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三更,如许才回到凤府,倒是没人发现她晚归的行径,看来柯月越发鬼灵精了!其实,有自知之明与自作聪明仅一线之隔,太过自知的结果不是看破,就是自作聪明。突地,她想到了瞒着众人来见自己的景南王妃林宝嫱,如许不清楚,林宝嫱是否就是这类自作聪明的人?但是,如许已无心深究了,只是离倦就在她松口的次日便消失了,没人知道他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如许听到消息后就开始觉得胸口很痛,痛得彻骨,无所适从。痛得,就像此刻……
  “小姐、小姐!——”如许是在柯月的呼声中醒来的,只是头疼得厉害。
  “怎么了?唤得那么急。”
  “小姐,大爷和如信少爷在园外等着要见你呢!”柯月急急道,“小婢就回大爷说小姐还没起,大爷就说他等着。”
  如许算是清醒了,边整理着衣衫,边对柯月交待,“你先去请大爷和少爷到水榭小坐,跟大爷说我梳妆完就过去。”
  “是,小姐。”柯月麻利地退出了门。
  如许随手将右侧的长发往左后方向内一挽,顺手抄起一支碧玉簪固定住就草草了事,又用盐水漱了口后拿起手巾擦了擦脸颊,连胭脂都未抹,挑起一件水绿的外衫套上就出了房门,竟也未留心今个儿的妆扮。
  水榭中,大爷凤亭微正品着柯月煮的清茶,倒也悠然自得,凤如信正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柯月聊着。
  “堂妹她昨个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回少爷的话,小姐昨儿晚饭前就回了,在外头吹了风,头疼,就早早歇下了。”柯月本分地回着话。
  “是吗?找郎中来看看吧,这头疼虽不是什么大病却也不能由着它去。”
  “谢少爷关心,小姐说睡醒了就好,无碍。”
  “是么?呀,这么说来,如儿妹子从昨晚到现今都未进食,可别饿坏了,柯月呐,你赶紧去取些点心来备着!”凤如信眉头微皱。
  “小姐说现下不觉着饿,等和大爷谈完正事,小婢让厨娘为小姐熬的莲子粥也就可以喝了。”
  “柯月丫头,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啊?”柯月不卑不亢的态度终是引得凤如信有些不满了。
  “小婢不敢,小姐说,小婢是凤府的人,对凤府里每位主子小婢都不得有胆大的时候,小婢也不敢呐。”柯月低眉顺眼地回道。
  “还说不敢?”凤如信还没发怒,一旁的大爷凤亭微却莫名责问道,“你一口一个小姐,可知,这是对郡主不敬。”
  “小婢……”柯月正要下跪认错,却瞥见一抹水绿挡在了自个儿身前,没让她跪下去。
  “伯父,侄女来迟还望见谅。”如许还未进水榭便听见了大爷责问,赶紧抢身进来,“不知柯月所犯何错,竟冲撞了咋娇贵的大爷。”
  凤如信看着突然冲进来的如许,只见其面色微粉、清新宜人,竟是粉黛未扫,加之那一身随性又不失大家风范的装束,竟是失了魂,凤亭微见儿子一脸痴笑,暗恼儿子无用。凤亭微其实早看到如许匆匆往水榭这赶,故意在那岔拎了个不算借口的借口责难柯月,“是这没大没小的贱婢,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声喧哗,唤自家郡主‘小姐’?”
  “是么?原来伯父还知道侄女是皇上御封的南如郡主?”
  “侄儿这话是什么意思?”
  “虽说伯父是长辈,但侄女好歹是个郡主,这大清早的,伯父便在侄女这琉园里不分青红皂白、责罚侄女的侍婢,侄女这郡主当得还真不给咱凤府争脸呐!”如许嘴上说着,脸上还不忘换上一副欲泣的委屈样。
  凤亭微本想给她凤如许一个下马威,未曾料到这丫头尽用郡主的身份来反将他一军,“郡主折煞老身了,老身岂敢责怪郡主殿下。”
  “其实,都是侄女的错。前些个日子,我听大伙都改了称谓,甚不习惯,便下令让柯月在这琉园内唤侄女‘小姐’,本想自家府邸哪来那么些个规矩,倒是没想到今个就上演了这么一出。”如许不傻,知道见好就收的理。
  “本就是,自家府邸没那朝廷的忌讳。”凤亭微生生咽下那口气,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是伯父我没想透,错怪了侄女的侍婢。”
  “是啊,堂妹,我爹他是着急,怕不懂事的婢女冲撞了你。”凤如信终是回了魂,替父亲开脱,可那眼神却始终未离开过如许的身影。
  “郡主,都是小婢的错,不该不知分寸。”柯月也适时给了如许一个台阶下。
  “你这丫头,幸好冲撞的是大爷,要换了别人看你还能像个没事人似的杵在这,还不快去给我端些点心过来。”
  “是,郡主,小婢告退。”柯月应声退了出去。
  “伯父,侄女在这谢过您的大量。”如许自然知道如何拿捏分寸。
  “侄儿说笑了。伯父过来本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听闻昨个你出门就未再归,担心就过来看看。”
  “伯父可真会说笑,侄女昨个早早就回了,有些不舒服就歇下了。倒未料让伯父挂心了。”这种事,口风可是早在出门前就对好的,能让你抓了小辫子?
  “是么?那侄儿多休息儿,要不见好就请个郎中来瞧瞧啊!”
  “劳伯父忧心了。”
  “那就好生歇着,我和你如信堂兄就先回西院了。”
  “伯父好走。”如许微微一颔首。
  凤如信愣愣地作了揖,跟着自家父亲一步三回头地出了琉园。
  如许又岂会不知凤如信在想些什么,只是没想到她这不成器的堂兄还挺痴情的,到了今儿个还惦着她,这么好的棋子不用可就可惜了。
  说起凤如信,这凤府可还出过件丑闻。那是在宣武五年,凤亭玮大胜鲜卑凯旋归来摆了场家宴,那日膳后,比如许年长八岁的大表哥卫少倾领着凤如信和如许在偏院里头做孔明灯,结果,三人拌起了嘴。等到长辈们赶到时,卫少倾和凤如信业已扭作了一团,如许在一旁叫嚷着,也不知是否是在劝架,凤亭微当场就发作了。
  “如信,你作甚和你表兄动手?平时我都是怎么教你的?”
  “是表兄先出口伤人的!”凤如信显得十分激动。
  “才不是,明明是你先动的手。”卫少倾亦不觉得自己有错。
  “究竟怎么回事?”凤汀亭虽想护住自己儿子,却也不好多讲,“倾儿,你说。”
  “是,娘亲。”卫少倾坦言道,“如信表弟说他将来要娶如儿表妹为妻,他俩是堂亲因属本家,岂能结连理,孩儿自觉荒唐就告诫了表弟几句,哪知表弟一气之下竟动起了手。”
  众人一听卫少倾的回话即以明了。凤亭玮看了看一旁事不关己的如许,向凤如信确认道,“如信,少倾所言是否属实?”
  “侄儿、侄儿是真的喜欢如儿堂妹的。”凤如信低着头。
  一旁的凤亭微听到儿子这么一说,立马动了真气,“混账东西,你有胆再说一次!”
  “孩儿定要娶堂妹为妻!”凤如信不怕死地冲着凤亭微喊道。
  大伙还在为凤如信的旦旦信誓愣神呢,凤亭微即上手一挥,“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便刮在了凤如信的左脸上,五个红指引清晰可见。凤亭玮第一个反应过来,急忙拉住凤亭微正欲挥出第二掌的右手,劝道:“大哥,算了,如信还小,你和他较什么劲啊?”
  “就是啊,大弟,母亲都没说什么,你作甚呢?”凤汀亭也劝慰道,“何况咱们如儿才六岁,真要到出阁的年纪好说还要十年,那时如信都二十有二了,都该是好几个孩子的爹了!”
  “逆子!”凤亭微吼道,“等开了年,我就给你去求门亲。”
  “行了,这都闹什么呢?”凤老夫人上前拉住了凤亭玮跟前的小如许,“如儿还小,什么都不懂呢,你们要教儿子的都给我回去关上了门再教。”末了,老夫人略沉思了会又道,“我觉着金陵宋家的女儿不错,改明找人去说说吧!”
  “是,母亲。”凤亭微顺应道。
  “孙儿才不要,孙儿只要如儿堂妹!其他的孙儿说什么也不娶!”凤如信红着眼朝众人丢了这么一句,一溜烟没了身影。
  “……母亲……”凤亭微不敢随意揣测老夫人的心思。
  “这亲变不了,这宋颜我老婆子认准了!开了年就给我把事办了。”凤老夫人算是一锤定音了。向来这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算是板上钉钉了。
  本来,事儿到了这一步也就没什么商量的余地了,只是,那凤如信还真是吃了铊铁了心了,死都不肯娶那金陵宋家的女儿,宋颜。拜堂那天,凤亭微没辙,弄晕了儿子,说是得了急症不便见风,硬是让卫少倾替凤如信行了礼。可这一闹,多多少少,这流言是免不了了。熟不料,这凤如信更是变本加厉,在新婚之夜被抬进新房昏睡了一宿之后竟是连着七年多未再踏进这寝居一步,为了这事,凤亭微多年来没少训儿子。
  这凤如信虽说不成器,在情这一面却是十分的痴,在外也没惹下一桩风流债,这倒较其他凤家人要教人不得不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