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写得肯定不怎么样。不过爱咋咋地吧,大爷我现在正饿得难受,急需补充能量。我昂首阔步走出去,在报社街对面的小吃摊上买了一张鸡蛋灌饼,现场狼吞虎咽地吃了。明知是用地沟油做的,吃得还是很香,完事后又意犹未尽地舔舔嘴边残留的油脂。顾海兰突然打电话来,打断了我的美事。看我可怜,可能要请我吃大餐吧,她这个人就是太客气……
  “小韩,你怎么不见了?回家了吗?”顾海兰像地沟油一样,外表清亮内心浑浊,狡猾狡猾的,兜什么圈子呀?有屁直接放了得了!
  “没有啊,顾主任有何指示?”
  “你第一篇稿子写得不错,可以说顺利通过了。明天还有一个采访活动,你再接再厉去一趟啊,不能辜负王社长的期望……”我知道,顾海兰那边肯定在强压怒火,违心地笑着说话。我不忍心她再受折磨,很想告知实情,顺便劝慰几句说你不要刻意伪装,勇敢地做回你自己,还是继续来摧残我吧。可是顾海兰没给我机会,公事公办通知完了马上结束通话。这就不能怪我了!
  接受了采访任务,很快又接听了预约电话。这次是包晓田打来的,私事。
  “春林哥哥,我们又两天没见面了!你今天晚上有空吗?”
  “你约我呀?快算了吧,础劳打电话你都不理人家,我怎么好意思单独跟你出去?”
  “你是你,他是他,那个讨厌的瘦猴子你就把他晾一边吧,别去管他。今天咱们俩出去唱歌吧,你还得教我蒙语歌呢。你可要说话算数啊,不能骗我。”
  “我那样答应过你吗?我是说等你有了正确认识再来找我。”
  “那我不管,总之你现在就得教我!”蛮横、任性、无理,这才是真正的包晓田!刚开头的那些温柔叫唤只不过是铺垫,都是硬装出来的,我太清楚了。我还清楚,现在远不是跟她硬碰硬的时候,断然拒绝或恶意逃避对我没好处,那只能想办法哄骗她了。
  “今天实在不行,晚上还要写稿子,等周末吧,到时候我约你。”
  “真的?”
  “真的,我哪敢骗你呀?你爸那么厉害……”
  其实,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包晓田傻愣愣的,当然没觉察到我的言外之意,反而乐呵呵地答应了。
  小吃摊老板催我要三块钱。我翻兜掏钱,顺便拿出了上午的那个红包。这是我第一次受贿,怕路人举报,赶紧跑到一根老粗电线杆背面凑凑合合藏了,小心地打开红包看。里边真的有五张崭新的百元大钞啊!绝对是真钱,摸一摸凹凸立体,弹一弹清脆响亮!要是再有几张就好了,可以办很多事,先还础劳的,然后给阿爸汇去一些,再然后……靠,我怎么贱不拉呲的突然想起了前天晚上白永胜管我要钱的事?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无端开支呢,跟张林口中所说的苟波的情况不一样。如何是好?还是先把其中两张给他吧,暂时堵住他嘴,也好让自己心里稍微清净一点。
  我打了电话过去,白永胜说在外边办事,命令我亲自送到他校门口。我怕拒绝了这个要求,舅舅知道后肯定又想我薄情寡义,说稍有点成绩就翻脸不认他们这些穷亲戚。麻烦的,我最终决定还是按照白永胜说的做。
  报社门前有去蒙院方向的公交车。正赶上放学下班高峰,车里人挤得透不过气来。有一群穿校服的初中生霸占了车后门周围地界,不让其他乘客轻易通行。男生们大声叫骂着,三句话中有一个“爷”一个“球”;女生们则旁若无人地嘻嘻哈哈互相推搡。好不容易赶到蒙院公交站,我眼含热泪哀求着下了车。白永胜领了一个小女生等候在校门口,不用介绍就知道是新搞的对象了。我把钱给了他,他连谢谢都不说转身牵着那对象的手走了。
  我又壮胆挤上了公交车,赶回单身公寓。宿舍防盗门虚掩着,可能是谁忘了关实。客厅茶几边上鸟大姨正背对门啃着什么东西。听有脚步声走近,他一个激灵把嘴里的东西扔到茶几上,转过身来惊慌失措地看着我。他吃的东西有意思。原来是昨天晚上础劳约不到包晓田而心里烦闷,深夜出去买回来吃剩下的袋装酱猪蹄和猪耳朵。
  “大义灭亲骨肉相残了吧?还说不吃猪肉?装蒜!虚伪!”我抓住他把柄质问道。
  “不是,就偿偿,那个,不是,一看没人……”鸟大姨结结巴巴语无伦次,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就是喜欢把他往猪身上扯,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你,你怎么说我都行,就是千万别告诉别人啊!好不好?”鸟大姨可怜巴巴地望着,看那个意思,我要是不同意他准会跪地求饶。那样不好,我怕折寿。
  “我又不是你,烂舌根儿!偷吃就偷吃呗,础劳不问我也不说。”
  “不是偷吃的问题,你不懂,千万别说啊,求你了……”
  “放你的红烧屁!不是偷吃是啥?还死不承认!”我本想高抬贵手放过一马,可他不正确认识问题,很讨厌。
  鸟大姨急赤白脸的,一个劲儿求我别对外说。看他一副低声下气可怜兮兮的样子,我心软了,他可能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吧,不说就不说,本来也没打算主动揭露到处宣扬。鸟大姨发誓以后一定对我好,要报答救命之恩。我说快行了,你别招惹我就不错了。
  我采写的第一篇汉语新闻终于登上了星期四的报纸。那是我早晨特意翻阅报纸千辛万苦找见的,在第二版右下方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里。仔细读过一遍,起初的兴奋劲儿渐渐消退,最后完全被失望和羞愧所替代。这篇新闻总共不过一百个字,新闻标题、正文内容跟我写的完全两码事,可以说除了“记者韩春林”五个字,通篇都是别人代笔的。顾海兰说顺利通过了,就是这样顺利通过的吗?这还能叫我的作品吗?这要是让人知道了多丢脸?
  顾海兰幸灾乐祸地向我道喜:“恭喜你呀小韩,白纸黑字,你的大名终于见报了!”
  我不能顺着她来,故意岔开话题,问道:“顾主任,您昨天跟我说的那个采访的事,是什么呀?”
  “哦,这次是自选题,有人打电话说团结社区供热效果太差,居民们给冻的,反应很强烈。你去看看,采一篇高质量的社会新闻。”
  我心想,她这是等着看我笑话,绝对不是有意培养我,不能让她得逞,可是昨天的表现已经很糟糕了,自己确实没有能力单独完成如此复杂的采访任务,怎么办?还是乖乖地去请教冯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