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什看着我绽开了微笑。毫无疑问,他为他自己所取得的成绩,也为他帮助其他人取得的成绩而感到骄傲,我认为他有权利感到自豪。
不出所料,在泰晤士河畔汉利举行的联谊会正如我所担心的那样糟糕。这是英格兰典型的8月天气,狂风呼啸,暴雨如泼,几乎没有停过,观看划船的所有计划都落空,约一百多号人——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的雇员和他们的客户——全都挤在帐篷里,大啖冷鲑肉,狂饮香槟酒,空气潮湿滞闷,连呼吸都感到困难,雨声喧嚣,不停地敲打着帐篷顶,服务员弄得盘盏咣啷作响,50个人同时在交谈,还有香槟酒下肚后发出的歇斯底里的咯咯大笑声,真是绝妙的一天。
越过攒动的人头,我看见了凯茜那高挑的身材,她正在与一群日本人说话。她与我的目光相遇,便设法脱身,穿过人群慢慢朝我走过来。噢,天哪,我们就这么开始了相互之间的交往。
“我希望你玩得开心,”她说。
我含含糊糊地咕哝了几句,意思是说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想得真周到,安排了如此美好的活动。
她看着我,大笑起来。“是啊,非常棒,是不是?我不知道我们这样做是为了什么。但是,我认为总有那么一些人,他们会找个借口在星期六下午喝它个一醉方休。不过,我不得不来,是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
我以前从未见她开怀大笑过,那笑声轻松自如,真诚坦荡,与我们周围那些醉醺醺的嚎叫全然不同,我想最好还是不要对她细说是在罗布恳求下才来的,于是,我说道:“你知道,卡什非常会说服人。”
“我当然知道,”她微笑着说,“我一天到晚和他在一起工作嘛。”
“那一定很愉快啰,”我说。
凯茜作了个鬼脸,然后越过她的香槟酒杯沿向我微笑着。“无可奉告,”她说。
“那么,卡什与之有一种‘特殊关系’的这个美国客户是谁?是亚利桑那州买了5千万美元瑞典债券的那家储贷银行吗?”
凯茜的笑容顿时不见了,我已越过雷池。“别问了,我真的不能说,”她语气生硬地说,俨然又成了一个傲慢的推销员。“我不能在一个客户面前议论另一个客户。”她已经把卡什先前对她的指责牢牢记在了心里,我的好奇心是不可能得到满足的。
为了缓和气氛,我正在搜肠刮肚地想找个不太容易引起争论的话题,这时罗布出现在我身旁。
“你好,保罗,”他说。然后他两眼直愣愣地盯着凯茜。“你好。”
“你好,”她冷冷地答道。
“你近来怎么样?”
“很好。”
“你为什么不回我的电话?”
“噢,我不知道你打电话,”她说。
“我昨天晚上打了4个,前天晚上打了6个。你的室友留下了我的口信,她一定告诉你了,你没有收到我的鲜花,上面还有张便条?”
“恐怕她是个非常健忘的人,”凯茜说,一边环顾四周,露出绝望的神色。
“喔,你今晚有事吗?也许我们可以一起吃晚饭。”
凯茜看见了帐篷另一头的一个人,然后向罗布和我转过身来。“非常抱歉,那边有我的一个客户,我必须见见他,再见。”
说完她便走了。
“你知道,我想她可能试图躲着我。”罗布说这话时看上去一脸迷惑。
我见状忍俊不禁。“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但是你不懂,我也不懂。她是个了不起的女人,我们已经一块儿出去过3次了,她和我见过的其他姑娘不一样,我们之间有某种特殊的东西,这一点我敢肯定。”
“你还没有向她求婚吧,是吗?”这是罗布的女朋友离他而去的最主要的原因,但我认为,第三次约会就求婚,即便是对罗布这种人来说,未免也太猴急了些。
“没有,我们的关系还没发展到那一步哩,”他答道。不过,我看得出来,就罗布而言,已经没有多少戏了。“不过,我确实对她说过,说她对于我是多么重要。”
“罗布,我以前告诉过你,你必须得悠着点儿,”我生气地说,“像那样被你吓跑的姑娘已是第3个了吧。”
“第4个。”罗布说。
若是在平常,我或许有力量去安慰罗布。但是,我这一个星期过得糟透了,加上今天天气又格外恶劣,所以我只想脱身离开。
我知道卡什要再过几个小时才会走,而且我也无法在回去的路上再面对他的友好热情。因此,我溜出帐篷,乘公共汽车去车站,然后坐上火车回家。当我抬眼凝视着车窗外,掠过被雨淋透的泰晤士河漫滩,我心头的千思万绪向着凯茜浮涌而去。一时间,我觉得她很有人情味,我对见到的一切非常满意,罗布到底不痴也不傻。
对于欧洲债券市场来说,8月始终是个死气沉沉的月份,其原因纷杂繁多。如在发行欧洲债券的政府机构里工作的官僚们一样,欧洲大陆人都出外度假去了。巴林和吉达的夏季暑热甚至使最狂热的阿拉伯人的嗜赌本能都变得迟钝了,于是,许多人去伦敦、巴黎、蒙特卡洛旅游,往往是去玩筹码而不是玩债券。
当然,伦敦的许多交易员和推销员都没有结婚,或者至少没有孩子。在8月里,他们最不喜欢的事莫过于到海滩上去,混杂于那些妻儿老小在一起嬉戏欢闹的家庭之中。然而,这个月是休闲的好时光,大家都有一种默契,决不破坏这种毫无生气的现状,也不弄出任何变化无常的局面来,以免在这一个月的休息时间里为了工作而大伤脑筋,市场会自动充电,人人都在为9月份第一个星期的工作制定计划。
通常,这种季节模式会使我烦躁不安,但这一次不同,我的心思别有所系,所以我对8月份带来的这种具有掩饰作用的表象感到欣然。
我脑子里具体所想的是戴比的死,还有乔。
事情在我看来似乎很明显,那天晚上乔打埋伏等戴比,然后把她扔进河里,他在现场,很显然他有能力杀人,然而,他为何要下毒手?即便是乔这样的人,也不至于漫游于伦敦街头,一时念起,谋杀他的昔日女友,他这样做一定是事出有因,那会是什么原因呢?
还有在我看见乔离船之后,他和他的两个朋友共乘出租车的事。虽然有可能是他的朋友在掩护他,但是警察却相信他们说的是实话。如果警察推断正确,戴比是怎么死的呢?
我不相信她仅仅是失足掉进河里的,而且我也难以相信她是自杀,我无法相信这一点,因此,别的会是谁想要置戴比于死地呢?
当我仔细琢磨这个问题时,我的思绪转向了派珀。戴比对布莱登哈姆山庄一案的了解是他真正的心病,从他的话里听上去,他不像是个最正直的公民。如果他被赌博管理委员会吊销了营业执照,那么他的塔希提计划将不得不搁浅。充其量他可以想办法卖掉塔希提饭店,但是那很难补偿他的大部分成本,又一个危险的敌人。
接着,我又想到了调查石膏公司的股票价格一事。这事有可能与戴比之死有关吗?
我需要了解更多的情况。
我翻阅了交易台上的一堆招股章程,想找到塔希提饭店的信息备忘录。在我找到备忘录之前,我发现了特里蒙恃资金公司的招股章程。我停止翻阅,拿起了这份招股章程,招股章程很薄,索然无味,上面没有标识,当然也没有图片,我开始看起来,看得很仔细。
内华达特里蒙特资金公司是一家空壳投资公司①,设在荷属安的列斯群岛,是富人逃税的场所。该公司投资有价证券,但没有这方面的详细情况,该公司通过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发行了4千万美元私人配售债券。德琼股份有限公司买下了其中的2千万,这样一种没什么价值的离岸债券之所以能够吸引投资是因为得到了本州银行有限公司的担保,本州银行是日本最大的银行之一,享有信贷机构授予的最高级别3A信誉保证。投资人一旦拥有了这种担保,就不必担心特里蒙特资金公司的组织结构细节,或是它的投资项目。
①指已停业但仍在股票交易所报价的公司。
然而,戴比曾为那些细则问题担过心。
我仔细地看完了整个招股章程,虽然有很多冗长乏味的法律语言,但是我没有看出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空壳公司的独家股东是内华达特里蒙特资金公司。从这公司名字中我什么也看不出,我猜测根据荷属安的列斯群岛公司的保密法则,关于所有权组织结构方面的情况,我大概只能了解到这些。
仍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接着,我注意到在标题为“担保人说明”一节下面的空白处用铅笔写的一个电话号码,我认出拨号代码是东京,这一定是本州银行的电话号码,我看看手表,东京时间已经不早了,但我仍有可能找到什么人。我拨了那个号码,不知道自己想问些什么。
开始拨了几次没拨通,最后,终于接通了一个会讲英语的人。
“我是博多。”
“下午好,博多先生。我是伦敦德琼股份有限公司的保罗·默里。我不知道你是否能帮我一个忙,我想查询一下你们为特里蒙特资金公司担保的一种私人配售债券事宜。”
“非常抱歉,”博多先生说。
该死,我暗暗想道,现在正是我需要人帮忙的时候。“博多先生,若蒙告知一些情况,在下将不胜感激。你知道,我们是这种私人配售债券的一个主要投资者。”
“我很愿意帮忙,默里先生,但是我们没有提供这个担保的记录。”
“不,你没有听懂我的意思,我面前摆着一份招股章程,上个星期,贵行的某人曾和我的同事蔡特小姐谈过此事。”
“就是我和蔡特小姐谈的,而且,在几个月以前,我还和一个名叫肖夫曼的先生谈过这事,我们非常肯定没有对这个特里蒙特资金公司提供过担保,我们确实没有这样一笔交易的记录。如果你有这家公司的资料,我们倒愿意追查一下,我们不喜欢别人滥用本州银行的名称。”
“博多先生,非常感谢。如果我能办到的话,我将寄一些资料给你,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