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妈虽然没说什么了,但我估计每天都在为我这事揪心着,要让我爸干这活我心里也闹得慌,那真是我爸妈没见过这儿干活的景象,那个壮观……他们也只能在心里遐想了,要是见了必然是拼命也要把我弄走,若真如此我还真走,一点都不怨他们,毕竟他们更担心那叫余晶的小子,那小子也不完全属于我,我干的事叫他们操心成那样还是算了吧,得不偿失。
日子开始慢慢趋于平静,虽然每天都爬上爬下,走点神就得缺胳膊断腿,天上还不时下点钢管雨,夹杂些扣件啥的。
我回来的第三天“寨花”就休息让他老公顶班了,她老公与我想象中的形象相差不大,难看得还不是那么离谱,至少零部件都在,四肢健全身上没少点啥,块头还可以,很强壮哦,就是看着显老了些,三十多岁似地,“寨花”虽然山村味十足还生了孩子,但模样还像个黄花大闺女,一开始我还以为她就是传说中的童工呢。
我曾经还很不厚道地给自己开玩笑“寨花”的老公不会脑袋缺点啥吧,那不是正合了我红颜薄命的悲伤情怀?事实上这位兄台也并不是那么让我失望,因为他劲儿虽大效率却远不及“寨花”。大哥一老乡显然很气愤这样的组合,因为“红颜薄命”的男主角竟然不是他自己。
看着“寨花”老公戴着她的手套干活时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有点别扭一时又说不上来。别扭了好几天才终于清楚了,我想到了青儿,还有她的官人。
之后的几天我的牛仔裤终于顶不住崩溃了,含苞待放死撑了几天终于耐不住寂寞彻底成了“开裆裤”,一开始见苏刚他们穿开裆裤我以为纯属意外,现在看来算是明白了,干这活开几条裆是必然的。
多少还有些心疼,我这条漂亮的牛仔裤还是我妈给我买的第一条牛仔裤呢。我这人不喜欢瞎跟潮流,有时甚至故意反潮流,所以当牛仔裤流行得无法无天的时候我压根就不甩,但我妈总是很语重心长地对我说:都成大人了,要穿扎皮带的裤子了,总是穿橡筋的裤子会被人笑的。我妈总是比我还要注意我的形象,时刻准备把我嫁出去似地,我看她从来没有放弃的意识,怕她总这么折腾我就陪她到超市挑了两条牛仔裤,我穿上之后就慢慢习惯了,慢慢的还有些喜欢。我发现牛仔裤至少有一个其他裤子没有的优点。那就是你不知道上面的洞洞是补丁还是设计。
虽然穿牛仔裤相对会让人觉得精神些,但我还是穿得不多,因为穿着太紧太难受,可见美好总是夹杂着不美好。我开始喜欢这种美好与不美好相共存的平衡,这种平衡时时提醒着我们美好都是以不美好为代价的,来之不易要珍惜,若真出了十全十美的东西必是人人争夺,如此一来又显现了东西的不美好,最终还是会达到平衡。所以世上的规律似乎也没什么好抱怨的,找到属于自己的和谐就可以了。
下午干活我换上了让让的马裤,凉快了许多。其实我在这边压根就没注意过形象,因为也注意不过来,昨晚洗了澡整得春光灿烂人模人样的,第二天一上工地立马惨不忍睹没了人样。让让不说自己有马裤我还真穿“开裆裤”上了。
这边的路也被冲跑了,路上的小溪成了大溪,每天去工地都要绕好远,这天下班我跟让让决定淌水过去。
我脱了鞋下去探水,走到水中央我回头望见,温柔的萌萌在扬水花玩儿?……哦,不对,是粗犷的让让脱了鞋正准备下水。让让上岸时我心头一震,因为我发现他少了两个脚趾,我道是之前在工地上弄的,他说小时候就弄丢了,被树砸的,然后我就沉默了。让让走在前面不停说着什么,我却无心去听。我对残缺的身体总是特别敏感,好像是自己丢的一样总是不忍心看,这大概叫“晕残”了。
我陡然生出几分愧疚,因为认识这么久我竟然不知道。忽然很想认真看看身边朋友的样子,静静地细心地看,看看他们的身体有没有缺点啥,虽然缺了我也不能补给他们。看看他们笑,看看他们哭,记住他们的神情,记住他们如何用身体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我怕我要好多年之后才能陡然知道朋友的伤,而无心的我却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些。
我也不知道我的心停在哪里,我似乎很少用心去感受那些淡淡的生活,我会频繁地思念一个人,不切实际地想一些浪漫的事,我活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很少去关心身边真实的世界。所以我常常心不在焉,总是随情绪波动,伤感惆怅。此刻,我捧着自己的脚,深情地望着我的脚趾,它们长得真有意思,还有些漂亮呢。
无可救药,理所当然地,我接着会扯到一些关于萌萌的事。萌萌穿裙子那天我一眼就瞧见了她的腿上那块大大的疤痕,她说是小时候被开水烫伤的,我似乎感觉到了那水散发到空气中的热气,我忙闭上眼,但是脸还是被热气冲得往后一扬,烫得好疼。萌萌见我死盯着她的腿走着神,不好意思拿开了腿说:哎呀,不要老盯着看,丑死了,我都不好意思了。那天在站台送她上了车,我站在那望着树想看看落叶,但树便秘似地久久没掉下一片叶子来,我就傻傻站那儿久久不动。
我的陕西之行似乎就要结束了,它比我预想的要早一些,工程很快到了尾声,收费站的工程做完了大哥他们要去兰州,那儿有个更大的工程等着他们,我过去可能才开始几天就得回学校了,只是听说那儿离乌鲁木齐更近了些。
来的时候我信誓旦旦要随大哥坚持这个暑假,来到这里我花了两个星期理顺自己的情绪不再胡思乱想,不再毫无节制地去想念某些人,然而我的身体还是好匮乏,我像个孩子好希望大哥他们能勉励我,但我发现其实也没人当我是孩子,不会有人自作多情给我他们很珍贵的建议,我将独自决定自己的行动,并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早上我让米奇帮我查返程的火车,等了半天不见他有回应,那小子还是那样的任性,就像他从来不会为不喜欢的人挤出一丝丝的笑一样,喜欢就做,讨厌的就不管,活得依然那么洒脱。我以前总是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会不孝顺自己的父母,甚至赤裸裸地伤害他们。有时候父母似乎也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让孩子孝顺自己的理由,比如稳重,才识,或者人民币。然而有的父母却很平庸,似乎找不到过人的本领让自己的孩子仰慕,甚至让孩子觉得丢人,既然我小时候你们没有把我养得肥肥壮壮的,没给我长脸只让我觉得丢脸,那等你们老了我凭啥要对你们孝顺?异曲同工的,那些我们以为理所当然的东西往往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就像我们不能让每一个人都有良心都能孝顺自己的父母一样,我们对他人的认真也不总是能换来他人的心心相惜,我们也需要一个足够的理由让大家来尊重我们,比如我们的才能或真诚。
阿P离开那天我还在等她的电话却没有等到,我想我改变不了别人,而是应该主动去问候她一路平安,这样的局面不是也很美好么?我离开武汉时扬扬还一个劲吵着要我晚几天走陪她过生日,她生日那天我想给她说一句生日快乐的,可是她的手机停机了。这些故事似乎在提醒我生活不会总是那么美好的,甚至还总是不那么美好,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遗憾。
工地上的风吹得好舒服,我睡下了就不想起了。下午大哥他们去了县城。我一个人留下来看工地,苏刚在几天前回家了,他的妈妈生病了,可能会死掉,他得回家看看。生命总是这样的脆弱,尤其是那些苦难的人们,脆弱得好像没有生存着的意义一样,静静地来,随风而去没有一个人会念起他们。一个人生存着本来是没有意义的,因为有了希望跟梦想,更主要的是因为有人舍不得我们死,我们的生才显得有意义,显得珍贵,如果梦想跟自己珍惜的人都消亡了,那我们或许也该随之而去了。如果一段爱情承载着我们的梦想跟珍惜的人,那殉情其实是实现自己生命价值的高贵举动,所以我们不该为那些为了梦想而舍弃了生命的人而惋惜或悲哀,因为那实在是件快乐的事。
这一阵喜欢上了我们初中时开始火爆的一部动漫——《火影忍者》,唉!真是脆弱的人啊,总是看着看着就流泪了,流得稀里哗啦的,可能会叫人笑死呢。这个多少受了些那借我钱的哥们的影响,他就超喜欢这部漫画。特别喜欢小李的那些对白:和我交往吧!我一定会拼死保护你的!真正重要的东西啊…不管痛苦也好、悲伤也好…都要努力到底,就算失去生命,也要用双手保护到底。以前总是不能明白有的人为什么能为一个人,为一个梦想,为一个信念去死,难道还有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的吗?不是人死了关于自己所有的东西就会没有了吗?留给他人的景仰跟怀念又有多少意义呢?
现在我还是会认为对一个人而言生命是最重要的,因为梦想跟信仰是受生命承载的,一切可以重来而生命不能从来。我们活着就是要去实现生命的价值,找到生命的存在感的。如果现在有一个必须舍弃生命才能实现自己的梦想跟生命价值的机会,那我们干嘛不去舍弃自己的生命寻找自己的存在感呢?用死去证明自己的生,似乎很矛盾,然而它却就是这样的逻辑。有一个能为之舍弃生命的梦想,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吗?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就在露天,我一个人在工地却感觉压抑,好像四周的空气散不开似地好憋人,让让说今天是难得的高温,有38度,难怪中午我走在路上直发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