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慢慢停住了哭声,也止住了哽咽。
  这时,韩愈再次提着他飞了起来,这次飞得不高,但很快,转眼间,两人来到了谷内的一处崖壁下。
  只见这崖壁之下,紧贴着崖壁处有一弯碧水,而碧水之前是好大一片颜色各异,高矮不一,花花绿绿的花草。其间,一条条细小溪流与崖壁下的碧水相连,蜿蜒曲折,在花草丛中不规则的汇聚成一处处清潭。其间,又有几个整齐利落的小房子错落有致,分布其中。
  青山雄壮,碧水轻柔,奇花沁香,异草芬芳,幽潭清静,雅舍精致。当石头感觉到再次安全落地,从凌空飞行的恐惧中睁开小眼睛,不仅惊奇地看着周围的景色,他一下忘记了之前的尴尬窘态:这里实在是太好看了,又暖和,如果能一直有吃的……
  “人来?”刚一落地,就在石头神游周围远近景色之际,韩愈轻喊了一句。韩愈的话音刚落,不远处小房子里就走出一个满身倦意,睡眼朦胧,十几岁的一个大男孩,他走出房门寻声望向韩愈,瞬间,大男孩立刻抖擞精神,疾步来到韩愈与石头近前,紧接着对韩愈躬身拱手拜道:“弟子拜见韩师叔!”
  韩愈手臂虚抬,直接问道:“你起身,人都哪去了?”大男孩并未起身,依旧躬身拱手,并连忙回答:“回韩师叔,此间的景师兄不久前后天根基大成,晋升去了炼器堂学道,敏师叔与黎师兄……他们……他们……”只是说到最后开始结巴起来。
  韩愈说道:“你起来回话,我问你,为何青天白日的睡觉?”大男孩闻言不但没敢起身,还一下跪倒在地,唯唯诺诺,连连说道:“最近炼丹堂急用一批药草,弟子只好连日摧发,今日实在疲累,就……就……韩师叔恕罪!韩师叔恕罪!”他本就生得清瘦,如今跪倒在地的样子甚是可怜。
  “没人要罚你,你起来,起来回话。”韩愈似乎面对大男孩的跪倒有些不悦,但并未说别的,只是让大男孩起身。“是。”大男孩这才应了一声起身,但却并不敢抬头。
  韩愈说道:“看着我。”
  “是。”大男孩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了头。韩愈问道:“怎么这里就只有你一个人在侍药?其他人都很少做事的吗?”“不……不是。”大男孩有些结巴地回答,小脸一下有些苍白。
  韩愈面色一沉道:“说实话,到底是不是?”大男孩只得老实回答:“是。”顿时满脸煞白,毫无血色,本就有些无神的大眼睛一下更显空洞。
  “敏戍是越来越不像话了!”韩愈得到答案,有了怒气。而大男孩似乎大难临头一般,神情很是苦涩,他鼓足了勇气,低声恳求道:“求韩师叔垂怜,弟子……”韩愈点头道:“嗯,你心中所想我都明白,自有道理,不会连累到你。”
  就在这时,两个人影从远处飘飞而来,说是飞,倒不如说是跑跳更为贴切,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飞起来,只是在连跑带跳的走路,一步一两丈远,一跳几尺高,但速度飞快。其中一个是身形潇洒,面目整洁的中年男人,只是他生就一副蛇眉鼠眼,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心中有格局的人;另外一人是个不满双十,精神利落的少年。
  韩愈远远的就看到这两个人,不仅眉头微皱,心升厌恶,不再与身前的大男孩多说,负手而立,静待这二人的到来。
  片刻后,二人临近,中年男人远远就开始有所举动,面露谄媚笑意,刚一到近前就立即躬身拱手,很是恭敬地说道:“见过韩师兄。”他身后的少年也是如此,“弟子见过韩师叔!”
  “嗯。”韩愈不冷不热的应了一声,算是回应。见韩愈似乎面色不悦,二人顿时满脸疑惑,神色一下紧张起来,并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大男孩,而大男孩规规矩矩立在原处,表情苦涩,但却流露出无辜的神情,似在对二人表示与自己无关。
  这时,韩愈突然面色一沉,抬起一只手伸向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咋一见韩愈的举动,不仅一愣。
  “嗯?”韩愈面色更沉。
  “啊——还请韩师兄笑纳!”中年男人似乎一下恍然大悟,随手从腰间解下一个小袋子,双手捧起,恭顺地递上前。韩愈随意接过之后,又把手伸向少年。
  少年见状表情似有肉痛之色,但瞬间恢复自然,也麻利地在腰间取出一个小袋子,恭敬地递上前,韩愈接过之后却又把手再次伸向中年男人,中年男人眉梢不自觉跳动了两下,但还是尽量保持面不改色,从腰间又取出一个小袋子递上前。
  韩愈先后收了三个小袋子这才不再伸手,似笑非笑地说道:“今日奉师尊之命来此办事,顺便对东峰药园传道一次,然道不可轻传,念你等私资羞涩,故而只收三袋不入流的修行资源,算做酬劳。因你等资质有异,各自领会的道理自然也会有别,所以:‘资质最高者体会多,自然多酬劳;高者次之;低者免去。’
  你等仔细聆听:‘天地之势,与大道合,冥冥之中,按轨迹运行,万物生灵,各有存法,探其根源,自有周天因果’……”
  韩愈虽然口齿清楚,却喋喋不休,一说就是大半个时辰不停。
  这期间:
  大男孩就是个苦力,整日的劳作,能听懂的没几句,即便听懂了,也是完全体会不出其中多少的真义。
  石头就更不用说,韩愈所说的话,对他来说就好像催眠小曲儿,他差一点儿就听睡着了。
  但是,最苦涩却是中年男人与少年。韩愈所传之道,都是天地万物大道,他们听来极其生涩,其中即没有阐述炼丹一道心得,也没有涉及炼器一道法门,更没有传授有关修炼己身的道法,简直犹如在听天书!但他们却不敢有丝毫异议,因韩愈乃内门得意弟子,能对他们这些外门的杂役进行传道,对他们来说是造化。哪怕明知是在听废话,也必须要听,而且还要恭敬地认真聆听。
  很久之后,韩愈才停下来,最后说道:“今日传道,到此为止。”
  “多谢韩师兄(师叔)传道,弟子受教。”他们不但要恭敬认真聆听,听完还要真心承教。一下被讹诈走不少东西,够积攒多时,几乎就是全部家当,但人家就算白白伸手来要,他们也不敢不给。如今总算是听完一大堆的废话,二人不仅都暗自松了一口气,大半个时辰下来,躬身拱手一直佝偻着,实在也是很累人的举动。
  当然,一旁大男孩与石头也有样学样,跟着一起躬身拱手。只是小孩子佝偻久了就会很自然地、下意识地活动活动,韩愈自然也不会去跟小孩子计较,但他们就不同了,他们一个是药园的掌事,一个是后天根基将成的人,所以,这期间他们丝毫不敢乱动。
  可就在这时,韩愈却再次说道:“你们两个小家伙去一边候着,敏戍与黎天华留下,我另有传授。”
  “是。”四人回应。石头懵懵懂懂,在大男孩的示意下与他退到了一边。而中年男人敏戍与少年黎天华顿时不由的直冒冷汗,但却只能恭敬地一直佝偻着,准备好继续认真聆听,只是表情隐约间就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知道我为什么要单独对你二人进行传道么?”韩愈待大男孩领石头走开,这才缓缓说道。“弟子不知,还请韩师兄(师叔)示下。”二人回道。
  “我做事情最讲求公平与道理,之前传道所以面向众人,是不想厚此薄彼,这是道理。但是,我毕竟是只取你二人酬劳,即便你二人的根基与资质高,领悟多些,可你二人付出相对也多,所以,现在单独对你二人再次传道,以示公平。”韩愈说道。
  “弟子不敢有怨怼心思。”二人连忙回应。
  韩愈点了点头说道:“嗯,有这样的心性是好的!
  听仔细了:
  天地众生灵,以人为最,因其心巧思,以人为本,因其意多良,然:‘树大有枯叶,境遇各不同,运势有多寡,故而百态。’其中:‘擅诛人者立国,擅诛心者传教!’然:‘我辈追寻仙路者,应悟大道轨迹,明缘起缘灭,故,不诛人,亦不诛心,只言因果道理。’你们明白么?”
  韩愈这次没有长篇大论,只是寥寥几句,但说完却眼含深意问向二人。二人听到问话连忙抬头道:“弟子受教!”
  “嗯,明白就好,看到那个小家伙了么?他是我师尊授意来此地的,他老人家有口谕,你等跪接。”韩愈说道。
  “弟子谨遵长老口谕。”敏、黎二人一听连忙跪倒。他们深知韩愈师尊乃是绝尘谷掌权者之一,如今有口谕传来,自然丝毫不敢怠慢,虽然他二人在谷中也有些门路,但与掌权长老比起来就不够看了,甚至与眼前这个长老的得意弟子都远远不能比,这也正是他二人在韩愈面前如此乖巧的原因。
  “师尊口谕:对此子,不可以刻薄,也不用厚待。”韩愈说道。“弟子谨遵。”敏、黎连忙回应。韩愈抬了抬手,说道:“嗯,起来吧。”
  “是。”敏、黎二人这才敢起身,不过刚站直,敏戍却面有难色,他拱手小心翼翼地问道:“长老口谕弟子已经谨记,只是弟子愚钝,不能完全体会长老心思,担心会错了意,导致行事有所偏差,还请韩师兄可怜,指教弟子!”敏戍虽然与韩愈表面上属于同辈,是因他掌理外门整个药园,虚名而已,以他那点儿不入流的修为,在一些外门弟子中,因其身份,或许他还有些地位,可在内门弟子面前,他却只有自称弟子的份儿。
  “我看你掌理药园这差事做得是愈发的好了!这小家伙与师尊同我都有缘,该给什么就给什么,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么简单的意思还要我教你么?无事勤自省,仔细言行。”韩愈脸一沉呵斥道,说完飘然离去。
  这期间,石头与大男孩已经相互熟络,他还知道大男孩叫白亦凡。当然,白亦凡也知道他叫石头。
  待韩愈扶摇直上去势已远,二人这才长长出了口气,少年黎天华上前一步对敏戍说道:“师叔,咱们……”敏戍却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咱们什么?还不赶紧做事。”说完迈步向石头走去。
  “这位小师弟有礼了,不知高姓大名?”尚未走到近前,敏戍就开口问向石头,语气很是客气。
  “啊?”石头被问得一愣,他大字都不识一个,哪里能听明白这样的寒暄,白亦凡连忙用手在背后捅了捅他,并小声说道:“敏师叔是问你叫什么。”石头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回答:“我叫石头。”白亦凡立即又捅了他一下,说道:“说话前要先人,先叫:敏师叔。”石头下意识地点头道:“哦!”
  “石师弟?请跟我来吧,我亲自为你安排食药基、启灵等事宜。”敏戍随后面带笑容说道,他何等精明,一眼就看出石头是个不谙世事的二愣子,可人家的身后是掌权的长老,他哪里敢丝毫怠慢。
  “那我先去了。”石头回头跟白亦凡招呼了一声,随敏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