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到周正廷家楼下的时候,天也已经黑透了,楼道里没有灯,花旗差点绊了一脚,幸好只是手上刮擦了一下。她摸摸索索地走上楼梯,艰难地抵达了他的家门口。周正廷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家里看电视,手里的遥控器按了又按,看得心烦意乱却找不到一个可以看得下去的节目。门外忽然传来小声的敲门声,周正廷皱着眉头,实在猜不到是谁会来看他,他想是段琪,但段琪在几次自作主张的上门后被周正廷几次冷冰冰地驱赶出门,已经学乖了,再也不会不经他的同意擅自进门。此时他脑海里浮现出一张不屈不挠的小脸,是昨天那个女生吗?他摇摇头否定自己:不可能吧,女孩子脸皮那么薄,被他昨天几次恶声恶气,早该吓得不敢上门了。
不管怎么样先开门吧,门缓缓地被打开,出现了花旗腼腆的微笑,周正廷吓了一跳,一下子板起了脸:“你怎么又来了。”花旗从背后亮出一个大大的便当盒,笑眯眯地说道:“我是来当圣诞老人的。”
周正廷不为所动,面沉如水,眼神像是结了冰:“我好像记得说过讨厌你。”花旗紧紧地抓着便当盒,沉淀了一下情绪,慢慢说道:“我只是觉得……生病的你需要照顾。”周正廷冷笑一声,眼神里却全无笑意:“谢谢,我自己能照顾好我自己。”说罢,伸手就要关门,花旗情急之下抵住门,咬着嘴唇说道:“我实在很担心你,请至少让我照顾到你病好为止。”周正廷使劲地推推她,她倔强地使劲全身力气抵着门,眼里一下子涌出了眼泪。
最后,一切都没有用,周正廷的力气大得惊人,她背靠在紧闭的门上,便当盒放在身边,抱住膝盖无声地哭了起来。她想,为什么自己那么丢脸,为了一个男人倾尽所有,失去自尊,却还换不回他的一句温柔言语。最重要的是,她却还预备这么没有自尊地无用功下去,哪怕前面是一条不归路,她也在所不惜。
她恨自己的眼泪那么多,这些都是无用的东西,只会让自己变得软弱,她恶狠狠擦着眼泪,可眼泪擦了又来,怎么也止不住。她心里绝望得哽咽失声,干脆嚎啕大哭起来。
她沉浸在自己的哭声中,透过泪水忽然看到眼前露出一线光亮,门被开了一条缝,周正廷在门后叫着:“吵死了,让你进来不就行了。”花旗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还在下意识地抽噎着,门被拉开了一道大口子,周正廷的声音近在身边,如同一片温暖的羽毛落在她的心上:“你还要哭到什么时候?”花旗努力止住抽噎声,胡乱地擦擦眼泪,刚想起身,却被一个大力拉了起来。周正廷满是怒气的脸近在咫尺:“快点进门啦!”说着,她已经被拉进门内,门“砰”的一声被甩上。
周正廷背对着她,没好气地冲她吼道:“你是不是要哭到邻居来投诉我你才甘心?”
花旗断断续续地说道:“才……才……不是”
“女人就是麻烦,就会用眼泪攻势。”
“才没……没呢!”
“好了你别再哭了!我真是要烦死了。”
“没有……没有哭,止……不住”
“哎……”周正廷心烦意乱的叹息消失在花旗身后,没过一会儿,一条湿漉漉的毛巾扔在了花旗的手上:“赶快擦擦脸!”
花旗抹了一把脸,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叫了起来:“便当盒还在外面!”
“好了好了,别动不动就鬼叫。”周正廷无可奈何地摊摊手,开门将便当盒拎了进来:“哟,还挺沉。”说着,他又想到了什么一样阴沉下脸:“呆一会儿擦了脸马上就走,这次不要给我哭了!”
花旗瘪瘪嘴,做出又要哭出来的样子,周正廷抱着脑袋痛苦地说道:“怕了你了!随便你行了吧。”
他缩着脖子重新走回床上,嘴上咕咕哝哝的:“真是最受不了女人了。”
花旗在几分钟之内练就了一种神奇的本领,能够将周正廷所有不好听的话都经过耳朵的过滤,转为心平气和的内容传到入心中。所以此时她脸上还是淡淡的,擦完了脸,就蹬蹬蹬拎着便当盒走到了周正廷面前一放。周正廷看了一眼便当盒又看了一眼电视,一脸深沉地盯了好一会儿的新闻,花旗坐在他身边,也闷不吭声地陪他看着新闻。周正廷终于忍不住了,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喂,那里面是什么啊?”
花旗撑不住笑了起来,边笑边打开了盖子,说道:“你要吃么?”周正廷刚刚为她的大笑感到恼怒,现在一下子被便当盒里的菜色吸引了注意力,只在嘴上喃喃:“又哭又笑,成什么样子!”花旗见周正廷闷不吭声,又笑着把筷子塞进他的手里,自己拿起另一双筷子,自言自语道:“一个人吃饭好无聊,所以我想带来和你一起吃。”说完,夹起一筷子红烧肉,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周正廷一边嘴硬道:“谁想和你一起吃啊”,一边已经不由自主地朝肉丸子送出了筷子,花旗满心期待看着他,用眼神催促着他给出评价,周正廷吃了几口,迫于她眼神的压力只好随口说道:“味道还行吧。”花旗闻言,脸上一下子怒放出笑容,眼睛弯弯地眯起,心满意足地像拥有世界上最珍贵的珠宝。周正廷有点发愣,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都是因为一个叫程沭的人啊……
他已经脱口而出:“程沭是谁?”
花旗的笑容有些黯淡,她的心思像是飘向很远很远的世界,眼神如一丝游魂,令人难以触及。周正廷有点发慌,迫不及待打断她的思绪:“算了,反正不关我的事。”花旗吃了一口青菜,很久才静静说道:“是啊,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周正廷充耳不闻,津津有味地下着筷子。
花旗托着腮看他吃饭,又想起出门时和乔凤娇吵的一架。乔凤娇腆着脸问花旗饭菜是不是给沈嘉言做的,又责怪花旗怎么不给沈少爷做点好的。花旗跟沈嘉言的事在小巷里被传得风风雨雨,只因有一次沈嘉言送花旗回家,正好被楼下邻居看到,现在谁都知道花家的小姑娘被有钱人家的少爷看上,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乔凤娇出门打麻将的时候甚至跟别人炫耀起这个有钱的“女婿”来,说得时候脸上还发出自得的光,花旗又是无奈又觉得羞耻。
“诶花旗妈跟你说啊,沈嘉言这样的男孩子我们可要好好把握,妈妈以后能不能过上好日子可全靠他了。”花旗冷冷地回答:“我和沈嘉言没关系。”乔凤娇用尖尖的指甲戳了戳花旗的脑袋,“诶花旗你个小赤佬哦,怎么这么不开窍啊,沈嘉言这种人要换我还年轻哦我爬也要爬上他的床。”“……”
花旗提着保温盒迅速地跑开了。
花旗看着周正廷吃饭的样子,觉得内心充满了温暖,周正廷就像她人生中唯一一道光一样,支撑着她走下去。他们有一样的脸,一样的眉毛,一样的眼睛,一样的鼻子,一样的嘴巴,这个人怎么可能不是程沭呢?就暂且叫他周正廷好了,就当是玩一个换名游戏吧。
周正廷被花旗诡异的目光看得吃不下饭,“喂笔记你给我带来了吗?”花旗连忙拿出自己高一时的笔记递给周正廷,笑笑说:“说起来我还是你学姐呢,以后对学姐尊重一点。”周正廷咽了口菜,翻了翻白眼,叫道“老女人”,花旗也不恼,只是温柔地看着他笑笑。周正廷被她诡异的笑容噎了一下,皱了下眉头继续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