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喝多了,尿涨,满地找厕所找不见,实在憋不住就要在裤子里解决。千钧一发之际,我本能地惊醒了。虽然是梦,生理反应却是真的,得赶紧处理。我一掀被子翻身下床,顾不得寒冷,胡乱套上鞋子便冲到厕所。厕所的灯亮着,推门进去猛然发现马桶边上有一个人影,给我吓够戗。定睛一看原来是云哥。他上身穿着羊绒杉,把下身穿的毛线裤褪到了膝盖处,左手叉腰,右手套弄着生殖器。云哥没想到有人会毫无征兆地闯进来,惊愕得呆住了,保持原有的叉腰套握姿势而不变。真晦气,平白无故撞到一个大男人的**现场。我怒不可遏,做个手势让他赶紧滚出去。云哥半晌才反应过来,涨红着脸手忙脚乱地撕了一大把厕纸擦拭他的生殖器。宅男费纸,宅女费电,原来这句话还是有道理的!
  擦完把纸扔了,云哥转身就想走。我喝道:“把马桶冲干净了啊,要不别人咋用?”云哥奸笑着照我的吩咐做了。这个不要脸的老色鬼!打牌没把人拿下,跑这儿来跟自己较劲!
  我办完事出来到客厅。电视开着,云哥在收拾DVD机和影片,其他人已不见踪影。我问人们都去了哪里?云哥说早撤了,鸟大姨和谢胖子在那屋睡觉。
  明白了,估计是两个傻妞走后这老家伙欲火难耐,独自饿补了一通,然后又跑到厕所靠幻想发泄了。真是人才啊!我嘴里叨咕着走回房间。手机屏幕很干净,没有齐欢或他人的来电记录,电子表时间显示为六点。时间尚早,再睡个回笼觉吧。
  我又做梦了。梦见自己稀里糊涂地发财了,然后开始资助牧区孩子,还张罗举办草原歌曲比赛。正觉兴奋,只听咣当一声巨响,自己又回到了残酷怪异的现实世界。
  是谢大勇谢胖子,早上起来去银行取钱,发现这个月的工资已经打到卡里了,高兴地踹门而入向大家报喜。报社职工每月二十号前后发工资,他应该是掐算好日子过去的。发钱了,这可是惊天动地的好消息。不能再睡了。我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急急忙忙套上衣服,刷牙洗脸也免了,蹦蹦跳跳赶到最近的一家银行,想把卡上的钱全部提出来。当时我对着ATM机哭了两次:第一次是看到工资数,第二次是取现后看到剩余的个位钱数。
  毕业这么长时间,我还是第一次从公家领工资。颤抖的手紧握着九张诱人的红色百元大钞,心中不免百感交集感慨万千,几许苦涩,几许甘甜,真是感动得一塌糊涂。
  九百块钱怎么分配?先还人家础劳的七百,这都不算他替我垫付的房费和剩余押金。然后再给阿爸汇去一点,第一个月工资嘛有象征性意义,多少给点。完了呢?这就没了?我不相信,重新算了一遍。还是这个数!,白白高兴一把。这可怎么办?要不再跟础劳商量商量,先还他一部分,剩余的下个月再付?
  我郁闷地回到宿舍。云哥、谢胖子他们意犹未尽地谈论着昨晚的牌局,说鸟大姨你把那两个同学再叫来,我们再好好干一把。这三个极品男人凑在一起,除了女人不会有别的,还是离他们远点吧。
  刚想起要给齐欢打电话解释的事。不知她开机了没有。试着拨过去,连通了,但那边不接。再一打还是如此。这情况就不妙了,莫非她知道我人品龌龊,打定主意要分手?我不禁胡思乱想起来。约莫过了十分钟,齐欢竟回拨了过来。我深吸一口气,平复胸口想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缓缓地接通了电话。我恶人先告状,抢先开口指责道:“你怎么总是不接电话?不想理我了?”
  “刚才妈妈在旁边,她现在出去做美容去了,所以赶紧给你回话嘛。”齐欢平静地解释说。我不管齐老婆子是去美容还是毁容,有能耐最好去做变性手术,无所谓,我感兴趣的是齐欢说的最后一句话。因为她有这样的态度,证明我一切的担心和猜测都是多余的。
  “我是想跟你解释解释昨晚的事,晚上你一直关机。”该服软了,凡事都要有个度。
  “不用解释,我后来猜到是她了。”
  “谁?”
  “还能有谁?那个叫包晓田的小姑娘呗。当时我也是激动了,后来一想不对,她这是恶作剧,故意捣乱呢。”
  “你那么相信自己的感觉?”
  “不是相信自己,是相信你!这三年多时间我一直跟你在一起,你是什么人我还不了解吗?”
  天呐!齐欢真是太纯洁太善良了!几句真情话直把我说得耳根发热羞愧难当,真想找个洞钻进去冬眠了。我内心里不停地喊着齐欢你错了,千万别相信我!可最终还是没敢去捅破真相,向她坦白一切。懦弱、没有原则、撒谎成性,我如今都已堕落到这步田地了,以后的人生道路还怎么走下去呀?
  齐欢接着又关心地劝说:“春林,你要记得少在外边应酬,多保重身体。给你透漏一个事,爸爸妈妈要带我去日本韩国旅游一圈,可能明天就动身。我其实很不想去!”
  我也关心地劝说她:“这是多好的机会啊?你真应该出去好好放松放松身心。”
  齐欢抽了一下鼻子,说:“可能要走一个星期。行了,不说这个事了,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你,这段时间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你放心吧,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这次通话圆满结束,取得丰硕成果。我了结了一个心愿,舒舒服服地窝在沙发里,幸幸福福地看电视。础劳拎着永和快餐店的油条、鸡蛋等打包好的早点回来了,双眼布满血丝,很是困乏的样子。他把东西放下,说给住院陪床的同学买早点顺便带的,韩哥你吃吧。我帮他热了一壶水洗脸,顺便说出分期还款计划。础劳还是老调子,让我先拿着用,不用着急还。我一再坚持,最后础劳说那就先拿二百,其他的再说,你不够用还可以从我这儿拿。
  可能昨晚太过劳累,础劳呆了一阵就上床补觉了,磨牙声随即响起。
  我正百无聊赖地呆着,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惊出了一身冷汗。电话是包金山打来的,直接命令我马上赶到他家去。
  按理说包金山不应该有我的电话号码,那么他是怎么找到我的?也许是通过我阿爸,或者是通过王社长、刘处长等人,不过最大的可能性还是她姑娘包晓田告给的。听他并不友善的语气,多半是发生了什么性质比较严重的事情,该不会是昨晚和包晓田的激情吻戏被暴光了吧?真要那样就全完了。包晓田这个完蛋玩意儿,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乱说……
  我不敢怠慢,火速赶到包金山家。这次是包金山媳妇开的门。三个月前跟阿爸来求救时她也在,包金山让我叫她梅花阿姨,说实在的,我至今都不知道这位梅花阿姨姓什么。
  梅花阿姨比较客气,让我进屋不用换鞋。包金山还是翘着二郎腿坐在客厅沙发上,悠闲地抽着那个死贵死贵的软中华,见我进来也不说话,只用下巴指指斜对面的侧卧沙发,示意先坐下。梅花阿姨拿来一盘水果放到跟前叫我吃。我试着先跟她说话:“(蒙语)阿姨,您什么时候从北京学习回来的?”
  “(蒙语)前天回来的,没多大意义的一次进修学习,就是一个形式。你吃啊春林,这都是南方水果,很新鲜的。”
  我顺从地拿了几颗荔枝攥在手里,没去剥开皮。包金山这时候终于发话了:“(蒙语)春林,你现在搞对象了吗?”上来就打探人家情感隐私,实在有些唐突,看来今天这事绝对和包晓田有关系。实话实话,看他有什么反应。
  “(蒙语)有,在沈阳,是大学时候处的对象。”
  “(蒙语)那好啊,你应该坚持下去,不能熊瞎子掰苞米——掰一个丢一个,玩弄感情。”
  “(蒙语)我知道,包叔叔说的对。”
  “(蒙语)跟人家孩子说些啥玩意,有你这样的吗?老不正经!”那边梅花阿姨可能也觉得他说话难听了,急忙为我打掩护。
  包金山怒了,把那支只抽了半截的烟使劲掐灭,吼道:“(蒙语)你闭嘴,有你啥事?”
  “(蒙语)孩子也是我的,你关心我也关心呢,凭啥不让我掺合?”梅花阿姨针锋相对毫不示弱。这次她说的孩子应该是包晓田吧,我猜想。
  “(蒙语)走开走开,该干啥干啥去!”
  “(蒙语)我就不走开,看看你跟人家孩子到底说出点什么大道理来。”
  两口子就这样用蒙语你来我往的拌起嘴来。可能觉着当外人的面不好爆粗口骂娘,动手更不行,包金山最后恶狠狠地瞪了媳妇一眼,不再理会。少顷,他又拿出一根烟点上,继续教导我:“(蒙语)听我们家晓田说这几天你们经常外出玩耍。你知道晓田这孩子懒,不好好学习,你这个当大哥的一定要多监督她,别再让她疯玩了。你自己也要克制一下,应该把主要精力放在工作上,别成天胡思乱想的……”
  我心中不由骂道:终于憋不住了吧,说出真实目的了吧,不就是想让我离你姑娘远点吗?还啰里啰唆绕了半天!
  西侧卧室的门嘎吱一声打开了,包晓田穿那身粉色休闲低腰裤,脚上拖着大头卡通棉拖鞋轻盈嫚步走出来,冲我嫣然一笑,径直去洗手间了。原来她一直在卧室呆着,偷听客厅这边的谈话呢。刚才包金山教训我时不知道她心里有什么感觉,幸灾乐祸?兔死狐悲?
  包金山已经完成了今天的约谈任务,接下来就随便问问我工作上的事。这个话题我早有心理准备,汇报时故意隐瞒了要调动部门的想法,只是说目前工作还不错,因为王社长念及与您的交情,亲自指示过民生部领导,大家对我都还挺照顾的。上次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这次绝对不能重蹈覆辙,一定要吸取教训,有理有据地给他拍正了。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的几句恭维话显然很受用,包金山摩挲着他那光洁油亮的下巴满意地说:“(蒙语)这老王,还挺讲义气的……”
  包晓田拉完撒完出来了,垂手站在客厅正中,面无表情地发问:“刚才你们又吵架了?天天吵天天吵,有意思吗?我看还是离了算了。”
  梅花阿姨嗔怪道:“你这孩子,你就这样好好的希望你爸你妈离婚呐?”第一次听她说汉语,感觉咬字不是很清晰,声调也不太准,东部蒙古腔比较浓厚,远没有包金山的标准。
  “你们离了我就清净了……”包晓田丝毫不买她的账,直接走过来坐到我和包金山中间。包金山对离婚的话题有些避讳,沉默着轻轻抚摸她女儿的长发。
  “要是真正离婚了我们是看谁还要你?”梅花阿姨又威胁道。不只声调不准,遣词造句还有点问题,可她还是坚持使用汉语跟女儿讲话。那天晚上包晓田在肥牛火锅城曾说过,父母都是这个做法,除了蒙语,她从小到大什么语言都学过,只要是他们能想到的。
  “不管什么时候,爸爸都陪着你。”包金山平静地说着。
  “对啊,还有我爸呢。春林哥哥也会陪我的,是吧?”包晓田又转移话题,将难题抛给了我。
  我低头皱眉,坚决不开口回应。不用想,此时此刻包金山肯定在恶毒地瞪着我,恨不得扑过来咬上几口。是啊,跟人家老爹分享甚至抢夺他姑娘的爱,这事搁谁身上也不好受!不过这欠抽的包晓田也是,事情刚刚平息,怎么又提及我了?成心让我难堪是吧?陪你,陪你个大西瓜!
  为避免被包金山咬了染上狂犬病,亦或毁容落下残疾,我不得不起身告辞。梅花阿姨和包晓田送我到门口,包金山吞云吐雾原地不动。
  从包金山家出来,我突然感到非常茫然。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来车往,父母和孩子、朋友和兄弟,还有恩爱的情侣,甚至那些谢顶的大款和他们身边的金丝雀们,每个两条腿的动物都有同类陪伴,惟独我一人顶着强悍的冬风,孤孤单单向前挪步。异地他乡人心孤寒,相比而言还是老家好啊,虽然穷,但有亲人在,温馨温暖。给阿爸汇点钱吧,他老人家身体不好,现在又独自生活,我都不知道这些年他是怎么挺过来的……
  进路边邮局汇了三百块钱,然后给阿爸打电话让他注意查收。阿爸一直说不用钱,别寄,还让我好好照顾自己,工作要上心。我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不敢多说匆匆挂断了电话。