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圣诞节,花旗照常早起上学,前方路口有人出车祸,公车在一旁等了好久,花旗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张望了一下,却隐隐约约看见前方倒地的人似乎是周正廷。花旗顿时紧张起来,慌慌张张地喊:“司机,开一下后门好吗?”然后急切地往车后挤。
花旗快速地往周正廷方向跑去,脑海里闪过无数的血腥的画面,心里的手足无措感翻涌着,在看到周正廷的那一刻花旗的心一下子松弛了下来,她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抱着他哭的冲动,忍了忍眼泪,蹲在他面前问:“程沭,你没事吧?”周正廷冷漠地望她一眼,像是没看到她一样,自顾自慢慢地撑起来,无奈牵扯到膝盖的伤口,闷哼一声又倒卧在原地。花旗惊慌地扶住他,他的反应却快如闪电,狠狠地甩开她的手。花旗不知所措地站在他身边,心里着急却又不敢扶他,只好一直念叨:“去医院吧……”周正廷不耐烦地打断她:“我不喜欢陌生人碰我,我也不认识你,所以你可以走了。”花旗望着他的伤口坚定地说:“不,你一定要去医院。”
周正廷轻轻地嗤笑一声,像是笑她的自作多情,双手撑在地面上,语气冷若冰霜:“你好像还没弄清楚情况,我怎么样关你什么什么事?谁允许你这样自作主张的?”
花旗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她的双眼,让人看不清她的眼神,她的声音低低好像是吸满了水的海绵:“你只是暂时忘记我而已。”
周正廷在无奈之中竟然笑了起来,嗤笑着说:“你好像比我年纪大吧,想要倒贴也请看看自己的条件。”
花旗不说话,只是伸出手紧紧地扶住周正廷的后腰,试图将他从地面上拉起来。周正廷冲她大吼:“我叫你不要碰我!”花旗没有任何反应,像是没听到一般继续吃力地拉起他,待他未受伤的一脚站定,又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胳膊。周正廷恼怒地挣扎,花旗轻轻道:“放心,看过医生送你到家之后,我会离开的。”周正廷挣脱不开她,只好愤愤道:“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不要糟蹋自己的身体。”花旗低着头,声音轻软,像是劝告又像是叹息。
周正廷听得心里忽然一愣,他的身体早已被自己、被别人践踏得没完,谁会当他的身体是一回事?连他自己都不会在乎这个躯壳,那只是他疲惫不堪的灵魂所寄居的一个皮囊而已,是好是坏都与他无关。
他静默了一会儿,花旗搀扶着他慢慢向前走。忽然,他低着头咕哝一句:“谁要你管。”
花旗笑着不说话,周正廷比她高出了大半个头,他的影子浅浅地覆盖在她的身上,她一抬头就能看到他微微翘起的嘴唇和下巴,他的气息在她周围游荡,她一下子跌进了朦胧的旧梦中,在梦里阳光正好,程沭走在她的身边,周身笼罩着温暖的光晕。
医生的酒精棉花一碰到周正廷的伤口,他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花旗感受到他瞬间的疼痛,不由地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周正廷尴尬地咳嗽一声,花旗这才反应过来,慢慢松开了手。周正廷默默地想:奇怪,竟然没有那么讨厌了,好像没有那么讨厌这个多管闲事的老女人了。
待伤口包扎完毕,周正廷一瘸一拐地走出房间,头也没回地对着身后的花旗说道:“现在我们各走各的。”花旗不回答,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
周正廷走出医院,偷偷地转头瞟了一眼身后,看到花旗依旧没走,不满地说道:“你真是要死缠到底啊!”花旗语气坚定,脸上是满满的倔强:“我一定要送你到家才可以。”周正廷失笑:“我一个大男人,竟然要你一个女孩子护送回家?”花旗凝视着他修长的背影,微笑着说:“因为你受着伤啊……”
周正廷被花旗温柔的脸看得一愣,为了掩饰自己的失神立马皱着眉头嘀咕“很丢脸好不好……”,花旗统统当做听不见,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忽然周正廷一阵摇晃,左脚重心不稳,她立刻冲上去扶住了他的胳膊。周正廷撇她一个白眼,抱怨道:“你真的很爱多管闲事!”花旗仰起脸笑着,双手牢牢把住他。周正廷没有甩开她,只是沉默地在路上艰难走着,不知不觉,身体的大半个重心已经偏向花旗。
花旗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周正廷扶上楼梯,气喘吁吁地走到了房门前。周正廷的手在书包里掏了好半天的钥匙,越来越心烦,忽然语气不善地冲着花旗说道:“拜托你现在走好不好。”花旗有点莫名其妙,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周正廷立刻将头偏向一边,慢吞吞地开了门。
进门的那一刻,花旗总算知道为什么周正廷会这么说。屋子里一片狼藉,一看就是懒于收拾的样子。花旗狡黠地朝周正廷一笑,周正廷撇撇嘴,躲开她的眼神,自言自语道:“是你自己要进来的啊……”
花旗扶周正廷在床上坐下,然后动手开始收拾起来。周正廷看着她收拾的样子忽然有些头疼,“你到底是谁啊,干嘛总是缠着我不放啊,你知不知道你很烦。”“我叫花旗。”“我知道你叫花旗,可是我以前认识你吗?”“你不认识我不要紧,我认识你就行了。”周正廷被噎了一下,忿忿地说:“还有,我叫周正廷,你以后不要叫我什么程沭了,神神叨叨的。”花旗也不看他,只是忙着整理手中的东西,随意地回答道,“嗯,好,周正廷。”
这样便算是认识了吧。
花旗从房间的不同角落搜罗出形形色色的垃圾出来,无处不在的烟头,床底下不知藏了多久的臭袜子,喝了一半的牛奶饮料,周正廷坐在床上看着,脸色微微有些发红,“喂,你不要再整了好不好,我自己以后会打扫的!”花旗不搭理他,手上的工作也不停下来,周正廷看着她跪着擦塑料地毯的认真的样子,噤了声,一个人沉默地躺在床上玩手机。
“周正廷你起来一下,我把床单拆了。”
周正廷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竟然就这样听她的话乖乖地站起来。花旗随手给周正廷拿了一把凳子,示意周正廷坐下。
打扫完房间花旗抬手擦了擦汗,满意地看着焕然一新的屋子和墙边满满当当三大袋的垃圾,以及被花旗团成一堆堆在角落的脏衣服,花旗拍拍手说,“等一下我把脏衣服都扔进洗衣机,我们就可以去吃饭了。”
周正廷很讨厌这种被别人指挥的感觉,他很想反驳什么,却又觉得没有什么好说的,只好黑着一张脸跟在花旗身后。花旗问,“周正廷,我们中午吃什么?”周正廷装冷漠不回答,路过肯德基的时候肯德基圣诞节搞活动,吃满五十块钱就送一个哆啦A梦的储蓄罐,周正廷斜眼看到花旗看了窗户上的广告页好几眼,脸上是少见的孩子气的喜欢。快要路过肯德基的时候,周正廷冷冰冰地说:“喂,花旗参,我们吃肯德基吧。”
花旗拿到哆啦A梦的储蓄罐的时候脸上表情是罕见的雀跃,周正廷心里也挺开心,可还是冷冰冰地说:“不就是一个破罐子,有那么开心么?”花旗傻乎乎地点点头,周正廷没想到花旗是这种傻气的反应,也愣住了不知道怎么回应她,只好僵硬地转过头不看她。
花旗吃东西很慢,看起来慢条斯理的样子,这样一比较周正廷倒是有些狼吞虎咽了。周正廷把自己的那一份都吃完的时候花旗的汉堡才啃了一小半,周正廷撇撇嘴,心想女人真是麻烦。他并不知道花旗吃饭慢是因为胃不好的缘故,花旗小时候乔凤娇很少做饭,花旗还不会做饭地时候最常吃的就是剩饭加榨菜,也有很多时候就着凉水吃饼干来充饥,久而久之就把胃搞坏了。
回到家的时候衣服已经洗好了,花旗拿着一大筐衣服上天台上晒,周正廷靠在墙上闲闲地看着她。今天天气不错,薄薄的阳光晒在花旗雪白的脸上,周正廷看着花旗精致小巧的耳垂,微微有些发愣,又摇摇头骂自己一句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花旗转头的时候看见周正廷低垂着头,紧紧抿着嘴巴的样子跟程沭那么像,她的心里不由一阵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