心赞辅,凡政事有阙,或群臣言之而朕未从,或卿等言之。朕有不从,悉用此印密疏以闻,其母惮于再三言之。君臣之间,尽诚相与,庶几朝无阙政,民无失所,而朕与卿等皆不负祖宗付托之重。”
衍圣公来朝,旧皆馆于民间。仁宗即位,孔彦缙入贺。仁宗谓侍臣曰:“四夷朝贡之使至京,皆有公馆,先圣子孙乃寓宿民家,何以称崇儒重道之意?”乃赐今宅。
嘉河卫指挥阿必察遣头目咬纳等来朝,奏乞授咬纳等本卫指挥,仁宗谓侍臣曰:“一来朝遂授指挥,再朝当授何官?且有功者又何以赏之?”不许。
四方奏报雨泽章疏,旧皆贮通政司,司臣有欲送科臣收贮者,仁宗曰:“祖宗所以令天下奏雨泽者,盖欲前知水旱,以施恤民之政,此良法美意。今州县雨泽章奏乃积于通政司,上之人何由知?又欲送给事中收贮,是欲上之人终不知也。如此徒劳州县何为?自今四方所奏雨泽至即封进,朕亲阅焉。”
仁宗尝谕鸿胪寺曰:“故事,视朝后诸司有急切机务不得面陈者,许具题本于宫门投进,冀得速达。今诉私事丐私恩者,亦进题本,掩奸欺众以图侥幸,坏法乱政莫甚于斯。今后惟警急机务不得即面陈者,许封进题本,其余大小公私之事,并令公朝陈奏,违者论以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