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娶丑妻甘心忍气偷美婢积恨成仇
诗曰:
我见世人娶妻室,不为贪财便慕色。
贪财只捡富豪家,那管倡优与隶卒?
慕色并非求淑女,但取容妍又媚妩。
德性才能总莫论,甘心守个胭脂虎。
似此犹为正婚配,更有无端相贼害;
窥他闺秀玉天仙,便思巧作巫山会。
钻穴搢墙事不成,反将恶语污贞名;
可怜绣阁冰清女,忿入泉台枉死城。
造孽狡童何足数,士林偏有登徒侣;
好淫秽乱不知羞,却喜迂疏论今古。
悦己为容语自深,拘儒浮议却难禁;
笑他宋玉东邻女,又薄文君夜听琴。
好女深藏玉自守,偶缘仓卒遭非耦;
若言容冶便多淫,竟欲闺房貌皆丑。
既然持论严如许,千古幽魂今悲楚;
何不求天绝本源,一概生男不生女!
世人好色皆害色,纵教身死名犹立;
独有文人害最深,作文传世冕无极。
不想当初我爱他,爱他颜色美如花;
如花美色拚狼藉,草木之花尚护遮。
我今且说刘与李,骇丑新郎忿欲死;
老饕怨杀易舆人,因怨成贪为容美。
才子佳人信有之,必须福德两相宜;
既然不是风流客,何必痴情慕美女?
美妻虽是今生福,五百年前绳系足;
纵令窥墙似有情,无缘怎效鸳鸯宿?
缘悭切莫强钻营,设陷张罗枉自倾;
佳丽自由天眷佑,岂容凡浊用谋成。
话说刘世誉扳素玉脸过来,不看犹可,一看了便大叫道:“你那贱人是什么人?敢假充李小姐来骗我!”那素玉被世誉失声惊叫,又见骂他“贱人”“假充小姐”,心内一唬一气,哭将起来,那时不得不开口了,也叫道:“你把我半路抢来,做那等不端的事,我便是李小姐!谁来假充?怎便骂我么?你这贼弟子,这般无礼!”丫鬟妇女们听见新房里闹嚷,不知何故,来到房门外声唤,世誉开了门闩,妇女一拥而入,都问:“二相公为甚叫喊?李小姐因何又哭?”〔妇女们发泄隔夜语。〕世誉道:“甚么小姐!你们看床上的贱人,气杀我也!”众妇女不知高低,都看床上,只见李小姐发恼啼哭。但见他的形状:
貌逊梨花白,乌云绕额颅。
远山浮灌木,秋水杂潢汗。
气盛同狮吼,形枯类鹤搢。
瘢痕深浅处,积泪欲成珠。
且住。那世誉和素玉同衾共枕,虽则眉眼一时摸不出,难道面嘴的凹浮高阔也摸不出的?只因世誉一时醉后糊涂;二来也不想到抢差了人;三来素玉腼腆害羞,遮遮掩掩,故尔总不着意。众妇女见了都奇怪道:“相公,你说看见李小姐,了不得标致,今这个却差远了!”〔化境。〕世誉道:“你们且看着那贱人,待我外厢去商量处他。”说罢,气忿忿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