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酉,命左春坊左谕德兼翰林院侍读张一桂、司经局洗马兼修撰陈(子陆)【于陛】主顺天试。
命左春坊左谕德兼翰林院侍读于慎行、右春坊右中允兼翰林院修撰李长春主应天试。
分命翰林院修撰孙继皋主浙江,翰林院编修黄洪宪主福建,翰林院编修史珂主湖广,翰林院编修余孟麟主江西试。余用六科给事中、各部员外郎、主事有差。珂辞,改命编修张应元。
是岁科场甫毕,上命顺天府官以中式举子(春)【卷】入内,将加检勘。已而发还,无所问。先是,浙人胡正道等以二月入都,冒通州籍入学,遂得中式者八人,为冯诗、章维宁、史记纯、陈邦训、杨日章、董邵、孙唫。都下人士閧然不平,投匿名文书,诉中式不应皆外郡,及各州县进学之弊。给事中钟羽正劾奏,请清冒籍生儒。上下其章于法司。而顺天府生员张元吉者,父故富商,交通宦幸,遂益鼓煽,其诡言考官有私,并及提学。飞语乃闻内,上愈疑。法司勘上,有旨六人者发原籍为民;史记纯系编修史珂子,以珂纵子冒籍,亦褫职。而并疑冯诗、章维宁曾馆主考张一桂家,复下法司再从公审究,意在必坐考官。于是尚书舒化、左都御史赵锦、礼刑二科都给事王三余、顾问,会多官廷鞫诗、维宁有无关节,各加刑考,具覆言:诗、维宁馆张,不过数月。家贫,(其)而【其】试卷取中又非独出张手,委无隐情。疏上,上终以扶同回护为疑,诏张一桂改南京别衙门用,诗、维宁各枷示众,发为民,并谪提学御史董裕于外。仍谕天下巡按御史,各核诸新举子,复原籍为诸生及削籍者凡十余人。是举上虽有意严察科场弊习,然京师颇传其谮出于宫闱。及讯狱具,都御史锦欲勿用,“一桂系讲官,非臣等所敢擅拟句”。尚书化执不肯,盖示隙端,听上自处,议者薄之。而给事中史孟麟、御史蔡时鼎疏言冒籍之当宽、采访之当慎,切责时鼎,降马邑典史。孟麟疏取出,不果上。
前甲申,御史丁此吕追论礼部左侍郎兼翰林侍读学士高启愚主试应天时命题“舜亦以命禹”为阿附故太师张居正,有劝进受禅之意,为大不敬。得旨免究矣。吏部参论此吕,谪外,遂夺启愚官,削籍还里,并收其三代诰命。诸大臣与言路相持者,久之乃定。山东则吏部尚书杨巍子中式,山西东阁大学士王家屏子浚初中解元。湖广巡按御史论推官李盘用强侵各试官权,多取诸生,礼部员外郎李同芳故庇之,不行裁沮。得旨:降级调用,同芳罚俸三月。
十四年丙戌,命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王锡爵、掌詹事府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侍读学士周子义充考试官,取中袁宗(追)【道】等。是岁以言官请,取三百五十人,着为令。
廷试,赐唐文献、杨道宾、舒弘志及第。先是,内阁大臣申时行等拟袁宗道第二人、道宾第三人,而宗道卷属大学士许国读,音楚,上意不怿,置之二甲第一,而拔进呈最末卷弘志第三。弘志,巡抚广西右副都御史应龙子,年十九,策奇丽甚,而语多刺讥时政,且侵言官之横者。大臣惜而不敢显置之前,上忽拔之,中外惊异称服,以上神明,且得人也。
四月,命内阁、吏礼二部、翰林院堂上官会选进士袁宗道、刘弘宝、王孟煦、吴应宾、薛三才、王图、萧云举、全天叙、王道正、李沂、彭烊、林祖述、黄汝良、赵标、林承芳、曾砺、胡克俭、刘为楫十八人为庶吉士,改礼部左侍郎兼侍读学士朱赓为吏部左侍郎,少詹事兼侍读学士张位为礼部右侍郎,兼侍读学士俱如故,教习。前是,言官请每岁考庶吉士,其选数与留数俱不必多。得旨如请。故止十八人,盖少三之一也。
是岁,南京礼科给事朱维藩极论新升南京国子监司业沈懋孝前以翰林院修撰主壬午应天试时,得安福刘士理、丹阳贺学礼、上海王尚行、嘉兴包文熠一用银各千余两取中乡试,及阿附故权臣王篆子之鼎俱滥中乡举。诏勒懋孝解官回籍,听候发落。而命各巡按御史遣官押解诸举人赴京覆试,凡再阅月俱抵京,于午门前试三日,礼部尚书、侍郎、给事中、御史、锦衣卫堂上官督核。文成,内阁、尚书会阅卷,士理等四名皆文理平通,准应会试;贺学礼发为民。学礼实房考教官所鬻也。懋孝降一级调外任,补两淮盐运判官,不赴。
监场御史林应训、张一鲲以故为王篆子道地贴号,先后勒为民。时应训已转南尚宝卿,一鲲移疾请告矣。尚书沈鲤以王篆子实其所取,乞休,且请吊原卷覆查,温旨不听辞。
十六年,礼部参浙江提学佥事苏浚、江西提学副使沈九畴取优等卷怪诡,浚等各罚俸两月,诸生发充社。
题为士风随文体一坏、恳乞圣明严禁约以正人心事:
仪制清吏司案呈:“照得近年以来,科场文字渐趋奇诡,而坊间所刻及各处士子之所肄习者,更益怪异不经,致误初学,转相视效。及今不为严禁,恐益灌渍人心,浸寻世道,其害甚于洪水,甚于异端。盖人惟一心,方其科举之时,既可用之以诡遇获禽,逮其机括已熟,服役在官,苟可得志,何所不为?是其所坏者不止文体一节,而亦于世道人心大有关系。相应题请申饬,以遏狂澜”等因。
案呈到部,臣等看得:言者心之声,而文者言之华也。其心坦夷者,其文必平正典实;其心光明者,其文必通达爽畅。其不然者反是。是文章之有验于性术也如此。唐初尚靡丽,而士趋浮薄。宋初尚钩棘,而人习险谲。是文章之有关于世教也又如此。洪武二年,诏颁取士条格,《五经》义限五百字以上,《四书》义限三百字以上,论亦如之。策限一千字以上,惟务直述,不尚文藻。仁宗朝,俞廷辅奏准:科目取士,务求文辞典雅、议论切实者进之。宪宗谕詹事黎淳曰:“出题刊文,务依经按传、文理纯正者为式。”故今乡会试进呈录文,必曰中式,则典雅切实、文理纯正者,祖宗之式也。今士子之为文,式乎?不式乎?自臣等初习举业,见有用《六经》语者。其后以《六经》为滥套,而引用《左传》《国语》矣。又数年,以《左》《国》为常谈,而引用《史记》《汉书》矣。《史》《汉》穷而用六子,六子穷而用百家。甚至取佛经道藏,摘其句法口语而用之。凿朴散淳,离经叛道,文章之流(敝)【弊】,至是极矣。乃文体则耻循矩矱,喜创新格,以清虚不实讲为妙,以艰涩不可读为工。用眼底不常见之字,谓为博闻;道人间不必有之言,谓为玄解。苟奇矣,理不必通;苟新矣,题不必合。断圣贤语脉以就己之铺叙,出自己意见以乱道之经常。及一一细与解明,则语语都无深识。白日青天之下,为杳冥魍魉之谈,此世间一怪异事也。夫出险僻奇怪之言而谓其为正大光明之士,作玄虚浮蔓之语而谓其为典雅笃实之人也,可乎?如谓人自人而言自言也,则以文取士者,独以其文而已乎?抑孟子之所谓“生于其心,害于其政”者,岂无稽之言乎?
臣等不以文为重,而为世道人心计,心窃忧之。尝谓古今书籍有益于身心治道,如《四书》、《五经》、《性理》、司马光《通鉴》、真德秀《大学衍义》、丘浚《衍义补》、《大明律》、《会典》、《文献通考》诸书,已经颁行学宫及着在令甲,皆诸生所宜讲诵。其间寒素之士不能(偏)【徧】读者,臣等不能强。博雅之士涉猎羣书者,臣等不敢禁。但使官师所训迪、提学所课试、乡会试所举进者,非是不得旁及焉。仍乞容臣等会同翰林院掌印官,将弘治、正德及嘉靖初年一二三场中式文字,取其纯正典雅者,或百余篇,或十数篇,刊布学宫,以为准则,使官师所训迪、提学所课试、乡会试所举进者,非是不得滥取焉。除乡会试已经臣等题奉钦依“遇场屋揭晓后,各该提调官即将中式朱卷尽数解部,逐一参阅。有犯前项禁约者,随即指名参阅”外,其各省直提学官各持一方文衡,手所高下,人皆向风,转移士习,尤为紧切。如使胶庠之所作养者皆务为险僻奇怪之文,而开科取士之时,欲合乎平正通达之式,臣等窃知其无是理也。
乃往时止于科举年分稍一申饬,其各省直小考,则任其变乱程序,置之不问,是谓浊以源而求其流之清也,不可得已。合无恭候命下,容臣等咨都察院,行两直隶提学御史及各省巡按御史,转行各该提学宪臣,务仰体朝廷德意,相率以正文体、端士习、转移世道为己任,而不以厌常喜新、标奇揽异、取快于口耳声名为诸士倡始。平时训谕师生,惟将前项经书史籍,随其所习,考核讲究,务令贯通。至于临场校阅,品题高下,则一以见今颁行文体为式。如复有前项险僻奇怪、决裂绳尺,及于经义之中引用庄列释老等书句语者,即使文采可观,亦不得甄录。且摘其甚者,痛加惩抑,以示法程。仍将考过所属府、州、县、卫、运司儒学生员,原取优卷前五名或三名以上者,岁终解部,科举年场屋毕解部,臣等逐一考验,不许另有誊改。如有故违明旨,沿袭前弊坏乱文体者,定将提学官分别卷数多寡,题请罚治,本生行提学道黜退除名。仍乞敕下吏部,今后考课提调学校官员,一视其能正文体与否以为殿最。其解部考卷,容臣等阅毕咨送吏部,一体考验施行。伏乞圣裁等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